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虛道長的藥童同塵,十四五歲大小,乾乾淨淨的,見人就帶上了三分笑。說實話,這小子不像是小道士,道倒像是哪個商家的小二。
進來見了四爺納頭就拜。四爺叫他起來,“彆行大禮了,知道你師父是個忙人,我也不是大症候,你給瞧瞧就成了。”
同塵恭敬的上前給四爺把脈,臉上的神情倒是正經了不少。
四爺的鼻子微微動了動,同塵的身上有一股子藥味,而這藥味他還真能辨彆的出來,要是沒聞錯的,這應該是給女子小產後調理的藥。他的眉頭微微的皺了皺,甘側妃的小產是突發事件,一個道士,怎麼會提前準備產後調理的藥。即便知道齊側妃有孕,你也該是保胎藥才對。
除非,這老道事先就知道會甘側妃會小產。
看他是怎麼知道的?
若他是端親王的人,並且是親信中的親信,那麼提前知道端親王可能會下手,這倒是勉強解釋的過去。但如果真是這樣,恒親王又怎麼會叫老道去給甘側妃診病。大夫,這必須是絕對信得過的人才行。他不認為恒親王連這個老道的底細都摸不清楚。
那麼,真相隻剩下一個,那就是這個所謂的‘小產’,隻怕也是一場自導自演的苦肉計罷了。
四爺收斂心神,開玩笑似得道:“你師父可是位遠近聞名的大能,如今看你的樣子,也是得了幾分真傳了。”
同塵就將診脈的手收回去,這位少爺的身體沒什麼毛病。但既然人家說著涼的,那就得按著著涼治。這些公子哥怕是想躲懶。他也不戳破,笑盈盈的道:“小爺這是笑話小的呢。就是會背兩個常見的方子,平日裡也就幫著師傅分揀個藥材,哪裡有什麼本事?您這身子沒大礙,隻把老薑,濃濃的熬一碗汁水來,趁熱喝下去。這兩天彆見風,就沒有大礙了。”
四爺點點頭:“你倒是會取巧,用了生薑,橫豎吃不壞。道長也是高人,怎麼就收了你這麼個滑頭的徒弟。小心我明兒去找你師父告狀。”
同塵嗬嗬一笑:“小爺何苦嚇唬小的。小爺若是想求醫,這強身健體的丹藥,師父確實是有。隻是最近不得閒,他老人家正忙著伺候貴人呢。等過些日子,小爺儘管上門……”
四爺心裡就有數了。這老道是恒親王的人根本就沒有瞞著彆人的意思。像是丹藥這麼緊要的東西,恒親王自然會防備端王下手,所以,老道更不可能跟端親王有一點牽扯了。
得到了自己想要得到的,叫貴喜給打賞了銀子,送出去。
等貴喜回來,卻告訴四爺:“剛送到門口,就來了一個跑腿的小廝,聽那意思,是叫同塵準備活血化瘀的藥。就是小的這糊塗見識,也覺得這不對勁啊。這小產了,怎麼會用活血的藥?”
是啊!怎麼會用活血化瘀的藥?做戲做全套,既然準備了小產後調理的藥,又多此一舉的做什麼呢?
要是給彆人配置,也不用這麼急巴巴的找人找到這裡。
四爺想不明通,就暫時扔下不想。不管怎麼說,今兒這都是一件喜事。
而林家此刻,老太太跟林長亙相對而坐。雲氏左右看看,見這母子兩人都不說話,心裡有些不是滋味,這是防著自己呢。
她站起身,低聲道:“之前叫人在山下的莊戶人家買了不少的果子來,我去端。”說著,就退了下去。
老太太看著退出去的雲氏,不滿的道:“你看看她……當家主母都沒有點主母的派頭。子女的婚事她就是主動過問了,難道我還能不叫她坐在這裡聽著。”
林長亙皺了皺眉:“當日甘氏在的時候,您覺得她不好。如今到了雲氏身上,您又覺得雲氏不好。那您對誰滿意?對趙姨娘滿意?也是,您除了趙姨娘和妹妹,您對誰滿意過?”
老太太的臉色就有些不好:“你這是怨我這個當娘的呢?”
林長亙冷笑了起來:“甘氏是怎麼走的?您當初又是怎麼說的?當初信誓旦旦的話言猶在耳啊,娘!您可真行!”
老太太的嘴角就抿了起來,狐疑的看向林長亙:“你是不是知道什麼了?”
“娘有什麼事瞞著我,是我不能知道的嗎?”林長亙看著老太太,問了一句。
老太太沉吟半晌,才道:“你也彆總揪著過去的事不放。事情已經這樣的,今兒這事……二丫頭怨不到你我身上……”
“隻怕對朵丫頭的安排,您是寧肯叫她埋怨您,也要給她更好的安排吧。您當初對兒子不也一樣嗎?寧願落埋怨,但出手的時候您從來沒手軟過。到了二丫頭身上,這是怎麼了?您這心可偏的有點過了……”林長亙臉上的諷刺越發的濃烈了,“既然這樣,以後家裡的事,老太太就彆管了。您隻照管好妹妹和外甥女就行了。”
老太太臉色一變:“你這是什麼意思?”
林長亙起身抬腳就走:“您認為是什麼意思就是什麼意思。”
直留下老太太氣的喘粗氣。
梅嬤嬤歎了一聲,就上前給老太太撫胸:“伯爺就是一時的氣話,您怎麼還動了真氣了?”
老太太擺擺手:“我就知道……那甘氏遲早都是要離間了我們母子的情分……當年她進門的時候我就是這麼說的……如今都這樣了,她還是……禍水!禍水!”
梅嬤嬤手一僵,真是說不上來誰是禍水。到底是誰把誰給禍害了,這還真是兩說呢。
隔壁的屋裡,陳嬤嬤在窗口看著林長亙臉色不好的出去,才轉身朝雲氏點點頭:“走了。”
雲氏歎了一聲:“你現在就回府裡去,跟二丫頭將這事說說,也算是咱們示好了。”
陳嬤嬤應了一聲,才低聲問:“那位甘側妃……真不是……”
雲氏眼裡的冷光一閃:“管那麼多做什麼?叫你乾什麼就乾什麼,管好你的嘴。”
陳嬤嬤趕緊將腦袋縮了,出門的時候,正好碰見梅嬤嬤急匆匆的往出走。兩人默契的結伴而行,但誰也不說回去做什麼的。
不用問都知道,梅嬤嬤是老太太打發出來急著回府給姑奶奶傳話的。
這天晚上,又下雨了。炭盆點起來,屋裡還是覺得有些冷。
林雨桐乾脆叫丫頭們將炕也燒起來,早早的窩在炕上,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快到子時的時候,風就刮了起來,樹枝打在窗欞上,將人的好夢給攪了。她剛睜開眼,要起來喝口熱水,就聽見院子裡有了響動,緊跟著外間的幾個丫頭也起來了。
她乾脆就坐了起來,披上衣服,將帳幔撩起來。
“姑娘,您也醒了。”三喜披著夾襖,手裡端著油燈就走了進來,隨著她的進來,屋裡一下子就亮堂了起來。
林雨桐的眼睛眯了眯,得適應一下光線,這才問道:“半夜三更的,這是怎麼了?”
“陳嬤嬤回來了,如今正在換衣服呢。打發小丫頭來,說是一會過來跟姑娘回話。”三喜說著,聲音就低下來了:“梅嬤嬤也回來,直接去了春和苑。”
春和苑是林芳華母女住的地方。
林雨桐心裡一驚,看來事情不小。她低聲道:“打聽打聽那邊都說了些什麼。”
三喜應了一聲,叫了香梨進來陪著林雨桐,她自己則出去安排事情去了。
陳嬤嬤來的很快,林雨桐叫她坐在炭盆邊上,又親自遞了熱茶過去。
“不敢勞煩二姑娘。”陳嬤嬤嘴上客氣,但心裡卻滿意林雨桐的態度。這才細無巨細的將事情的前因後果跟林雨桐說了一遍:“……夫人讓姑娘不要多想,那位四公子其實也是個好人選。這次雖是甘側妃發難,對姑娘來說,或許就是因禍得福了呢……”說著,就不由想起那位甘側妃……她的眼睛就不由自主的朝眼前的二姑娘看去。
林雨桐剛開始自然是驚喜的,自己想破腦袋也沒想到萬全的辦法能解決這婚事,可就這麼叫她給撞上了?這未免太幸運!這邊才壓下心裡的激蕩,就感覺到了陳嬤嬤的打量,她才琢磨她剛才說話的語氣,說到甘側妃的時候,總帶著幾分莫名的意味。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若是父親和夫人覺得合適,那便合適,萬萬沒有我插嘴的道理。夫人能打發嬤嬤連夜跑一趟,這情分,我記下了。”說著,就看了滿月一眼,“給嬤嬤拿十兩銀子來,再打發人親自送嬤嬤回去。記得叫人把火炕點起來,明兒再請了大夫給嬤嬤瞧瞧身子,可彆著涼了。”
滿月應了,陳嬤嬤的心裡就越發的自在了。
送走了陳嬤嬤,三喜就回來了:“……外麵伺候的丫頭聽不清楚,但姑奶奶高聲罵人的話,她還是聽了幾耳朵。姑奶奶罵那個甘側妃……什麼賤人就是賤人,對親生女兒都狠得下心……說什麼賤人的報應,小產了活該之類的話……”
三喜的話沒有說話,林雨桐瞬間就僵住了。
這些話連在一起是什麼意思?為什麼林芳華要對一個沒有交集的人大罵賤人?為什麼說對親生女兒也狠得下心?
甘側妃……親生女兒……原主的生母甘氏……
這些斷斷續續的信息,像一條鏈子一樣在林雨桐的腦子裡給串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