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傳太後口諭,“賞莊敏夫人協理六宮之權,以安後宮,”又囑咐,“莊敏年輕,凡事要多遵循淑妃的意思,淑妃亦要讓莊敏多曆練曆練,”
我收起太後懿旨,倦倚美人靠上,輕輕歎了一口氣,花宜十分不解,問道:“太後這話好費解,既說要莊敏夫人聽娘娘的,又有叫娘娘多放權於莊敏夫人的意思,到底怎麼說呢,”
槿汐苦笑道:“太後親自下旨定了人協理六宮,除了朱宜修為貴妃時,便是莊敏夫人了,”她停一停,低聲道:“燕禧殿那邊此刻熱鬨得很,宮中除了貴妃和貞妃,人人都去賀喜了呢,連德妃娘娘也卻不過情麵,”
“也難怪人心跟紅頂白,朱宜修得太後眷顧而成繼後,現在後位不穩,太後顯然對蘊蓉青睞有加,難保她不成為下一任皇後,她又是那樣的脾氣,宮中誰敢不趨奉,”我低頭看著手指上寸許長的指甲,因沒有塗染蔻丹,指甲隻是淡淡的粉紅色,偶爾流光一轉,便有淺淺的珠色光暈泛起,“貴妃位份最尊,不去道賀也就罷了,怎地貞妃也沒有去,”
槿汐忙道:“貞妃產後身子虛,不太起得來,她素性又不太與人來往,與燕禧殿交情更不深,所以隻贈了一份賀禮,未曾親自前去,”
花宜忙插嘴道:“為了這個事兒莊敏夫人不樂意了,她也沒在人前生氣,隻道貞妃身子虛弱要安心養著,這兩個月不宜再侍奉皇上了,便叫人摘了貞妃的綠頭牌,兩個月不許侍寢,”她吐了吐舌頭道:“新官上任三把火,莊敏夫人這火可燒得夠大的,也不知皇上生不生氣,”
我瞥她一眼,“不許胡說,”不覺又歎,“皇上一向對貞妃不太上心,想必也無異議,”
花宜忙掩了掩口,不敢作聲,
我叮囑槿汐與小允子道:“如今燕禧殿得勢,你們萬萬不要上去與那邊爭鋒芒,凡事能避多遠就避多遠,實在避不開就一定要讓著,萬不能有一句駁回的話,更不能露半分不滿的神色,上上下下都囑咐到了,絕不可出差錯,”
小允子忙答應了,覷著我的神色道:“話說回來,燕禧殿再如何也不能與咱們柔儀殿相比,連太後也說了要那邊聽娘娘的……”他見我隻是寂寂無聲,再不敢說下去,
我望著窗外花樹蔥蘢,隨風幻動亂影無數,心下墜墜,我一字一字清晰道:“謹記一句話,隻要碰到與燕禧殿相關之事,必得忍耐退讓,”
槿汐輕聲勸慰我道:“娘娘不必煩心,”
我淺淺牽起唇角,劃出一抹淡淡笑意,“我不煩心,咱們安靜一陣子,也好讓我學學太後的權謀,”
槿汐安靜微笑,頷首不語,
胡蘊蓉正得玄淩盛寵,又得太後愛護,連我也在人前人後十分謙恭,一時間她風頭無兩,在紫奧城呼風喚雨,十分得意,
太後對蘊蓉十分倚重,連哥哥與承懿翁主的婚事都交由她與我一起去辦,我趁著身邊無人,忙笑著道:“太後話雖這樣說,夫人是知道的,眼下內務府裡銀錢用度不比往日寬鬆,到底是甄家的婚事,我若辦得薄了傷著長公主和太後的顏麵,又叫人笑我拿腔作勢;若辦得厚些,又叫人議論我偏袒母家,思來想去隻能倚靠妹妹的才能為我躲擔待著了,”
蘊蓉含了矜持的笑意,拈著一塊金絲攢牡丹綾帕,徐徐道:“淑妃姐姐開得口,我哪裡能推脫呢,隻是姐姐也知道的,赫赫邊境上不太安靜,銀子都用到軍費上去了,我也想把甄大人和翁主的婚事辦得風光體麵,隻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她不再說下去,隻是拿眼覷著我,
我隻是笑,“妹妹做主就是,我隻聽妹妹的安排,”
她爽利的笑顏映著滿頭步搖金翠,相映奪目,“宮中的月例向來是姐姐頭一份的,也難怪,姐姐身邊的孩子多麼,不比我隻有和睦一個,”
我微笑著客氣道:“妹妹多福多壽,和睦好福氣呢,”
她盈盈一笑,再不多言,我們各自散去,也無彆話,
傍晚時分,我正在窗下對著餘暉整理一束狐尾百合,槿汐進來道:“莊敏夫人吩咐了內務府,將柔儀殿和空翠殿上下月例各削去半數,娘娘的削去三分之二,唯有四殿下的月例不少半分,”
我點點頭,“如今她要立威,我是首當其衝,削我的月例是意料之中,委屈了你們的我會另補給你們,當著人前不必委屈,倒是貞妃,一則她生有皇子,二則怕也是上回的事胡蘊蓉心裡還未放下,”
槿汐垂著手道:“奴婢倒不是在意這個,隻是心裡揣度著,既然柔儀殿上下都削了月例,為何獨獨留著四殿下那一份,”
我伸手揮開指尖沾染的花粉,道:“眉姐姐曾經對她有恩,她顧念情分,是該對潤兒另眼相待些,”槿汐嘴唇微微一動,似有猶疑,我道:“你想到什麼說就是,”
槿汐沉吟道:“奴婢也隻是揣測,莊敏夫人肯定知道自己已不能生育,她若想登後位,家世與權勢都勝過娘娘,唯獨一樁,在子嗣上是萬萬不能與娘娘相比的,但是朱氏曾撫養皇長子為養子……”
“你覺得胡蘊蓉會效法朱宜修,”
“皇長子也年長成婚,名義上終究還是朱氏的養子,二殿下與三殿下生母都在,唯有四殿下……”她看著我,不再說下去,
我了然,隨手掬起一握清水灑在花瓣上,沉聲道:“潤兒是眉姐姐唯一一點骨血,我絕不會讓他成了彆人登上後位的棋子任人擺布,”
哥哥的婚禮終究是辦得風風光光,妥妥帖帖,再見到哥哥時,已是承懿翁主與哥哥婚後一月,自涼州探望翁主父親歸來,哥哥便即刻入宮來看望我,
夏日時分,午後玉簾輕卷,窗內隻有滴漏寂寞的響聲慢慢暈染著時光,
說起涼州之行,哥哥不免提到駙馬戍衛邊疆之事,又道:“長公主也與我提起,若我能為嶽父一同戍邊,也能同氣連枝,共同進退,”他想一想,“終究如今我與他們是親眷,女婿為嶽父分憂是應當的,而且,我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