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說著呢,外麵就有腳步聲,“媳婦……媳婦……你看我給你買什麼了?”
說著,門簾掀起,一個大紅的緞子被麵從簾子後麵露出來,人卻在簾子後麵沒出來,“看見了嗎?咱們也做一件紅嫁衣,沒人家林雨桐的好,不過沒關係,你先這麼穿著,等將來,我給你買更好的。”
他該不知道林雨桐在屋裡。
白曉梅尷尬的臉都紅了,“進來吧。人家林雨桐在呢,彆丟人現眼了。”
拿著大紅緞子被麵的那隻手‘蹭’一下就縮回去了。
磨蹭了半天,才乾咳著從外麵進來,看見林雨桐就尷尬的笑,“小林來了?”
林雨桐見程浩手背在後麵,東西也不好意思拿出來叫看,就知道人家不好意思。
於是笑著告辭,“預產期不遠了,最近常看著點,要是不對趕緊叫我。”
程浩應了一聲,才笑著目送林雨桐出門。
在院子裡,還能聽見白曉梅問程浩:“……你忙了這麼些日子,錢都花在這個上麵了?”
“是啊!我想給你置辦一件嫁衣。”這是程浩的聲音,有些忐忑的聲音。
裡麵好長時間沒聽見說話聲,林雨桐都要出院子了,才隱隱約約的聽見白曉梅道:“……你怎麼亂花錢,孩子還沒衣裳呢?你叫他光屁股跑啊……”語氣帶著哽咽。
林雨桐回過頭,看著這個籬笆小院。她能理解白曉梅此刻的心情。她感動於男人的心意,但也氣苦男人時而帶出來的天真和孩子氣。太不會過日子了。誰都向往浪漫和驚喜,但浪漫和驚喜的成本,他們負擔不起。
後來,林雨桐才知道。程浩去林場給彆人頂工了。頂工,就是彆人家裡有事,但是請不來假期,找個人頂替他出工。程浩每天在連裡乾完活再去,每天晚上乾到半夜,一天五分錢。如今山上的雪還沒化呢,滑的很。那不僅是山路,還得晚上,扛著木料下山。哪根木料不得成百斤啊。危險,辛苦!整整兩個月,就為了給自家媳婦添一件紅色的嫁衣。
這樣的故事溫暖的叫林雨桐想落淚。酸澀中透著甜蜜,即便抱怨,心裡更多的也是柔軟。
半個月後,白曉梅生下了他們的第一個孩子。是個健康的男孩。
程浩聽到孩子哭的那一刻,在自家的小院子,也放聲的大哭。
他都不知道他在哭什麼?新生命帶來的驚喜?亦或者是作為一個父親對未來生活的迷茫。
這個孩子,程浩為他取名叫程根生。
這是心思沉澱之後,踏實的想要在這片土地上生根發芽的意思。
孩子生下來,白曉梅還沒有下|奶。第一頓奶,是連裡另一個女知青給喂的。她的孩子半歲了,還沒斷|奶。
這時候是買不到奶粉的。北京上海有,但這都需要外彙券。連麥乳精都不容易買到。
可能是孕期營養跟不上,白曉梅沒有奶。林雨桐沒法子給奶粉,看著孩子餓的直哭,隻得拿了兩斤小米過去。
這玩意也是雜糧,但是給孕婦和孩子熬粥卻也行。
坐月子艱難。這家給倆雞蛋,那家給點掛麵。湊湊活活的,反正都養活活了。
直到連裡的母馬,下了小馬駒。這孩子才算是能吃飽飯了。耿叔天天先擠了馬奶給送到程浩手裡。在鍋裡滾上兩滾,也就能喝了。
程浩跟林雨桐學著用簍子逮魚,不管什麼魚回去都是熬湯,整整喝了三個月的魚湯,才算是下|奶|了。
可程根生小同誌,對於他的馬奶媽比較買賬,親媽的奶倒不怎麼稀罕了。白曉梅抱著他喂奶,三兩口就嫌棄的撇開。
程浩說吃了馬奶,這孩子將來一準能成為一匹千裡馬。
也許看不到自己的未來,所以,作為父親,他將希望寄托在孩子身上。
平時不覺得日子快。隻有看到孩子褪下來一件件都小了的衣服,才能感覺的孩子的成長。隻有看著孩子的成長,才知道日子過的到底有多快。
等麥收的時候,三個月的孩子已經能抱出來了。
白曉梅將孩子綁在身上,手裡提著壺,要給正在田裡收割麥子的人送水去。
像是白曉梅這樣,隨身綁著孩子的媽媽,還有很多。她們跟男人一樣的勞作,炙熱的太陽烤在臉上,曾經年輕的容貌也有了歲月的痕跡和滄桑。
田間地頭的樹蔭下,媽媽就坐在那裡,給孩子喂奶。沒人覺得這樣的行為是失禮,也沒人覺得這樣的行為有傷風化。她們是最美的人。
林雨桐站起身,將頭上的草帽拿下來扇扇風。想起後世那些抨擊在公眾場合給孩子哺乳的媽媽們。
她想,什麼時候,母性的光輝都不會是齷齪的。肮臟的隻有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