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開機,許非愈發忙碌。
他現在的職位很模糊,掛名副導演,但很多製片的活也乾,編劇的活也乾,服裝道具也參與,演員不懂的也找他。
而且有時候不是主動參與,那幫人好像形成習慣了:遇事不決,量子力學。
啊不是,遇事不決,找許老師。
六月末的一天下午,許非抽空跑到中國錄音錄像總社附近。
這裡有蘇越的音樂工作室,張婧林也在,看樣子已成情侶。
雖說蘇越後來乾了一件很操蛋的事兒,但對張婧林沒的說。這是個非常簡單的女人,就要愛,彆的什麼都不要。
蘇越能給她這份愛。
“許老師掐著時間來的,再晚幾個月,就見不著我們了。”張婧林一臉幸福甜蜜。
“怎麼個意思?”
“他要去日本留學,我陪他。”
“呃……”
許非撓撓頭,不知道說啥,道:“那我還真來巧了,是這樣,我們準備拍一部市井生活的電視劇,想請蘇老師寫個主題曲。”
“市井生活?”
蘇越想了想,“我沒嘗試過,你什麼時候要?”
“你出國前寫好就行。”
“那有點緊,我得先了解你們這部劇,最好看看劇本,不一定來得及。”
“哎,你不有一首現成的麼?”張婧林忽道。
“那個……”蘇越猶豫。
“怎麼,不願意讓我欣賞欣賞?”許非笑道。
“不是不是,這歌是陳哲寫完詞,原本有人譜曲,我又拿過來重譜了一遍,還得征求人家同意。再說也不適合市井生活,風格比較粗獷,還帶點搖滾。”
“沒關係,我們主角是個賣磁帶的,正好需要歌,讓他放一放,說不準就紅了。”
“那就直接轉給許老師得了……哎,那歌叫《我的歌》。”張婧林道。
“《我的歌》?”
許非納悶,那是什麼歌?
“我給你唱兩句,你給我伴奏。”
蘇越沒辦法,手放在琴鍵上,談了幾個音。張婧林清清嗓子,開口來了一句:“我家住在黃土高坡,大風從坡上刮過……”
噗!
這尼瑪就是《我的歌》???
這明明就是《黃土高坡》!!!
“照著我窯洞曬著我的胳膊,還有我的牛跟著我。”
張婧林唱完一段,忙問:“怎麼樣,怎麼樣?”
“好啊!”
許非拍拍巴掌,由衷道:“完全區彆於那些矯揉造作的流行歌曲,豪邁奔放,朗朗上口,還帶點西北民歌的意思吧?”
“許老師也是行家啊!”蘇越眼睛一亮。
“過獎過獎。呃,這歌我十分喜歡,如果可以,咱們就商量商量,做不了主題曲,但我想在電視劇裡播放,就由婧林來唱。”
事情很簡單,仨人吃了頓飯,許非便拿到了這首歌的版權。
友情價六十塊——現實中,這歌賣了九十五塊錢。
其實這年頭沒有版權,著作權法還沒出台,而即便出台了,也沒人拿版權當回事。陳小二跟央視的官司,就是最好的例子。
特彆是歌壇,都是八十年代翻唱潮起的壞頭,你唱我的,我唱你的,天經地義。誰要較真講版權,倒像是不懂事的壞人,會引發眾怒。
所以這六十塊錢,更像是首次使用權。
許非很意外啊,因為藝術中心的作曲雷蕾懷孕待產,他才找蘇越邀歌,沒想到還有驚喜。
《黃土高坡》的首唱,本就是張婧林,但沒紅。後來被另一個歌手唱紅全國,並掀起了近十年的西北風浪潮。
所謂西記北風,是針對內地樂壇荒漠而言。
眼下充斥著海量的翻唱歌曲和港台音樂,幾乎沒有原創土壤,一些堅持原創的音樂人力圖改變現狀。
於是由歌手王斯的《信天遊》開端,又被《黃土高坡》一舉推上高峰,刮起了原創熱潮,並直接帶動了九十年代校園歌曲的黃金時代。
而現在,《黃土高坡》被許非攥在手裡,自然要捧一捧張婧林了。
………………
七月初,淩晨三點。
天還沒亮,整座城市仍在熟睡之中。許非穿戴整齊,拿著手電筒到了院子,用繩在車頭一綁,就是個簡易照明燈。
又伸手往狗窩裡一拽,葫蘆蹬著腿被拽出來,pia在後座。
他跨上自行車,“扶好啊,掉了可不管。”
“汪!”
你特娘還是人嘛?
許非蹬著車子,從新街口大街往南走,一條直線,抵達菜市口附近。狗緊緊把著他後腰,一動不敢動。
到南半截胡同19號院,他按了按鈴,不一會,父親送曹影出來。
“許同誌,真不好意思,還要你來接。”
“沒事,反正離的不遠,晚上我再送她回來。”
“那麻煩你了,快謝謝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