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啊,娘不會害你就是。”尤老娘道:“如今這情形,賈家是回不去了。就是回去,賈家的幾個爺們對你也沒了什麼情分。好在這些年咱們倒是攢下不少錢財。你隻回去找那張華去。再怎麼不好都是從小就定下的婚事。你帶著銀子,安心的跟他過日子。不圖彆的,安穩總是有的。要不然,你一個人,又生的這般的貌美,又向來是個性子軟弱的人,如何能將孩子撫養長大。聽娘的一句勸,孩子以後還會有的。”
尤二姐閉上眼睛,一句也不想再聽,一眼也不想多看。
尤老娘見她這樣就道:“你先歇著,慢慢的想,總能想明白的。”
卻說那尤二姐,隻覺得心無可戀,連這個家,也容不下她了。她起身,慢慢的將自己的身上清理乾淨,重新的梳妝打扮好,拿了梳妝盒裡的金錠子,塞進嘴裡,咽了下去。
尤二姐躺在炕上,疼痛叫她的麵容有些扭曲。她聽見自己的房門被打開,看見三姐猶如失了魂魄的木偶走了過來,恍惚間還聽她說,“姐姐慢走,且等等我,咱們也有個伴。”還不待她想明白這話是什麼意思,就慢慢的失去了知覺。
卻說第二天一早,柳湘蓮的管家才開了門,映在他眼前的就是一雙精致的女人的腳。那大紅的繡花鞋上,鴛鴦戲水的圖案,尤其的鮮亮。
老管家哪裡見過這個陣仗,驚叫一聲,竟是嚇的暈倒了過去。
柳湘蓮出來一瞧,臉當即就黑了。這上吊的姑娘不是那哭著嚷著中意自己,要嫁給自己的尤家三姑娘嗎。
他趕緊叫了街坊鄰居,隻說不知道是哪裡的女子吊死在自己門前,請求他們誰幫個幫,報一下官。
眾人看著柳湘蓮的眼神就帶著異樣。誰吃飽了撐的,哪裡找不到一顆歪脖子樹上吊,偏就吊死在你們家門前。這裡麵能沒有點貓膩嗎。
柳湘蓮隻覺得大概自己跟京城犯衝,總是三不五時的惹上點禍事。
等衙役來了,將屍體帶走。也沒要多少時間,就鬨明白了事情的始末。見死了的是最近瘋傳的厲害的尤家姑娘,也就放了柳湘蓮,這事,跟人家真的一點關係都沒有。尤老娘想起家裡已經斷氣了還躺在炕上的二姐,如今再看到小閨女也成了冰涼的屍體。心裡未嘗沒有悔意。想著尤三姐的生前心願,隻哭道:“我閨女癡心一片,如今身死在你家門前,就是做鬼也要進你家的門。你隻將人接回去安葬。算是圓了她的癡心吧。”
這話叫眾人一愣,這個要求實在是荒誕。柳湘蓮冷哼一聲,當即就甩袖而去。他這是招誰惹誰了,碰上這等莫名其妙的晦氣事。當天就將家裡的院子,京城的不多的產業賣了,帶著老管家,投奔他的姑母去了。後來,據說是娶了他姑姑的夫家侄女。夫妻倆不說大富大貴,倒也安穩的過了一世。當然這是後話。
因著尤家姐妹算是風雲人物了,出了這事,談論的人就更多了。聞天方聽了下屬的稟報,才真的明白林雨桐所說的極端是什麼意思。真叫這樣的人莫名其妙的死在自己家的門前,就是十張嘴也說不清楚了。
林雨桐則是聽林雨楊說的。她不由的一歎,這樣極端,又自我的人,真的是太可怕了。她都想問一下柳湘蓮的心裡的陰影麵積了。
人家柳湘蓮唯一做錯的事,就是不該叫尤三姐看見他。隻這一眼,引出多少故事來。
因著尤家母女被賈家趕了出來,轉眼兩朵姐妹花就香消玉殞了。人們對於尤家姐妹的不屑,慢慢的轉為同情,又將矛頭對準了賈家。說起了賈家的種種不是,說起了尤家姐妹的種種無奈。不管大眾是出於什麼心理,但世情就是如此。變成了賈家男人欺男霸女,欺負人家寡母孤女。賈家的女人刻薄好妒,心思歹毒。若不是她們將人趕出來,這姐妹倆何必求死。
不管是同情弱者,還是仇富心理作祟,總之,賈家得為尤家姐妹的死買單。
這叫平兒極為憤懣。對王熙鳳抱怨道:“還真是便宜了她。這種人儘可夫的人,死了還要連累咱們,真真是可恨。”
王熙鳳一笑,道:“管那些做什麼,一死百了,也犯不上跟一個死人慪氣。”
倒是賈璉知道了,偷偷拿了銀子,叫旺兒買些祭品紙錢香燭,“悄悄的燒給她。也算是露水夫妻一場了。”
賈珍和賈蓉,這爺倆覺得自己真是從鬼門關走了一趟。哪裡還有心思管尤家姐妹是死是活。尤氏則更是稱心,假惺惺的叫人過去照看這安排了後事,給尤老娘送了五十兩銀子,就徹底丟開手不管了。
尤老娘還真就不缺銀子。不說她嫁了兩次積攢的銀錢,就是兩個閨女這些年從賈珍那裡得來的,如今可不都在她手裡。京城裡,她自是待不下去了。帶著幾個老實的下人回了老家。她娘家的還有侄兒在,隻挨著侄兒住了,平時散幾個銀錢出去,哄著他,不至於叫自己老來無人收屍就罷了。
不過,據說那侄兒是個好賭的,二十多歲了還沒娶上媳婦。不出兩年,就將尤老娘的銀子給輸乾淨了。尤老娘想不給,但也架不住他或是偷,或是搶的折騰。就是藏得再深,也不頂用。這完全就是個沒人倫的畜生,掄起拳頭就打。不給他哪裡能行。因著尤老娘改嫁的事,毀了娘家姑娘的名聲。娘家的人誰還看得起她,周圍的相鄰也隻道這是做了孽,要遭報應的。竟是沒有一個人來管一管。
直到銀子被那侄兒禍害完了,家裡的下人也叫他給賣了。再是想不到那侄兒抬腳就把她賣給一個五十歲的老鰥夫。尤老娘年輕的時候,就生的極好。隻看她能帶著兩個女兒改嫁的更好,就知道她的姿色十分的出眾。又看尤二姐和尤三姐,就知道這個當娘的當年是何等的絕色。再加上這些她養尊處優,保養得宜,四十許歲的人,倒也顯得十分的年輕。對於這些鄉下粗漢子來說,這可比那粗手大腳一口黃牙的婆娘強了太多了。可即便老鰥夫再怎麼稀罕她,不會做活計了,還不是一樣就是一頓打。生不出孩子來又是一頓打。怕她不守婦道的老毛病犯了,出門跟人說個話也是一頓打。最後實在是抵不住這樣的日子,到底是投了井,落了個乾淨。
賈家因著連出了禍事,倒也安分在府裡過起了日子。
不想,朝廷裡突然出了一件大事,叫賈家更加的膽戰心驚了起來。
宮裡的老太妃剛死,如今卻突然傳來,江南的甄家被抄家了。一家子全都入了罪。
林雨桐歎了一聲,心道:從甄家被抄開始,禍事一件接一件的就接踵而來了。說不出是悵然,還是釋然。雖然明知道結局,還是不免心裡有些不是滋味。賈家確實該倒了。可這覆巢之下,許多無辜之卵,也難逃命運的魔爪。但這些,誰又能改變呢。
甄家打發下人,將兩個箱子的交給賈家保管。這是希望將來有一日,這些東西能成為他們最後的根基。
王夫人毫不猶豫的就收下了。王熙鳳得到消息,隻覺得從頭到腳都是冷的。看到甄家,就如同看到了賈家的明天。她小聲交代小紅:“如今,咱們屋裡東西,都慢慢的往外拿吧。就安置在鄉下的密室裡。”
小紅點點頭,道:“您放心,宅子裡修了菜窖,菜窖裡還套著密室。這些東西都是我爹娘跟芸爺親自安置的。奶奶放心便是。”
“你們的身契我已經叫人給消了,賈家的禍事沾不到你們身上。”王熙鳳歎了一聲,“如今,我能做的就隻有這些了。倒是想把家裡的丫頭的身契都消了,可這也太引人注意了。以後再想辦法吧。”
“個人有個人的緣法,奶奶本是好心,想叫她們免了被買賣的處境。可您不知道,在家裡做慣了下人的人,哪裡能適應外麵的生活。對於她們來說,換個主家,也一樣過活。要不然,遲早還得找上奶奶。可到那時,奶奶哪裡養得起這些祖宗們。倒時的恩情反倒成了怨恨。何苦呢。”小紅勸解道。
“這話也對。倒是我想差了。夫妻還都隻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呢。”王熙鳳自嘲的一笑。就不再提起這一樁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