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藝術中心來了好多人。
所有主創齊聚,跟電視台借了間最大的會議室,都知道今天開劇本圍讀會,但具體怎麼個做法,大家一頭霧水。
許非站在大門口等人,不多時,一個男子載著個女孩過來。
“許同誌!”
“哎,不好意思啊,孩子請假了吧?”
“請了一天,老師特彆支持,沒關係。”
“今兒第一次,主要讓孩子感受感受氣氛,以後就不用請了,上學為重。”
聊了幾句,男人又跟女孩叮囑,要聽話,下班再來接她雲雲。小姑娘十分懂事,不嬌不鬨,待父親離開,自個問:“叔叔,我們要開一天會麼?”
“叫哥哥。”
“哥哥,我們開一天會麼?”
“嗯,要是太晚了我送你回去。”
“那中午管飯麼?”
“管啊。”
“哦,管飯就行。”
許非拉著曹影上樓,畢竟是小姑娘,一看這地方,這麼多陌生人,還是有點怕,緊緊攥住那隻大手。
倆人進到會議室,鄭小龍見人到齊了,示意尤曉剛。
尤曉剛開口道:“好了,我先說一下,今天開個劇本圍讀會,主要是提高各位對劇本的理解,順便也認識認識,大家先自我介紹一下吧。”
他站起身,正正經經,“我是這部劇的導演,尤曉剛。”
“我是責任編輯,鄭小龍。”
“我是總編劇,梁左。”
“我是攝像,畢建華。”
“我叫葛尤,飾演白奮鬥。”
“我叫劉貝,飾演陶蓓。”
連曹影也站起來,還鞠了個躬,“我叫曹影,飾演趙妍妮。”
……
幾十個人說了一圈,費了不少時間,開始對這種形式還挺彆扭,但當一個個輪下去,不自覺就有一種端正嚴肅的氣氛形成,心中不敢怠慢。
“好了,這東西是許非提出來的,下麵讓他簡單講一講。”
“呃,所謂劇本圍讀,顧名思義,就是大家一起讀劇本。先分配角色啊,大家手裡都有吧……”
許非掃了一遍,道:“第一集,大雜院裡的人物多數出場,你們各自讀各自的台詞。敘述部分請尤導代勞,幾個路人角色由我、馮曉剛、趙寶鋼代替。
如果覺得有地方不妥,比如這句話不通順,這個詞不恰當,可以隨時打斷,大家一起研究。
尤哥,你開始吧!”
“誒!”
葛尤抿了口水,咳了兩聲,念道:“你相……相信愛情麼?”
眾人一陣輕笑。
尤曉剛道:“你彆緊張,聲都發顫了。”
“你深呼吸,全身放鬆,彆跟念課文似的,就照你平時說話的節奏。”許非道。
“……”
葛尤吸氣呼氣,找了一會狀態,重新道:“你相信愛情麼?我信,尤其是一見鐘情。有人說,這世上沒有一見鐘情,無非都是見色起意,但我不這麼看。
我對你就是一見鐘情,可我沒見色起意。”
“鏡頭轉到對麵,對麵蹲著一條狗。”尤曉剛道。
“噗!”
有人忍不住,又連忙捂住嘴。
像燈光、攝像什麼的,都是頭一次見著劇本。通常一群人一塊看什麼東西,節奏是不同的,有的快,有的慢。
現在也如此,很多人沒跟著念白走,自己默默往下看,可看著看著,聽覺上忽然被孤立,又不得不回到念白處。
“賣書的?”趙寶鋼喊道。
“誒誒,您想買什麼書?”葛尤道。
“你有什麼啊?”
記 “應有儘有,人類的文明結晶基本都在這兒了。《紅樓夢》,四大名著,講述了一對封建社會小兒女可歌可泣的愛情故事。”
“太深。”
“《平凡的世界》,最新力作,講述了一對現代社會小兒女可歌可泣的愛情故事。”
“太長。”
“《鋼鐵是怎樣煉成的》,革命經典,講述了一對布爾什維克小兒女可歌可泣的愛情故事。”
“太左。你有沒有那種,那種……”
趙寶鋼嘿嘿笑道,“低俗的?”
“有,有!滿足群眾的不同文化需求是我們的責任。”
葛尤慢慢進入狀態,他沒受過專業訓練,但懂得如何放鬆,用自己溫吞的,獨特的,一本正經的語調說出來,就是很有味道。
“這不還是《平凡的世界》麼?”
“裡頭可是不平凡的世界。”
葛尤拍了拍桌子,仿佛拍了拍書。
“哦……人才啊!”趙寶鋼恍然。
“哎哎,人多眼雜,回去再看,保您滿意。”
“對對,回去再看……哎,你不會看不起我吧?”
“哪兒能呢?就算全國人民的文化水平都上來了,也得允許有個把俗人存在。您走好!”
葛尤一手捏著劇本,一手還擺了擺。
“白奮鬥推著裝滿書本和磁帶的三輪車,走在悶葫蘆罐兒胡同。”尤曉剛道。
悶葫蘆罐兒,又叫撲滿,是古代的存錢罐。
通常是陶罐,頂端開一條狹口,錢裝滿後,將其敲碎取之。“滿則撲之”,故名“撲滿”。
“白奮鬥!”
許非喊了一聲,“你怎麼跑胡同裡賣來了?”
“沒辦法啊,王府井被一群港台歌曲的占了,西單全是荷東的士高,我這種熱愛祖國的隻能做做街坊生意。”
“少跟我貧,我告訴你啊,有人舉報你出售不良書刊,這是違法的知道麼?”
“哎喲,劉同誌,我哪敢啊?我這都是正經書!”
“你們這一套我見多了,不就是把書換個皮兒賣麼!看看,這是什麼?”許非敲著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