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韓非來到這個百貨商場,兩個夜班保安,一個失蹤,一個離奇死亡,身邊的同事不是住院,就是被劫持,基本上所有跟他說過話的人,都或多或少出現了問題。
“初到商場的時候好歹我還有個可以交流的同伴,這才幾天,整個商場就隻剩下我一個人了。也不知道是我命硬,還是他們運氣不好。”
停在商場大廳的中央,韓非仰頭看去,一條條廣告彩帶從高處垂落,商場內明明沒有風,它們卻在黑暗中扭動。
“它們畸形的樣子,多像這個世界。”
提起布袋,韓非沿著電梯一層層向上走去,他每到一層,那一整層的氣溫都會下降,似乎黑暗中的東西被驚醒。
韓非自身當然沒有這麼大的“魅力”,問題出在他布袋裡裝的那些照片上。
“看來店老板把神龕建立在商場最下麵不是偶然,他應該是想要用神龕鎮住這些被他害死的人。”
來到三樓,韓非在走出電梯的那一刻,就已經察覺到異常。
所有店鋪裡的模特全部麵朝他站立,黑暗中好像有無數的眼睛在看著他。
“好的演員,走到哪裡都會成為焦點。”韓非重新穿上了那件被井水泡過的製服,充滿怨恨的井水雖然會帶給他痛苦,但也可以防止鬼怪接近。
加快腳步,韓非朝著記憶當中女人曾經出現過的店鋪走去,他剛走到一半,忽然發現自己對麵的過道上也站著一個人。
那人保持著和他一樣的速度,佝僂著背,身體極不協調,看著感覺非常奇怪。
“以和為貴,我不招惹你,希望你也彆來找我的麻煩。”
韓非走過第一家店鋪,櫥窗玻璃上除了他自己的身影之外,在他的身後還跟著一件行走的紅衣服。
漆黑的商場過道上,一件大紅色衣服靜悄悄的跟在一個男人背後。
如此怪異的場景,韓非卻覺得完全沒有回頭的必要,以前也有很多人跟蹤過他,但後來那些人都再也沒有回過家。
“一號、二號商鋪裡隻有假人,三號商鋪是黃鸝出事的地方,上一次商場老板的妻子是在四號女裝店裡試衣服。”
韓非隻在商場裡工作了很短一段時間,可他卻記住了商場裡所有店鋪的位置。
推開四號女裝店鋪的門,空氣中飄著淡淡的香水味,這家店算是三樓最高端的女裝店,那女人就算已經去世,欣賞水平依舊很高,由此也可以間接推斷,對方至少還保留了一絲生前的記憶。
韓非現在要做的就是利用手中的裙子,讓女人腦海中記憶的種子萌發,重新綻放出人性的花朵。
發現韓非進店,跟著他的紅衣服,還有走廊另一邊的人影全部停在了原地。
誰是三樓最恐怖的存在,一目了然。
裝修頗具藝術感的店鋪裡傳出悉悉索索的聲響,那根本不像是換衣服的聲音,似乎是有人在不斷用力抓撓皮膚。
順著聲音看去,韓非發現店內所有試衣間的簾子都在動,好像每個隔間當中都藏著人一樣。
“跟上次進來時相比,這店裡好像更加的陰森了,看來商場裡那些枉死者也會隨著時間推移,變的越來越瘋狂。”
從水井裡撈出的那些東西是韓非的依仗,他壯著膽子進入店內。
手指抓緊布袋,韓非的目光首先看向了試衣間外麵的巨大試衣鏡。
黑夜如同墨汁在鏡麵上流淌,帶著濃濃的不安。
鏡中的韓非變成了一團模糊的影子,他甚至有點不敢確定鏡中的人到底是不是自己。
“我好像自從進入記憶世界後,就沒有好好照過鏡子,每次路過鏡麵的時候,也總會覺得鏡子裡的人不是我。當我想要看清楚鏡子中的人臉時,又會覺得那張臉無比的陌生和模糊。”
韓非感覺自己好像忘掉了一些東西:“我為什麼會那麼在意鏡子?”
在神龕記憶世界裡生活的越久,就越容易被這世界同化,成為神龕世界的一部分,但韓非卻好像沒有受到這個世界的影響,他所有的記憶都沒有丟失。
感覺就好像有另外一個人幫他背負了神龕世界的詛咒,默默替韓非承受了所有的負麵狀態。
目光停留在鏡子之上,韓非一步步朝著鏡子走去,可就在他靠近的時候,鏡麵突然發出脆響,上麵出現了一道道裂痕。
那痕跡如同傷疤一般,更詭異的是,裂痕還在往外滲血。
手指觸摸從鏡子中流出的血液,韓非隱約記起了一些東西:“除了我和十指之外,應該還有一個外來者,但我怎麼想不起來他的模樣了。”
鏡麵上的裂痕越來越多,鏡中的韓非四分五裂,在鏡子就要徹底破碎的時候,鏡中的韓非抬起了手。
韓非保持原本的姿勢,站在原地沒動,鏡中的他卻蘸著血液,努力想要在破碎的鏡麵上書寫什麼。
但他的做法似乎破壞了某些規則,手指觸碰到鏡麵的瞬間,試衣鏡徹底碎裂。
鏡片紛飛,好像下了一場琉璃雨。
碎裂的巨響正式打破商場平靜的夜色,陰氣從角落飄出,在女裝店的櫥窗上凝結成了霜花。
試衣間門上的布簾停止擺動,在這無比壓抑的死寂當中,一隻手掀開了試衣間的布簾。
疤痕流出的血染紅了身上的藍色裙子,黑發垂落到腰間,似乎是想要擋住胸腹處那被貫穿的傷口。
女人腳下踩著一件件衣服,每一件衣服都無比精致,但那些都不是她想要的。
向前走動,沾染了她血液的衣服全部受到了某種詛咒,如同一個個趴在地上的人一樣。
眨眼之間,女人已經停在韓非身前,她低垂的頭顱慢慢抬起,伴隨著骨骼扭曲的瘮人聲響,那雙猩紅的眸子透過黑發間隙看向韓非。
“你的裙子,我幫你找到了。”
從布袋裡拿出那件紅裙,韓非比對著女人的肩膀:“這是世界上最適合你的裙子,也是世界虧欠你的所有美好。”
將紅裙從布袋拿出,一股難以形容的恐怖氣息就開始在女裝店中蔓延,仿佛沒有止境一般,先是席卷三樓,然後直接朝著地下撞去。
撥開女人的黑發,韓非看見了一張被恨意扭曲的臉,那張臉無比恐怖和驚悚,但韓非眼中卻沒有一絲厭惡和嫌棄,隻有惋惜。
“將你推下水井的人,成為了沙河最受大家尊敬的老板,他踩在累累屍骨之上,卻以慈善家自居。”韓非將紅裙遞向女人:“這個黑白顛倒的世界需要我們一起來糾正,什麼是對,什麼是錯,你應該比我更清楚。”
紅色裙子在靠近女人之後,裙擺之上出現了一根畫滿古怪符號的線,那根線貫穿了女人胸腹處的傷口,直接和她的靈魂纏繞在一起。
如果不拿回紅裙,女人就要受到水井和神龕的束縛,永世不得超生。
所有被推入井中的人,他們的靈魂都被明碼標價,成為了神龕的私有物,隻有進入水井,取出他們遺留在井中的物品才能幫他們找回自由。
其實就算這樣也無法完全擺脫束縛,還是會受到神龕的影響。
交易一旦完成就無法更改,除非有人能夠毀掉神龕,讓一切重新開始。
紅色的裙子優雅精致,隻是上麵還殘留著怨恨凝聚成的井水。
在韓非拿出裙子的時候,女人和店內所有異化的衣服都停在了原地。
水珠滴落,女人的手慢慢從胸腹處的傷口移開,她接過了韓非遞來的裙子。
井水仿佛毒針刺入她的皮膚,但她卻絲毫不在意,慘白的雙臂抓著裙子劇烈顫抖,她被恨意扭曲的臉上逐漸露出了一個瘋狂的笑容。
身上的藍色衣物被血汙衝刷掉,韓非立刻移開視線,大概幾秒之後,房東的戒指突然發出預警,當韓非再回過頭的時候,一個身高接近三米,黑發鋪滿地麵,穿著詭異紅裙的女人站在了他的身前。
深紅色的裙子,掩蓋住了女人胸腹處的傷口,她和這套裙子無比的般配,好像這裙子被製作出來就是為了給她穿的一樣。
血汙全部被烙印在了裙擺上,成為了一種殘忍的裝飾,女人在瘋狂吸收整個商場裡的陰氣,她的皮膚和臉慢慢恢複正常,猩紅的眼珠之中也有了一絲光亮。
記憶世界中的人和鬼很難按照深層世界的標準進行實力劃分,韓非隻能根據他們異化的程度,大概來推測他們的實力。
如果以六指的孩子作為參照物,那眼前這個身高接近三米的女人至少擁有十倍於對方的實力。
硬扛著女人帶來的巨大壓力,韓非默默等待對方宣泄完心中的怒火。
他想法很好,但他顯然低估了女人這麼多年來積攢下的仇恨,更低估了這商場本身蘊藏的陰氣。
“啪!”
櫥窗玻璃碎裂,韓非朝商店外麵看了一眼。
僅僅隻是一眼,他的冷汗就冒了出來。
漆黑的商場當中,一道道身影穿著染血的衣服從店鋪深處走出,他們站在了每一層過道的邊緣,注視商場中間的空地。
“他們想要乾什麼?”
韓非的疑惑很快就有了答案,那身高接近三米的女人從他旁邊走過,踩在了三樓的護欄之上。
高高的鬼影,居高臨下的掃了一眼韓非,她臉上帶著殘忍淒涼的笑容。
紅裙垂落,隨後女人向下跳去,而接下來發生的一幕則令韓非這個見多識廣的人也感到頭皮發麻。
那些停留在每一層過道邊緣的人影,猶如秋天的落葉一般,一個接著一個跳下!
無聲的墜落,地麵上隻剩下一朵朵綻放的血花。
女人就站在那一片花海當中,瘋狂汲取所有的恨和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