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顧祁接過,咬了一口。
宿管阿姨和顧祁並肩站著,啃著西瓜,說道:“吃了這個瓜,忘了那個她。”
*
晚上顧祁果然來訓練了。
陸盼盼看見他神色正常,不由得鬆了口氣。
單純男大學生重建心理健康就是這麼簡單。
大家在練習一對一交替接扣球,陸盼盼看了一會兒,就坐到球館外的台階上吹風。
不一會兒,吳祿也出來了,坐在她旁邊。
“盼盼啊。”吳祿說,“我沒想到暑期加訓大家的熱情也挺高的。”
陸盼盼朝他笑了笑。
吳祿看著晚霞,長歎了一口氣,緩緩開口道:“你知道我幾歲開始學排球的嗎?”
陸盼盼搖頭說不知道,吳祿就豎起五根手指,“五歲!那個年代哪兒像現在,想學什麼都能找到老師,那時候我媽每天騎個自行車送我去城裡學習,我就跟著她的自行車跑步,每天來回三個多小時。”
“我們那時候,很多人有條件也是十幾歲才開始學,所以我就是最厲害的,基本功最紮實的。”
“那個馮信懷你知道吧?哦,你當然知道,是你前同事,他就是十四歲才第一次摸到球,很多基本功還是我教的呢。我七幾年就進入省隊,那會兒你還沒出生呢,那時候教練都覺得我是個好苗子,一來就讓我進一隊,甚至還給國家隊推薦我。”
陸盼盼盯著吳祿,聽得越發認真。
“然後呢?”
“後來……”
吳祿點了一支煙:“隊裡來了個更厲害的二傳手,慢慢的,教練的目光也不在我身上了,我上場的機會越來越少,成績也不理想,我大概是第一個從一隊調到二隊去的。”
陸盼盼沉默著沒說話。
“到了二隊以後,還是日複一日地訓練,可是你也知道,二隊就是二隊,跟一隊是沒法比的。”吳祿說,“看不到希望,日複一日地重複訓練簡直就是煎熬,我就哭著求我爸媽帶我回去。”
陸盼盼笑道:“他們肯定沒帶你走。”
吳祿也笑:“當然,我甚至絕食威脅,他們也沒帶我走。”
陸盼盼詫異地看著吳祿,她倒是沒想到吳祿年輕時候還有這樣的時候。
“太苦了,真的太苦了。”吳祿說著說著就揉了下眼睛,“甚至有時候我做夢都會夢到哨子聲,然後驚醒,醒來後吧,我又很懊惱,完全不想醒,因為知道新的一天,並沒有新的體驗,還是那些枯燥的訓練。”
“後來二隊也待不下去了,然後回家去一所中學當體育老師。離開訓練場的那天,我一個人買了一箱酒,坐在路邊喝,心裡想著老子這輩子終於解放了,終於能做個人了。”
陸盼盼不知道吳祿為什麼突然跟她說這些,隻能默默地看著吳祿。
“中學體育老師工資太低了,剛好我兒子也大了,要花錢補課,我就找人介紹來了允和當教練。”吳祿語速不快,聲音略帶沙啞,“你肯定想我為什麼對他們這麼寬鬆吧?其實我也想他們好,想他們刻苦訓練,可是我每次看到他們,就像看到了在省隊的我。我是真心把他們當自己的孩子看待的,所以才不想他們以後想起自己年輕的時候,全是些苦不堪言的回憶。”
吳祿低頭薅頭發:“可是看著成績一年比一年差,我心裡就隻乾著急。”
陸盼盼不知道說什麼,隻能拍拍吳祿的肩膀。
吳祿突然抬起頭,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頭發,看著陸盼盼:“可是你來了之後,我好想又有了動力,原來這些孩子也是能力爭上遊的!”
陸盼盼站起來伸了個懶腰,笑道:“那我們進去吧。”
吳祿笑眯眯地背著手走進去,朝正在聯係的人吹哨子。
“來,我們今天練習左右移動接扣球。”
左右移動接扣球聯係是指球員們站成一列,一名二傳手站在網前準備接應回球,而另一個人在球網另一側發扣球,這樣球員接到球後發給二傳手。
吳祿看了眼顧祁,朝他揮手:“你站第一個。”
顧祁作為主攻手,吳祿有意培養他後排防守能力,所以這項練習可以培養大家遇到朝自己證明以外的區域扣過來的球時應對能力,特彆是在身體失去平衡時接球的能力。
羅維去搬了一章大桌子放在球網後,吳祿站上去,讓二傳手單旭陽站在網前。
“聽我說。”吳祿叉著腰喊道,“每個人完成兩個A pass球就立刻跑到隊伍最後麵,我們爭取不斷層。”
肖澤凱傻兮兮地問:“那沒完成A pass球呢?”
吳祿輕飄飄地瞄他一眼:“那你今晚晚飯彆吃了。”
肖澤凱嚇得倒吸一口冷氣。
要不要這麼狠啊?
陸盼盼笑著對肖澤凱說:“吳教練逗你呢,沒完成就繼續接球,直到完成立刻退到後排。”
A pass球是指當球傳給二傳手時,不需要他做出身體移動就能接到的球,對於二傳手來說,這是最理性的傳接球,但卻不是每一個傳球都能做到。
肖澤凱在這一方麵就比較弱。
陸盼盼站在一旁,看著吳祿站在桌子上,斜向著顧祁發出去一個球。
顧祁穩穩接起,雙臂形成一個完美的平麵,將球傳給單旭陽。
——一個漂亮的A pass球。
大家自發地鼓了兩下掌,吳祿也笑眯眯地看著顧祁。
顧祁轉身歸位,短短三兩步的距離,他側頭看了陸盼盼兩眼。
陸盼盼注意到他的目光,隻裝作沒看見,低頭在記錄表上打上一個勾。
第二次接球,陸盼盼沒抬頭,一直盯著記錄表。
幾秒後,耳邊又傳來大家的喝彩聲。
陸盼盼在記錄表上再次打上一個勾,嘴角浮起一抹笑。
她抬起頭,正好又撞上顧祁的目光。
——堅定,直接,明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