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瑞家的本就是相看鳳姐的熱鬨,如何不肯。而平兒則想著,多個人看看尤家母女的作態,也好在老太太、太太跟前,替奶奶和自己分辨一二。知道咱們沒說假話。
今兒這宅子倒是沒有什麼亂七八糟的人。周瑞家的叫人去通報了一聲,才主動扶了平兒的手,道:“把氣派擺出來,彆氣弱了。”
都不是正經的奶奶,舊人見了新人,自然就氣弱幾分,誰叫舊人不得寵呢。周瑞家的跟平兒示好,平兒也就笑著接了。
尤老娘迎出來,一見平兒,隻說那相貌,端是美人。又見她身穿銀紅色的襖裙,上麵繡著的牡丹金燦燦,閃著亮光就知道是金線繡的。頭上金鳳簪,鳳頭的嘴裡銜著鴿子蛋大小的紅寶石。手一抬,那碧瑩瑩的鐲子,一隻手腕上都帶著兩三個。腳一邁,裙擺下的金線晃動出一絲流光,漏出一點繡花鞋,鞋上鑲嵌著指關節大的珍珠。
我的乖乖,什麼是富貴。這才是真的富貴。
尤老娘心裡就先畏懼了三分,將人請到屋裡坐了。才叫二姐和三姐出來見禮。
“二奶奶安。”姐妹倆看著平兒,先怯了。
平兒不悅的一皺眉頭。周瑞家的就解釋道:“這不是二奶奶。這是平姨娘。二奶奶何等尊貴,哪裡能來這樣的地方。”
尤二姐麵色漲得通紅,尤三姐馬上就有了憤然之色。
賈家什麼樣的下人沒有,就尤二姐和尤三姐這樣的,平兒還真有些不屑。除了長了一張能勾搭人的長相,腦子顯然算不得清醒的。你本就是乾了見不得人的事,反倒做出一副貞潔烈女的樣子,為了哪般。這樣的人,進了賈家,要不了兩月都得被下麵那些人給作踐死。
她的心一下子就定了下來。道:“我就是奶奶身邊的一個伺候的丫頭。周嫂子說的對,奶奶是何等樣的人,斷不會來了這個地方。我今兒來,是奶奶托我的,如今奶奶已經去了東府,正式的提親去了。叫我過來,是因為坊間有不少關於我們二爺的傳言,甚是難聽。為了名聲著想,問問你們二姑娘,是不是願意搬進府裡去住。府裡單獨劃了一個院子,有角門通著外麵的街道。關起門來,跟府裡也算作是兩家。以前就住著親戚,如今隻做姻親家的姑娘住進去,等孝期過了,稟明了家裡,再做打算。去與不去,你們隨意。”
尤三姐才要說話,就被尤老娘瞪了一眼。隻能憤憤的看著平兒。平兒學著王熙鳳傲慢的樣子,臉眼角都不曾掃一下。
尤老娘原來當這是王熙鳳,就已經被這樣的氣派給震懾了。如今知道是姨娘,讓她不由的對平兒表現出來的富貴心聲向往。
隻那一身行頭,就抵得過賈珍賈蓉父子,連同賈璉在她們身上花的銀子。
平兒是姨娘,自己的女兒去了也是姨娘。就是為樂麵子上好看呢,隻怕待遇也差不了。她站在尤二姐旁邊道:“你不是想過清淨的日子嗎。進了那邊的府裡,可不就是既富貴又清淨的日子。”
尤二姐這些日子清瘦了不少。本來以為能跟著賈璉清清白白的過日子,沒想著如今的情形比原來更糟。徹底的成了他們兄弟,父子,叔侄的玩物了。如今有這樣的機會,哪裡還肯放棄。哪怕進了府,沒有寵愛,隻有有清淨的日子過,她也認了。
她紅著臉看著平兒,道:“我跟姐姐去。”
平兒差點被她一聲姐姐給叫的惡心死。點頭道:“那就走吧。府裡什麼都有。這裡的東西也不用收拾了。轎子就在外麵。”她站起身,對周瑞家的道:“麻煩周嫂子將這院子封了。沒人住,橫豎連那看院子的也一並打發了。”
就是不留著尤老娘和尤三姐在這裡霸占的意思了。周瑞家的差點笑出來,這平兒如今倒是越發的厲害了。
叫人扶了尤二姐就走,至於尤老娘和尤三姐去哪,誰管呢。
本來可以走梨香苑的角門的,但平兒也不知道是怎麼想的,帶著尤二姐繞著賈家走了大半圈,才算到了梨香苑。一路上的人對尤二姐指指點點,那些閒言碎語落在尤二姐的身上,隻覺得像是被人扒了衣服站在大庭廣眾之下,讓她整個人都無所遁形。所以,也就難免表現的畏畏縮縮,十足的小家子氣。直到到了梨香苑才好些。
梨香苑裡,早有尤氏打發來的丫頭。平兒將衣裳首飾,月例銀子當麵交割清楚,就起身離開了。
尤二姐這才鬆了一口氣。隻叫了丫頭打水梳洗。
那丫頭是尤氏派來的。可尤氏就不恨尤二姐嗎。尤氏的心裡,恨不能活吃了她們母女三人。又不是嫡親的姐妹,一個沒廉恥的繼母,帶來的兩個拖油瓶妹妹,搶了自己的母親和自己在家裡的地位,搶了爹的關注。好容易出嫁了,她們還跑來搶了自己的丈夫。更是毀了尤家的名聲,毀了自己的名聲。扯她娘的犢子,她們母女跟尤家有個什麼關係。尤老娘進了尤家才不久,就克死了爹,帶著她那女兒,占著尤家的家產。要不是她們有自己的老爺護著,她恨不能當場掐死她們。
更何況,因著她們,今兒叫自己被王熙鳳罵了一場,還被打了一巴掌。這口惡氣如何咽的下。
王熙鳳叫自己送丫頭過去伺候,如此好的機會,自己怎能錯過。
可想而知這丫頭能是個什麼成色。
“打水,您當這是什麼地方。”那丫頭嘴一撇就道:“您空口白話的,就想叫人家送水來,不是笑話嗎。這府裡,跟我們東府可不一樣。”
這丫頭是尤氏的陪嫁丫頭的女兒。根都在尤家。對這壞了尤家名聲的母女三人,心裡都是有恨意的。
尤二姐指著平兒剛給的月例銀子,道:“你隻拿著使就是了。要是沒了,不拘是找大姐,還是找二奶奶,難道還能差了銀子使不成。”
“我勸著您還是消停點吧。真把我們大奶奶當成您的親姐姐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身上流沒流尤家的血。可彆想著臟了我們尤家的名聲,還想臟了我們家的血脈。”這丫頭冷笑道。
尤二姐指著下丫頭,嘴唇抖著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人家說的是實話。她不是尤家的血脈,卻打著尤家的旗號行事,如何能不招人恨。
“還有人家二奶奶,今兒人家找我們奶奶了。就事先說好了,彆出現在人家麵前,臟了人家的眼睛。”
尤二姐眼淚頓時就下來了,這跟自己想象的完全不一樣。自己確實不好,但是自己真的想誠心改過了。
那小丫頭卻不看她,隻拿著盆子就出了門,邊走邊道:“洗吧,想洗就洗吧。隻是有些人就是再洗,洗的褪下一層皮來,也還是臟的。洗的清白嗎。就跟那碳放在清水裡一樣,越洗越臟。”
尤二姐頹然的倒在炕上,隻覺得人活著,怎麼就這麼艱難。
平兒回來換了衣服,該乾什麼乾什麼。對王熙鳳什麼也沒說,王熙鳳也不問。兩人心照不宣,嫌棄臟。
隻賈璉帶著旺兒回了院子,卻見隻有鐵將軍把門。心裡就咯噔一下。叫旺兒去打聽,才知道是平兒將人接進府裡了。
賈璉心道一聲壞了。王熙鳳肯定是知道了。
他對王熙鳳的懼意已經刻在了骨子裡,不管王熙鳳怎麼溫順,他都不曾改變這個認識。兩人自小就認識,誰不知道誰的品性啊。
再說了,他就是玩一玩,一點也沒有將尤二姐接進家裡的意思。都是這個平兒壞了事。
旺兒小聲道:“如今外麵關於二爺的流言蜚語很多,二奶奶聽到風聲也不奇怪。”
賈璉恍然。就說嘛,自己不回家,家裡也不可能不打聽。一打聽,可不就壞事。但是如今,他真有點不敢回家了。“你先去打聽打聽,究竟是怎麼回事。等弄清楚了,再回家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