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他醒了?
為什麼突然醒了, 不繼續裝睡了麼?
牧彎彎愣在原地,對上那雙清醒著的漆黑的狹長鳳眸,一下子失了言語——
原來他睜開眼是這個模樣啊。
眉眼如墨,視線輕淡,平靜、卻比什麼都冷漠。
淺白色的雪落下,麵頰上沾著的血雨一點點變成了冰涼的觸感, 牧彎彎心口期待回家的熱度一點點往下掉, 在他掃過來的視線中結成了冰渣。
她突然好無措, 之前緊緊捏在手裡的鱗片掉在了地上,發出細微的聲響, 卻像是劇烈的響動, 讓牧彎彎一下如同驚弓之鳥。
她下意識的想要後退, 但脊背頂著門,背簍也早就破了,掉在一邊, 東西灑了滿地。
牧彎彎指尖冰涼,下意識低下頭。
出了個門回來, 躺著的植物龍夫君就變成了醒著的視線凜冽的活生生的龍, 還蛻了一地鱗片,濃鬱的血腥氣讓她快要喘不過氣, 根本不知道自己現在應該怎麼做, 應該說些什麼。
她是無措和不知如何開口,一時猶豫,可龍先生是何等的敏.感。
他在看見牧彎彎震驚的目光和下意識向後看了一眼的動作後, 一顆玻璃心就已經碎了一半。
果然,她之前對他的那些包容和不嫌棄,都隻不過是他一個稍縱即逝的夢境。她隻是同情他,隻是可憐他,並不是他癡心妄想的那樣。
他那麼醜陋,現在即便勉強維持著人形,也沒有餘力去遮掩麵容上的醜陋的詛咒印記和剛剛破裂過的疤痕,他一定很難看很難看,比剛剛在銅鏡裡看見的還要醜陋萬分,難怪她會害怕了。
龍先生背在後麵的指節疼的發顫,麵對著牧彎彎的方向卻不動如山。
他覺得自己可以走了,她那麼怕他,他還把她好不容易打掃乾淨的院子弄的那麼臟,還用難看的臉去嚇她,她對自己已經仁至義儘了,反正他早就決定好等到醒了就離開她的,她對自己沒有任何感情不是很好嗎,這樣他也就不需要用什麼手段去讓她恨自己了。
隻要,安靜的離開就好。
龍先生是這麼想的,就是覺得心口很難受。
一定是詛咒,是詛咒還沒過去的原因,一定是這樣他才疼的動彈不得,渾身的經脈都好像在碎裂,一條龍固執的站的筆直,好像是被什麼東西釘在了原地。
他一縷黑長的發垂在胸.前,被寒風吹起,保持著雕塑一樣的站姿。
隻是,他根本不知道自己那一雙沒有來得及收起來的毛絨耳朵一點一點低垂到了低的可怕的弧度,貼在頭頂,一動不動。
牧彎彎小心的去看他,就看見他耳朵的變化了,心裡詭異的鬆了一口氣——
還好,還是之前她熟悉的那人,熟悉的敏.感的龍先生。
看,耳朵下垂,根據她觀察小龍先生的日子,恐怕又再敏.感的瞎想了。
嗯?
牧彎彎突然反應過來,麵前這條龍恐怕又不知道在想什麼,心裡又氣又急又好笑。還有點兒不知道要怎麼安慰,心底那些無所適從的感覺少了許多,她鼓起勇氣,抬起腳尖,隻來得及朝前走了一步,就眼尖的看見某龍的身體一點點的往邊上斜,看著就要倒了,偏偏一副冷硬的表情。
光看他的臉還真的要被騙過去了。
牧彎彎突然覺得有點心疼了,視線觸及滿院子的血和鱗片,更是心頭一顫。
她以前梳頭發不小心拽下好些發絲都要疼的倒吸兩口冷氣,他掉了怎麼多帶著血的鱗片,又怎麼可能不疼呢?
為什麼要這樣蒼白的像個傻子一樣一直這樣強撐著,難道是怕自己在她麵前丟麵子嗎?
他在她這兒,哪裡還有什麼麵子啊。
怎麼可以這麼笨這麼傻?
鼻尖一酸,牧彎彎真的不知道要怎麼去說這條龍了,那些害怕那些彆扭和窘迫,在他搖搖欲墜和低垂著滴血的耳朵麵前,已經變得像塵埃那樣細小了。
隻是,她到底是笑不出來的,微微咬著唇,朝他的方向走來。
龍先生已經痛的快要失去知覺了,他渾身的靈力快被榨乾,完全靠著不願意在夫人勉強清醒著狼狽不堪的自尊心苦苦支撐,他甚至覺得麵前的視線都已經開始隱隱的模糊起來。
不然他怎麼會看見,她正在朝他走來?
朝他這個殘疾又渾身疤痕、醜陋的像是陰暗的老鼠一樣的龍走來。
好像之前她的猶豫她的害怕她的迷茫她的震驚,都是假的。
他能看見她素白色的裙角,跨過他脫落的鱗片,被那些鋒利的邊緣劃破,沾染上斑斑點點的血跡。麵前的世界漸漸變換,從灰蒙蒙的天變成她裙擺的褶皺,龍先生覺得哪裡不對,他好像,快要失去意識了。
身體落下的時候,眼前晃過淺綠色的鐲子,下一瞬,手臂上傳來了柔.軟的觸感。
“乖。”耳畔傳來她的聲音,輕輕的,“我回來了。”
睫毛輕顫,龍先生心底那些說不清的情緒被打散,他好像聽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話語,渾身發抖,滿心都隻剩下想要把這人一起拖下地獄的欲.望,像是濃鬱的黑暗,整個將他吞沒。
苦撐著的念想,像是危樓,在她觸碰到他的那一刻,就坍塌了。
他卑劣的,順著她的台階,倒下了,收起鋒利的利爪,變成纖長的手掌,在她衣袖上印下鮮紅的印記。
.......
龍是暈了,解脫了,牧彎彎快要被他壓死了=_=!!
龍先生倒下的姿勢其實可以說是很優雅的,但是他的體重也是很可觀的!渾身血糊糊的,牧彎彎又怕碰到他的傷口,隻能小心的挪動他的身體。
她是三階的修士了,早上才覺得自己力氣大了很多,下午回來就連一條龍都快抱不動了。
龍先生好高,人形狀態下的他估摸著要有一米九多了,加上斷角估計要突破兩米,小龍依人的靠著她,牧彎彎覺得自己胳膊都伸不直。
她艱難的從乾坤袋裡把鐵伯之前做的據說可以實現三段變形的多功能折疊輪椅拿了出來放在地上,小心的避開龍的傷口,花了好久才把某龍放在了輪椅上。
牧彎彎鬆了一口氣,看著低垂著頭老老實實在很大的銀色的不像是輪椅的輪椅上坐著的龍先生,看他渾身交錯著的疤痕,膽戰心驚。
她有點慌神,半彎著腰去看他的麵頰,最近不怎麼頻繁活動的詛咒印記像是活了,緩緩流淌,分隔開他的麵頰,真的很嚇人。
即便她看了許多沉睡著的龍先生,現在都還是有點心悸。
牧彎彎深吸一口氣,閉上眼再睜開,望著他青紫的唇.瓣,急忙把之前煉製出來的丹藥拿了出來。
牧彎彎輕掐著他的下巴,捏開他的唇,那些黑紅的血塊就冒了出來,她拍拍龍先生的背,等那些汙血都吐的差不多,才抖著手擦去他唇邊的汙漬,把之前存下用來急用的凝雪丹掏了出來,取出一顆塞進他的嘴裡。又喂他吃了幾顆回靈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