二十六、細雨閒花靜無聲(上)(1 / 2)

後宮甄嬛傳 流瀲紫 7535 字 6個月前

午後的陽光已有未漸漸漫生的熱意,透過窗紗映進頤寧宮,“六合同春”格花長窗的影子投在地上,淡淡地似開了一地的水墨櫻花,

太後瞥我一眼,道:“淑妃,哀家一直分外憐惜你,隻是看看如今你把哀家給你的這份憐惜弄成什麼了,”

太後一向對我垂憐,顧及著我生下了皇子,又有兩個帝姬在膝下,從來還是十分客氣,即便是皇後被幽禁,即便我因著皇後的幽禁暫攝六宮事,也從未見過太後這樣疾言厲色,

我大為惶恐,慌忙跪下道:“臣妾不知錯在何處惹太後這樣生氣,請太後明示,”

太後也不叫我起來,隻說:“你一向聰明伶俐,哀家也喜歡你這份聰明伶俐,隻是你也彆太伶俐過頭了,”她鬆一口氣,道:“你的侍女浣碧入了族譜嫁與六王作側妃,你的幼妹玉嬈嫁為九王正妃,一家子榮宗耀祖,你還這樣貪心不足,慫恿了你兄長去引誘慧生,慧生年幼無知,滿心天真,焉知你兄長用了什麼手段,把她引誘得一心一意隻要嫁你兄長……”她沒有說下去,隻含怒望著我,

我原本還垂著頭目瞪口呆聽著,等聽到太後辱及哥哥,腦中“嗡”地一響,血氣直湧到頭頂上去,

我尚未出聲,真寧一向溫和的麵龐已經是滿麵愁容,向我道:“那孩子簡直像著魔了一般,前天夜裡突然來求母後,說要求一位郡馬,慧生入京後從來沒認識什麼男子,孤以為她是回心轉意看上了那位狀元或是探花,誰知她竟說是淑妃的兄長,”她停一停,緩了緩神氣道:“母後當即就生氣了,一口回絕,孤聽母後說起才知道,你兄長年過三十也罷了,還是娶妻生子過的,慧生若嫁過去,豈非,豈非……”

太後銀絲微亂,隻用一枝赤金鬆鶴長簪挽住了,沉聲道:“豈有翁主做人續弦的,實在是天大的笑話,”

白瓷戧金蓋碗裡茶色如盈盈青翠的一葉新春,茶香嫋嫋,然而真寧握著茶碗的手指輕輕發顫,“可是慧生自幼主意極大,母後不肯,她也不爭,隻是這兩日減了飲食,每日悶聲不響,人也憔悴了,孤這個做母親的,,,淑妃,你也做母親的人,你該明白,”

太後怒氣不減,淡淡道:“甄珩好大的福祉,淑妃好大的心胸,甄氏一門好大的榮耀,若你兄長真娶了慧生,你家一門富貴,與皇家姻緣根深蒂固,豈非你就要踏上皇後寶座了,”

“太後息怒,”我跪在金磚地上,膝蓋隱隱作痛,我心頭一硬,抬頭道:“太後說的對,這門婚事不僅太後不滿意,臣妾也反對,臣妾不讚成這婚事並非因為臣妾想洗去太後所說‘踏上皇後寶座’的嫌疑,臣妾本就無意於此,臣妾反對,是因為不能亂了血親輩分,論輩分,臣妾是翁主舅母,臣妾的哥哥也長翁主一輩,翁主若嫁與臣妾兄長,臣妾是該稱呼‘嫂子’好還是讓哥哥稱呼臣妾‘舅母’好,這門姻緣斷斷不合適,且臣妾的兄長自妻室薛氏離世後一直無意再娶,所以太後亦不必多慮,珍重鳳體要緊,”

太後沉著臉看著我,“你真這樣想,”

我俯首,“是,因為此事隻是翁主向太後提起,臣妾兄長前幾日才第一次見到翁主,且臣妾與德妃和兩位帝姬都在,怎會引誘翁主,此事臣妾兄長尚一無所知,所以太後如何反對,臣妾都不會有異議,”太後這才默然,我抑製住心頭怒氣,忍氣請安告退,

兩日後真寧來柔儀殿看我,她憂心如沸,道:“慧生很是執意,”她苦笑,“都怪我寵壞了她,”

我與她對坐,溫和道:“長主大可把我兄長思念亡妻之事告訴翁主,或許翁主會死心,”

真寧歎息道:“孤何嘗沒有這樣做,但是慧生更加執著,她覺得你哥哥情深意重,”

我愕然而笑,“哥哥對嫂嫂情深意重,但未必也會這樣對翁主,”

真寧以手覆額,很是煩惱,“慧生不這樣覺得,”

我慢慢啜飲著杯中清茶,沉吟片刻,笑對真寧道:“其實我很羨慕公主,”

她“哦”一聲看我,道:“怎麼說,”

我道:“公主可以隻有駙馬一人,而我卻要與眾人分享皇上,”

她失笑:“淑妃的話聽來真心,後妃之德講求不怨不妒,淑妃何出此言,”

我微微歎氣:“與夫君一心一意相對是所有女子的心願,我是常人,亦不例外,”

真寧公主笑容漸隱,道:“其實孤亦慶幸自己是公主,才能比旁人過得略太平些,”她看住我:“孤明白,隻有真心在意一個人才會在乎是否要與彆人分享他,”

“所以,”我看著慈母憐愛的雙眸,“翁主應該明白,我哥哥心中思念嫂子,翁主若與哥哥成婚,無形之中亦要與人分享他……”

“淑妃,你說得不對,”我的話尚未說完,慧生已一腳踏進柔儀殿,她步履飛快,明快的湖水藍錦衣拖曳掠過光滑地麵,人已經走進內殿,隻餘身後一簾明珠在颯颯晃動,她疾步走到我麵前,氣息未平,“我喜歡甄珩並非他曾經有赫赫戰功,也不是可憐他曾經受過的苦,你們都以為我年紀還小什麼也不懂,其實我都懂,那日在城樓上望見他,我便覺得他與眾不同,我也聽說他對薛氏的深情,我在宮中看得明白,滿朝文武心中隻有富貴前程,舅父後宮有那麼多女人圍著,誰知真心深情為何物,我心裡其實很羨慕平陽王夫婦深情相許,所以格外覺得甄珩難能可貴,他心裡思念薛氏,為什麼我不能陪著他一起撫平他心中傷痛,”

“慧生,你越來越不懂規矩,怎可對淑妃大呼小叫,”她放緩了聲氣,柔聲道:“即便如你所言,甄珩難能可貴又如何,他心中思念他的亡妻,你即便嫁與他也是十分不值,”

“母親,”慧生一雙妙目瞪得滾圓,因著朦朧的淚意愈加寶光流轉,“什麼值與不值,難道我嫁與一個狀元就值得麼,若我不喜歡他,餘生與他一起度過才是最大的不值,以母親和外祖的想法,我是長主之女尊貴無比,其實嫁與任何一人都是不值,都是下降屈就,那我何不選一個自己喜歡的,甄珩年紀是比我大許多,又曾娶妻生子,還對亡妻念念不忘,那又如何,若我喜歡才是真正值得,”

慧生是未出閣的少女,這一番話說得自己滿麵通紅,終於忍不住落下淚來,真寧氣得發怔,“慧生,你滿口胡言什麼,女兒家說這些話也不害羞麼,”

慧生用力拭去淚痕,倔強道:“我是真心話,有什麼可害羞的,”

真寧欲要再勸,隻聽一陣擊掌之聲,有一把沉穩男聲朗聲讚道:“說得好,不愧是朕的外甥女,”

我轉首去看,正是玄淩,今年較往年熱得早,玄淩下朝時換過了絳色團龍暗花夾紗常服,笑吟吟立在殿門前,

我忙屈膝向他請安,他一把扶住我笑道:“幸好今兒下朝就過來了,否則錯過了咱們慧生一番宏論,”他笑得爽朗,“這話放到朝堂上去說,準叫那些迂腐老兒羞得自歎不如,”

慧生不好意思起來,“舅父笑話我,”

真寧半沉了臉,看著玄淩道:“母後也不允準,皇上該好好勸勸慧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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