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八十年代到兩千年初,帶魚始終是單位的主打產品,能吃到吐那種,後來又加上一樣南果梨——他一直都沒弄明白,是南果梨還是南國梨。
還有那破掛曆,簡直都不算福利,過個節就發一本,一年下來能攢好幾本。
許孝文和張桂琴那邊把餛飩店關了,已經啟程出發。兩口子不愛來京城過年,但沒辦法,兒子放假就二十九了,工作仍然忙,票還不好賣,這年頭春運大軍已經初現。
今兒是2月8號,大年三十。
許非一大早爬起來,打掃了一下院子,便坐在書房開始工作。
他上輩子參與過影視劇拍攝,各個環節都略懂,但真正擅長的還是文字和美術。《便衣警察》小時候看過,印象模糊,隻記住那首歌了。
這劇的導演叫林汝為,是位女性,《四世同堂》的主題曲《重整河山待後生》,和此劇的主題曲《少年壯誌不言愁》,都是她本人作詞。
“千裡刀光影,仇恨燃九城。
月圓之夜人不歸,花香之地無和平。
一腔無聲血,萬縷慈母情。
為雪國恥身先去,重整河山待後生!”
你就看看這份壯懷激烈,後世有幾個導演能寫出這詞來?都他娘的悲傷逆流成河……
冬日寒院,老漢孤燈。
天有點陰,沒太陽,雲彩低低的往下垂。許非腳邊烤著火,懷裡抱著熱茶壺,在設計開篇的分鏡頭腳本。
他不太記得《便衣警察》怎麼拍的,索性重頭開始,既融入後世的一些技法,又得符合這年代的觀眾審美。
清新,自然,有朝氣……拿演員來說,不講究太瘦,瘦說明吃不飽飯,臉要圓潤飽滿,或棱角分明。你把雞拎過來,能被全國人民噴死,那叫二刈子。
“呼……”
他畫一稿,就搓搓手,不知不覺已經厚厚一摞。
人物線條簡單,一個人坐在審訊室裡,頭發剛剛剃光,穿著藍色的囚服,對麵是兩名警察,背後牆上寫著“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就這一個場景的分鏡,足足花了一早上。《便衣警察》節後籌拍,他不曉得會給自己安排什麼崗位,但該準備的就得準備。
許非扔下筆,看看時間,披上大棉襖出門,直奔火車站。
站前廣場人山人海,大包小包,都是往外走的。他等了好一會,方見爸媽拎著行李出來。
“怎麼拿這麼多啊?”
他一提溜,膀子差點卸下來,“啥東西這麼沉?”
“豬肉啊。”
“你大老遠帶豬肉乾啥,我這都有。”
“不是怕你吃不著麼,你一天在京城啥消息沒有,我們能不惦記著?”
三人乘公交,在售票員的白眼下到了新街口大街,得仔細踅摸,最小最窄的胡同口就是百花深處。
爸媽進胡同時還在嫌棄,一見那院子,都不言語了。
許孝文轉了好幾圈,坐床上直拍大腿,“你瞅瞅,你瞅瞅,我們老許家世世代代都是貧農,擱我這一輩算是文藝工作者,你倒好,起碼得掛個富農成分。”
“大過年說點好的!過來幫我貼對對子,誰家三十兒才貼對子,一天天都乾嘛呢?”張桂琴白了爺倆一眼。
“嘿嘿,我不是忙麼。”
許非被訓得傻樂,冷清了這麼久,總算有點人氣兒了。
一家三口忙裡忙外,春聯年畫福字都沾好,張桂琴刷了刷大灶,又開始做飯。
“你一天都喝西北風麼,這灶都起鏽了,多少年沒用了?”
“我都用電飯鍋,糊弄一口就得,中午吃食堂。”
許非幫著生火,很快火旺灶熱,老媽倒入寬油,夾住化好的帶魚塊放進去,約莫2分鐘用筷子一翻,已上色微黃。
“哎,我聽你嬸兒說,小旭今年也不回家,要接待什麼記者團。”
張桂琴忽想起一事,道:“你咋不把她接過來,好歹熱鬨熱鬨。”
“就是,你這孩子不會辦事,白跟你一個屁股……”
旁邊的許孝文撓撓頭,重新來過,“白跟你一條褲子穿到大。還有你玩得好的,都叫過來,這麼大院子白瞎了。”
“小旭打小就沒離過家,這又過年,你說你也不想著點……”
“行了行了!”
許非見他倆沒完沒了,“我接我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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