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愁雲慘淡之中,許老師來到了唐人街。
曹老板的飯店外頭,形成了一個小攤位,三張桌子,鋪著紅色的絲綢。旁邊有牌子:“京城2008申奧萬人簽名活動!”
憑借兩大讚助商的影響力,每天請來一位運動員現場助威。
今兒是女乒大魔王二代目,王楠。
操著一口東北腔,坐在椅子上,特自來熟的招呼路人:“大姐簽個名吧,支持一下申奧!”
“喲,你是王楠吧?”
一腦袋卷兒的大姐南方口音,興奮的過來搭話:“你怎麼在這裡呀?”
“我們搞簽名活動,您歇歇腳喝口水,還有禮品呢。”
“好好,我簽一個……哎,能不能要一個你的簽名?”
“可以啊,都有!”
紅綢上已經很滿了,大姐找個空白地方,用黑色筆簽字。工作人員遞給她一瓶農夫山泉,一件申奧文化衫。
許老師從80年代賣文化衫,一直賣到了新世紀,一招鮮吃遍天。
此刻,他就坐在飯店裡頭。
曹老板給倒了杯茶,問:“最近新聞不太好啊,沒關係吧?”
“唉,就是一幫找茬挑事的。”
“他們就會搞這個,當地華人沒少受欺負,異鄉人不容易,想我剛來的時候……”
曹老板又要講故事,又被許非打斷,道:“您在這裡很久了?”
“很久。”
“能召集一些人?”
“什麼意思?”
“不是打架。”
許非見他緊張,笑道:“這種事情,我們不能出麵,不能有動作,因為會造成政治影響。但你們不同,你們是‘民間自發行為’。
我需要一些人的支持。
當然,不讓你們白做,這是點小意思。”
遂取出一個厚厚的紙包,推過去。
曹老板沒忍住摸了摸,數額足以讓自己心動。
他抿了口茶,頓住,又喝了一口,歎道:“許先生,我二十歲的時候過來,辛苦半輩攢下這麼一家餐館。
眼看著同胞越來越多,有80年代來的,90年代來的,還有去年今年來的。
學習、賺錢、結婚、過好日子,不管什麼原因,你既然出來,可能都覺得國內不太好。
我也是,我出來那會國內更窮。
轉眼在這裡幾十年,孫子都有了。中國對他來說是個陌生的國家,中文好像是外語。我管不了啊,說後悔也談不上,畢竟這邊確實富裕,條件什麼的都好。
可人一到了年紀,有些事總在腦子裡想,翻來覆去的想。
我現在還是吃不慣漢堡薯條,我吃的是艇仔粥,穿的是布鞋,聽的是粵劇……跟我一樣的,在這條街上還有很多……”
曹老板推回紙包,“這種事,拿回去吧。”
…………
又是一天早晨。
江超從睡夢中醒來,無精打采,根本沒休息好。
身體疲憊,精神壓力更大。尤其這幾天被一群蛆蟲騷擾,憋著氣不能撒,全成了內火。
“中國小屋”照常展示,人流量仍然很多。隻不過有一些正常,有一些難免幸災樂禍,畢竟都在看報紙。
他也沒心氣去那邊,今天要跟代表團參觀悉尼的一處場館。然後開個交流會,學習學習經驗。
“嘩嘩嘩!”
流水清涼,江超抹了把臉,隨手打開窗戶。
早晨的風撲在麵上,絲絲涼意,腦筋愈發清醒。可下一秒就罵了一句:“馬勒戈壁的!”
隻見在馬路對麵,那幾個家夥又出現了。他們好像分成了小組,緊緊跟隨代表團的行動,這一組是在酒店蹲點的。
據一位國際奧委會官員告知:自己已經收到了幾封電子郵件,全是反對京城申奧的。
並且提醒:這種情況可能一直持續,尤其從年底到明年的衝刺階段,那些人更會變本加厲,肆無忌憚!
“……”
江超拿著相機在樓上瞄準,如果扔出去,鐵定會砸破那孫子的頭——但他不能扔。
深呼吸幾口氣,正準備出門工作,猛地頓足,急忙忙扒住窗口。
隻見從街道的另一邊,忽然走來約莫二三十人,齊整整的文化衫,胸前印著申奧口號、天壇、長城、會徽……
江超出於職業本能,連忙架起鏡頭:
這些人都上了歲數,有的還滿頭華發,但大步走來,毫不客氣的把那幾人擠到一邊,占據中心位置。
二人拿著什麼東西,舉高,刷的一展。
那是一條十米長的紅綢,密密麻麻,大大小小,再熟悉不過的方塊字。
另有一條短些的,印著:
“悉尼華人支持京城2008申奧萬人簽名!”
嗡嗡嗡!
正是工作時間,幾乎整棟樓都看見了,騷動頓起。
馬曉芳、路五芸等人聽到消息,也急忙忙扒著窗口,那顯眼的紅色綢子宛如一麵紅旗在晨風中飄搖。
代表團的幾個人先行下樓,一看更是愣住。
對方稍作辨認,認出是同胞,不知誰喊了一嗓子:
“加油啊!”
緊跟著,此起彼伏:
“加油啊!”
“京城加油啊!”
“中國加油!”
刹時間,在異鄉孤軍奮戰,被西方媒體嘲諷還不得還擊的代表團,在這一刻,終於感受到了前進的力量。
“謝謝!謝謝大家!”
“謝謝同胞們!”
他們仍然不能多做表示,隻站在門口拱拱手,鞠個躬,還要繼續自己的工作。
“加油!”
“中國加油!”
“2008我們京城見!”
江超的鏡頭早已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