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那個四十平的兩居室,還是那個火鍋。
三駕馬車沉默不語。
許非夾了片五花肉,蘸辣椒油,帶著點酸菜一口塞進去。大肉片裹著汁水在嘴裡翻滾,與噴香的辣油產生了奇妙的味覺反應。
“吃吃,用不著愁眉苦臉的。”
編外人士最活潑了,道:“咱們先把情況捋一捋,老竇你先說說。”
“老局長病退,新來的劉局長以前在新影廠乾,管理有一手,但感覺不太懂故事片。而且這人保守謹慎,沒什麼魄力。
審查委員會和複查委員會重組了,正式掛名。
明年會發布《電影管理條例》,就這些。”
竇守方道。
“老吳你呢?”
“我沒什麼可說的,我想辭職了。”
此言一出,三人大驚,忙勸道:“不至於,並非原則錯誤,你還能繼續乾。”
“路線不同,我怎麼乾?”
“你彆這麼想,那些舉報信就是為了逼你辭職,你要真辭,就隨了他們的意。”
“是啊,好歹等到明年開會,看到底怎麼說。”
“……”
吳孟臣歎了口氣,沒答應也沒拒絕,其實心裡明白,改革已經進行不下去了。
許非拍了拍他,也捋清了這段電影史。
原來這就是導火索:大會之後,頑固派借題發揮,先逼吳孟臣下台。而這幾人都屬於“不講政治”,肯定不受待見了。
xx部貫徹精神,大搞主旋律,改革中止。
但最嘚兒的是,莫名其妙搞了幾年,最終又回到原來的改革路線上:建立院線製,解放生產力。
許老師是小角色,改變不了時代背景,不過他琢磨琢磨,道:“馬克思教導我們,凡事辯證去看。
即便在一片灰暗的廢墟中,也會有綠色的希望。”
“你做詩呢?”竇守方吐槽。
“彆打岔!我覺得吧,首先心態要好,改革沒有一蹴而就,皆是艱難坎坷。
時間會證明真理,我們自己不能放棄。因為電影市場不像彆的,見效很快,政策對不對頭,一兩年就心知肚明。
我們就當走了些彎路,暫時蟄伏。”
他先做心理建設,繼續道:“中央定的調子不會更改,但我們可以在細節上補充。”
“缺乏說服領導的理由。”吳孟臣搖頭。
“有的,有的!”
他轉向田領導,問:“您參加中美wto談判?”
“對的,他們比較看重電影這一項。”
“所以啊!中國入世,勢必更加開發,好萊塢侵占會更加激烈。那為什麼,為什麼……”
許非拍著桌子:“為什麼不在老外進來之前,先給我們自己鬆綁呢?非要等開放之後,讓我們這些手無寸鐵,毫無經驗的生瓜蛋子去跟好萊塢戰鬥?
為什麼不讓我們先積累積累經驗,培養培養人才呢?!
我們支持主旋律,但可以提議儘快把資質放開吧?當然,要等走了彎路之後,否則不知道疼!”
什麼叫疼?
1996年產量降到了110部。
1997年下降到88部。
1998年隻有47部。
大量影院倒閉,在院線改革之前最穀底的時候,全國年電影票房還不到9億。
“……”
三人默默不語,臉上又有了些光。有些事情,還得體製外的人能屈能伸,他們多多少少都帶點理想主義者的色彩。
“吃菜吃菜。”
“看看明年開會下什麼文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