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回到殿中。已是歌舞過半。玄淩唯有薄醉之色。我悄悄招手。示意花宜端了一盞青杏湯上來。親手捧至玄淩身邊。他就著我的手喝了一口。低低道:“去了哪裡。這樣久。”
我盈盈笑道:“更衣完了隻覺得倦。在鬆濤軒坐了會子才出來。誰知瞧見六王和隱妃在外頭納涼閒逛。實在是恩愛得緊。臣妾也不好意思吵擾他們。便緊趕著過來了。”
玄淩微微頷首。在袖子底下握一握我的手。“摩格大約知道糧草被燒的事了。跟朕說跑出去散散酒氣。朕瞧他是憋氣得緊。”他的語氣溫柔得如一陣輕悄的風。綿綿吹上麵來。“嬛嬛。多虧你提醒朕。朕才能想到溫實初那裡保留了當年患時疫那些人的一些毒血。可以讓赫赫那些蠻夷染上時疫。”
我悄然笑道:“皇上英明。臣妾哪裡能知道這些。不過是多嘴罷了。皇上不嫌棄臣妾饒舌。臣妾已覺萬幸。”
玄淩溫然笑道:“這話就矯情了。朕與你是什麼情分。你竟當著朕的麵說這個話。瞧朕等會兒……”他“嗤”地一笑。不再說下去。
他的聲音極低。我卻更覺不好意思。低笑道:“皇上不怕蘊蓉吃醋。就這麼戲弄臣妾。”
“蘊蓉是小孩子脾氣……”他舉眸一看。卻並未見胡蘊蓉身影。他擺一擺手手道:“許是抱著和睦出去了。”又向我道:“你理會她作甚。自從朱宜修被禁足。她的脾氣是越來越大。”
我掩口笑道:“用欣妃的話說。蘊蓉妹妹是皇上的親表妹。正當正的未來皇後。氣性大些也是應該的。否則怎麼鎮服六宮呢。”
玄淩連連蹙眉道:“欣妃一向想什麼說什麼。她的話你也當真。蘊蓉那性子做個千嬌百媚的貴妃是正好。當皇後麼……”他沉一沉臉道:“彆說太後的遺命。現放著你呢。再不濟還有貴妃、德妃、貞妃。怎麼輪到她去了。”
我忙去掩他的口。低笑道:“臣妾若是貴妃姐姐就得生氣。貴妃姐姐也是個美人兒。怎麼就輸了蘊蓉妹妹呢。”
我口中與玄淩說笑。一眼望去。正見摩格與玄清痛飲了十數盞。玄清仿佛不勝酒力一般。半伏在案幾上。一綹碎發自海水玉赤金冠下以閒雅的姿態滑落。似與他一起都沉醉在這京華歌舞的柔與媚裡。案幾上以清水供養著大束新折的水玉蓮花。玉隱秀麗容顏與花麵交相輝映。更見溫柔旖旎之色。她取白絹蘸了清水輕輕擦拭玄清麵龐。這尋常的動作在她手下顯得格外細膩而體貼。我歎息。玉隱是真的愛慕玄清的。隻是……
我心底的歎息猶未斷絕。玄淩撫摩著自己的下巴帶著玩味的笑意。目光亦停在玄清與玉隱身上。他朝我笑。“浣碧對老六實在不錯。親貴中難得的恩愛夫妻。”
我輕嗔道:“皇上。是臣妾的二妹玉隱。可不是浣碧。”
他一笑。“朕總覺得她還是你身邊如影隨形的小丫鬟。”
玄清已然半醉。而他對麵的摩格卻神誌清明。他向玄淩笑道:“大周的歌舞忒得軟綿綿。化得人的骨頭也要醉了。不似赫赫旋舞剛柔並濟。女兒家和男兒一樣。”
玄淩鼓掌笑道:“好好好。正想一觀赫赫之舞。可汗提議甚好。”
摩格大手一揮。朗然道:“歌舞看多了會膩。本汗今日有一禮物贈與大周皇帝。但請笑納。”
玄淩問:“聽聞是一熊羆。”
摩格微眯了雙眼。淡淡笑道:“乃赫赫山中的尋常獸類。皇帝留著玩就是。”
他擊掌三聲。隻聞得周遭一片寂靜。唯有小鐵輪轆轆之聲。沉沉地接近。
目光所及之處。一架鐵籠中困著一隻黃白色的猛獸。不甚起眼的樣子。待漸漸近了。才看清那猛獸極類宮中獸苑所豢養的黑熊。隻是姿態五官有些像人。遍體毛色黃白。脖子更長。四肢軀體也更壯大。目光凶殘之色。甚是可怖。
予潤年幼。才會說話。不免有些害怕。牽著我的裙幅連連道:“熊。熊。”予涵卻隻是好奇。探了頭目不轉睛地盯著看。朧月依在德妃懷中。靈犀卻不在意。隻專注地捏著一顆荔枝慢慢剝著吃。我看著四個孩子的反應。隻奇怪靈犀這樣沉靜冷淡的性子。不知是像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