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唱會結束時已經很晚了。
幾人裹著一身滾燙的熱潮從體育館出來,久久未能散去。廣場上依舊聚滿了人,大家都不願意走,錄音機往地上一擺,就開始跳舞。
還有扯著嗓子喊:“我曾經問個不休!”
隻要起頭,肯定有跟的,“你何時跟我走!”
其實現場沒有大屏幕提示歌詞,音響設備也不好,未必能聽得那麼精準。但氣氛到了,情緒來了,就特娘的想喊上一嗓子,“你愛我一無所有!”
侯昌榮他們也騎了自行車,找家尚在營業的飯館,吃完都十一點多了。
“今天就彆回去了,上我那兒對付一宿。”許非提議。
“是不能回去,二十多裡地呢。”歐陽點頭。
“我跟沈霖就不去了啊。”吳小東道。
“那你倆上哪兒啊?”張儷傻呆呆的問。
“就你多嘴!”
陳小旭咬著她耳朵,偏偏又冒出聲來,“肯定去賓館呀。”
沈霖一下子紅了臉,瞪了眼吳小東,歐陽則露出一絲男人都懂的笑容——哇,這種寫法太古老了!
人家兩口子閃了,剩下六個,三輛自行車。
鄧潔轉了轉眼珠子,給許老師解圍,“張儷,你馱我吧。”
“哦,好啊。”
她也沒想太多。
於是侯昌榮載著歐陽,許非載著陳小旭,奔向百花胡同。上次是因為過年,再加上父母在,確實不方便,這次都是朋友就無所謂。
首體距百花胡同四公裡出頭,住戶已經睡了,黑漆漆非常安靜,隻東巷口的小賣部還亮著昏燈。
輕手輕腳的摸到門口,許非在門框某個地方一按,啪!
兩盞紅燈籠亮了起來,紅光映著木門,簷下的銅鈴叮當作響,木牌搖晃。
“你還真掛在外麵了?”
陳小旭和張儷打量著那木牌,兩個春秋時的古文彎彎曲曲,越看越愛。
“你找誰刻的字?”
“托朱家溍先生找的,名字忘了。”
“哎呀,朱先生的朋友一定也是大家,我這幾手字可擔不起,你真是,真是……”
張儷有點慌。
“有什麼擔不起,我花了錢的。”
許非不以為意,開門進去,一瞅六個人三男三女,嘿嘿嘿。
“那個,歐陽你們睡東廂,你們仨睡西廂,擠一擠,反正都瘦,鄧潔也不占地方。”
“我占不占地方,也沒吃你家大米啊!你個子高,怎麼沒捅到天上去?”
鄧潔頓時來氣,虧得我剛才幫你解圍,有事沒事就說我個矮。
“不跟他一般見識,他那嘴損,有時候連潑婦都不如,小裡小氣的。”
嘴損的陳小旭安慰鳳姐姐,順便損了一番嘴損的許老師。
其實都不是很困,在體育館熏染的氣氛還沒散,神經尚在雀躍。大家打了水洗漱,各自忙活,許非略儘地主之誼,先到東廂看看,末了又轉到西廂。
“咚咚咚!”
“方便進來麼?”
“進吧!”
他推門而入,見鄧潔自己坐在椅子上泡腳,陳小旭和張儷在床上擠著看書。
“這怎麼說的?”
“排擠我唄。”
“天地良心,你自己不上來,還說排擠你。”
“我上去乾什麼?那書我又看不懂。”
“什麼書,我瞅瞅。”
許非搶過來一瞧,“哦,三毛啊!她的書隨便看看就得了,彆往心裡去,你們現在喜歡,等再過幾年回過頭,發現自己當初喜歡的不值一提。”
“……”
張儷眨眨眼,你在說你自己嘛???
陳小旭呸了聲,“那你倒推薦幾本,我看看你什麼水平?”
“我可不懂。”
“那你說。”
“我不懂但不妨礙我說啊!”
許非化身網絡噴子跟她鬥嘴,沒辦法,跟這丫頭鬥嘴是人生樂趣。
陳小旭氣的不行,那貨卻當無事發生,問:“還習慣麼?這枕巾都是新的,被子也是新的,沒睡過人,我這平時也沒客人。”
“挺好的,就是喝水麻煩些。”張儷笑道,同時一把按住妹妹。
“哦,我一直想買個電熱壺,老忘,你們早點睡吧,我回去了。”
他轉身出門,沒進臥室,而是鑽進了書房。
不一會,東西廂接連暗下,隻書房孤燈一點。
…………
不知過了多久。
陳小旭從睡夢中醒來,隻覺兩邊擁擠,各躺著一具香香軟軟的肉身。她迷瞪幾秒鐘,才反應過來身在何處。
“咳咳!”
她輕輕咳了咳,嗓子有點乾,遂慢吞吞的翻過一座肉山,到桌上一摸,壺是空的。
“破地方!”
嘟囔了一句,扒著門邊往外瞧,似乎還有點光亮。
陳小旭頓了頓,穿了衣服推門出去,院子裡很黑,小跑著鑽進書房,見那人拿著筆,正畫著什麼東西。
許非聽到動靜,一抬頭,“你裝女鬼啊?”
“我要喝水!”
“涼的熱的?”
“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