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非已經想了半天,道:“一是老牛演了這麼久,早有自己的節奏,他剛來不適應。
二是他沒怎麼準備,起碼沒當成一個作品準備,估計是推脫不過,就當幫忙的。
簡單說,你們缺少情感共鳴。”
“我覺著還成啊,我心裡真把他當我叔。”
牛振華拍著大腿,樂道:“我成天做夢就想著,哪天早上一睜眼,有個人告訴我,你海外有個款爺親戚,給你一百萬……嘿嘿,所以我挺帶入的。”
“少跟我貧!”
許非記訓了一句,正經道:“這集的主題是鄉愁,但淩風不是台灣老兵,是個老兵後代,沒怎麼在大陸呆過的一個人。
他缺少這份東西,或者說,這份東西還沒有湧現出來。他沒有情感,也就帶動不了你,明白麼?”
……
劇組剛吃完飯,淩風也回來了,帶著一大箱東西。
“我也不知道什麼好,隨便買了點,來來來,彆客氣。”
眾人一瞧,全是吃的喝的,遂分贓。
他在工作上沒的說,性情豪爽,好交朋友,很容易跟人打成一片。
此刻陽光正好,外麵也不覺冷,他大大咧咧往椅子上一坐,笑道:“我第一次接觸大陸劇組,比想象中的專業很多啊,你們都很棒。”
“我們也第一次接觸台灣大明星,沒想到您山東話說的這麼好。”
嗯?
淩風見搭話的不是李沐,而是一個年輕的副導演,好像姓許。
他不以為意,道:“我老家就山東的麼,在青島的湖島村,我爺爺奶奶就在那邊。”
“那您幾歲過去的?”
“不到四歲吧。”
“那應該沒啥記憶了。”
“是記不清了,好像就是個鄉下村莊,沒什麼不一樣。”
淩風也是吃飽了閒聊,道:“我剛去台灣的時候,住眷村。知道什麼叫眷村?就是給那些士兵和眷屬建的居住區。
這個地方可了不得,像鄧麗君、林青霞,都是從眷村出來的。當時還有給美國人建的宿舍,叫美軍眷村。
條件可是天差地彆。
我們早期都是日本人留的房子,破破爛爛。屋頂蓋著稻草,竹泥牆。後來才改成磚房,又有了私人廁所。
我住的時候,那個地方有七八十戶,麵積特彆小,連門窗都小,我爸爸高個子,進出都得貓腰。”
“喲,那跟我們大雜院挺像的,您那邊山東人多麼?”
“多啊,我家附近就十來個。每到吃飯的時候,我爸跟一幫兄弟就端著飯坐在門口。背心褲衩,手裡拿著大蔥,那麼生啃,說好想家啊,好想家啊……”
不知不覺,很多人都圍了過來,像聽故事一樣,聽這個光頭中年人講述著。
淩風也談興大起,道:“我小麼,不明白,就記得時不時要進防空洞,怕廈門的飛機來炸。
然後在防空洞躲著的時候,我媽和鄰居的幾個媽媽,就聚在一塊唱歌。最常聽的是《月圓花好》,周旋唱的。
有一次,一個媽媽唱九一八,就是那個‘我的家在東北鬆花江上,那裡有森林煤礦,還有那滿山遍野的大豆高粱……’
結果大夥都哭,整個洞裡全在哭,我不懂事,就奇怪唱個歌哭什麼?”
淩風說著說著,不自覺動了情,語速變緩且低沉。
“那您這次回來,您父親怎麼……”
許非又問。
“……”
他沉默片刻,道:“大概四年前吧,我爸爸癌症末期,就想回家看看。然後我們想儘了辦法,我媽和我妹陪著,先在東京中轉,又各種折騰,終於回了趟老家。
當時爺爺奶奶已經不在了,我媽說我爸都站不穩了,跪在墳前給拔草,燒紙,然後哭。
幾個月後,我爸爸就去世,說自己沒遺憾了。
我當時太忙,沒陪著,現在想起來就,就挺……”
淩風抹了下眼角,臉上的褶子擠到一塊,笑道:“所以我才拍這個紀錄片,老實講啊,對大陸我沒什麼印象了,但我一定得回來看看。”
(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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