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桐往被子裡縮了縮,肩膀見風是挺冷的。但她的視線就是止不住想往昨晚那人離開的窗戶的方向看,“你說我是不是忽視什麼東西了?”
四爺閉著眼睛,敷衍的‘嗯’了一聲。看來昨晚的藥勁確實霸道,叫他威風了一晚上,後遺症也出來了,起不來了。
似乎感受到了林雨桐的想法,四爺就輕笑一聲:“你啊……”他轉移話題,“你的猜測,不算錯。其實,你是一眼看到本質了。但是這中間的細節和彎彎繞,你卻沒想明白。就比如能在府裡來去自由的人,就險些叫你推翻了你之前的猜測。”
林雨桐點點頭:“這府裡是國公府,不是菜市場。彆說是國公府,就是林家,我敢保證,也沒人敢這麼隨便的能將人運來運去……更何況國公爺還是禁衛統領,他連自己的門戶都守護不好,皇上敢將皇宮交給他?”
“國公爺自然是國公爺,這府裡平時也絕對安全。”四爺睜眼看了一眼林雨桐,“你怎麼忘了還有‘監守自盜’一碼事?最堅固的堡壘總是從內部突破的,這話你也忘了?”
林雨桐的眼睛一下子就睜大了:“你是說國公爺……不會,說不通!你說的是二老爺金成全?”
四爺又閉上眼睛:“除了他,我想不出還有誰?”
林雨桐擺擺手:“等等,你叫我好好的捋一捋!”
四爺就笑她:“行了行了!你也彆費腦子了。”他笑著坐起身來,拉了一床被子裹在身上,低聲道:“我說,你聽聽是不是這個道理。”
林雨桐就趴在被窩裡,仰頭看著四爺。四爺將被子給她拉著蓋嚴實,就道:“咱們就從這將人換來換去的,非要弄成家族醜聞這點說起。隻怕你覺得最違和的就是這一點。”
還真是!靠著這個威脅人,未免太曲折了一點。而且一個大男人算計後宅,還算計的這麼齷齪,怎麼想丟叫人覺得彆扭。
四爺倒搖搖頭:“那按照你的想法,他們會怎麼做呢?想脅迫人,辦法多的事。我說兩種,一種是直接嫁禍,二一種是直接找到證據。造反這些要腦袋的罪名,就是嫁禍,也不會用這樣的罪名。一則皇帝還健在,根本就不會相信。想取信於人,短期內是做不到。這個得有相當長的時間發酵。二則,他們的目的是脅迫父親配合,而不是跟父親結仇,甚至是將父親推向自己的對立麵。這種要命的罪名,真要栽到父親頭上,相信最後非得鬨個魚死網破。他們犯不上。但想要嫁禍其他罪名,也難。這中間需要準備的證據鏈就太多了,父親又是皇上的親信,所以,審案子不會敷衍塞責,可這假的終歸是假的,任何一點小小的疏忽,都可能滿盤皆輸。可這輸了的代價,這兩位王爺負擔不起。或者說,父親還沒重要到叫他們冒這樣的風險。而且,時間太短,他們真沒把握做到沒有漏洞。所以,誣陷這一條,就行不通。罪名大了,皇上必然會叫詳查,可偏有經不起詳查。罪名小了,根本就不會叫父親傷筋動骨。人家不費這個勁。”
“咱們再說直接找到父親有罪的證據這種可能性。其實,這種可能性還是很大的。畢竟人在官場,誰也不能保證沒有犯過錯。但首先,他們得有時間去查找這個罪名跟證據。可是,等這些證據找來了以後呢?問題又來了。要是父親的罪責大了,要砍頭掉腦袋。他們會拿這樣的證據要挾父親嗎?即便要挾了,父親就一定會就範嗎?難道他們不擔心父親表麵答應,心裡卻害怕他們將來算後賬,所以存了二心。彆忘了,他們想威脅父親的原因,無外乎是萬一起事的時候用的到。可這麼要緊的事,用一個心裡可能存了二心的人,他們敢用嗎?就不怕臨陣倒戈,或是先把他們賣了?所以,這樣的罪名一旦查出來,這兩位王爺也會隱忍不發的。就算他們告訴父親會銷毀證據,隻當什麼都沒發生過。父親也不會相信這樣的承諾。”
“可要是父親的罪不大。那麼,父親可能真的會妥協,也可能父親不會妥協,而直接找皇帝坦白。這也是五五之數。更糟糕的情況會是,父親一麵向他妥協,一麵背後向皇帝坦白,那可真就栽進去再也起不來了。”
四爺說著,就歎了一聲:“總的來說,這脅迫人的事,也是個技巧活。手裡的把柄太大,對方肯定會鋌而走險。而把柄小了,又拿捏不住。況且,最要緊的事,他們威脅人之後,還是想要這人全力配合,那這中間這個度,就更不好把握了。又不想叫對方生出怨恨,又得叫對方顧忌害怕。做到這一點,可不容易。”
林雨桐點點頭:“理是這麼個理。”她如今,有點咂摸明白了,“你一說二老爺,我這心裡就有點想法……其實,說起來,人家可能就是給了二老爺一個暗示,或者一個似是而非的承諾。”要是自己,自己也不會親自動手。有人送上來當刀給自己用,自己何苦臟了自己的手。
四爺一下子就笑了:“這就跟那齊側妃總是想借著林芳華算計一把甘側妃是一個道理。端親王不會盯著後宅,但要是女人出手能給對方添堵,他也樂見其成。而齊側妃因為做這樣的事得到了恩寵,所以,她就把這事當做晉身的階梯。二老爺的心理也是一樣的。”
“他的目的,就是為了算計大房,叫二房有機會繼承爵位。他一輩子沒出過京城,隻當過兩回官,都是七八品不入流的小官,還都不到半年就被擼了。所以,他的手段你彆指著太高明。還有他的眼界,也就隻能在後宅的一畝三分地上轉悠。但同時,他的腦子又是個算計的特彆明白的人。大房要倒黴,也不能是因為大事,要腦袋的事。否則,整個府裡都得跟著完蛋。所以,家醜失德,就是一個好的切入點。一旦成事,金守仁連帶著我,一起跟著完蛋。名聲毀了,卻不致命。最多就是斥責,再重就是從宗室除名。然後爵位落到二房頭上,哪怕這爵位降了幾等,但總歸是他自己得了好處。最重要的是,這事算計起來簡單,而且風險小。尤其是裡麵夾在著男女感情的時候,就更容易。因為女人沒理智可講,為達到目的什麼事都敢乾。金守禮知道金守仁跟齊朵兒的事,那麼二老爺這個當爹的會不會從金守禮那裡知道了些什麼?要不然,之前聽說,商量婚事的時候,二老爺主動提出過叫齊朵兒守寡,之後過繼子嗣。他這就是故意在抄後路了。而之前京城裡還有一陣傳言,貴武都能打聽到這跟林家有關,難道二老爺打聽不出來?即便出了醜事,往女人的嫉妒上一推,他身上都是乾淨的。即便懷疑,也沒證據。昨晚動手的人可能都是那兩位王爺不知道過了幾道手將人借給他的,上哪找證據去?但這些女人犯蠢的事,隻怕他早就搜羅好了。隨時都能抖出來。”
“家醜這事,隻要自家藏好,不叫外人知道,彆人就算猜測,也是乾瞪眼。可要是家裡的人爆出來,那就真坐實了。所以,究竟有沒有發生什麼一點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二老爺那張嘴,會說出什麼。”
“所以,主動權在他的手裡。他可以成為端王和恒王手裡的武器,用來轄製父親。一則,這樣的家醜,上麵的人要是願意睜隻眼閉隻眼,其實沒人會在乎。尤其是大家族,誰家沒點不能叫人知道的肮臟事。就跟當年的隆科多一眼,皇阿瑪難道真的不知道?不過是不追究罷了。所以,父親心裡不會有危機感,不會有強烈的想拚命也要抗拒的想法。因為他知道,隻要他配合,這事真不是事。但要是不配合,後果反而會更重些。雖然他的位子保住了,但是兒子的前途就都毀了。沒有傳承之人,他保住位子就失去了意義。父親的選擇不言而喻,而二老爺辦成了大事,即便將來不賞個爵位,也會給了實缺。他的仕途就不必再被楚丞相壓著了。甚至不用等到將來,這事一出,父親就能反應過來。楚夫人就是心裡再恨,也不敢再叫娘家壓著二房,甚至還得送個大大的人情給他。裡裡外外他都沒損失。至於犧牲……也不過是幾個女人。要真是覺得名節有虧,過兩年叫相繼去世了,另娶就是。”
林雨桐聽到這裡,就翻身躺平,“是這麼回事!我是看到了最深的那一層。回過頭才發現,真正精彩的是這中間的過程。依我看,這曆史與其說是英雄創造的。倒不如說是由這一個個小人物創造出來的。”沒有二老爺這個帶著私心的算計,那背後的人可能還真就未必能這麼快捏住謹國公的七寸。如今就看,二老爺做什麼選擇了。他是更傾向於端王,還是恒王。
“這一個個小人物,就是曆史的基石。一個英雄的腳下,鋪墊的都是數不清的大小基石。”四爺拍著林雨桐的頭:“就說朱元璋吧,他當時是幾股勢力中最薄弱的。又是大元朝廷,又是張士誠,又是陳友諒。麵對大元大軍圍剿,他為什麼麵對數倍的敵人,還越做越大了。拋開其他的因素不說,單就說朱元璋的隊伍中有一個士兵叫焦玉。他改進了放煙花的火藥,做出火銃,發射石子。朱元璋的部隊就是用焦玉發明的□□與火炮對大元的大軍。軍械上的差異,在戰爭中所起的作用,可是無可替代的。可這個小人物誰還記得他……”
兩人在屋裡說著話,外間猛地傳來重物落地的聲音,接著就是‘哎呦’一聲。
兩人一驚,林雨桐更是‘蹭’一下坐起來,這是幾個丫頭身上的藥勁過了,醒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