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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子高門(59)
“陛下萬安。”李湘君進了大殿,對著正襟危坐的永康帝行了禮。
永康帝擺擺手,對著正妻他得給臉麵。於是他臉上的神色還算是緩和:“起來吧。夫妻之間,不用這麼客套。”
李湘君起身的第一件事,就是朝永康帝的臉上看去。隨即就緊皺了眉頭:“這才多長時間,陛下怎麼消瘦了這麼許多。”
兩人本不經常見麵,十天半月的不碰麵屬於正常現象。因而胖點瘦點,一眼就能看出來。再加上永康帝的臉色蠟黃,神情憔悴萎靡,看起來像是大病了一場。皇後當然嚇了一跳。
其實永康帝自己也知道,林芳華用的那個東西隻怕是不妥當。這身體的情況沒有誰比他更清楚。以前騎馬射箭,上山下河,一點問題都沒有。現在自己在園子裡走走,腳下都打飄。
被皇後問到臉上,他臉上的神情險些就繃不住了,隻搖搖頭道:“最近朝中多事,朕心裡有些難受。吃不下睡不著,氣色不好。沒有大礙。等心閒下來,養一養就好了。”
皇後也知道楚源的事,臉上就有些了然:“楚家是不好。”
永康帝愕然的看了皇後一眼,之前還想著從楚家選太子妃呢,這還變得真是快!
皇後有些尷尬,“其實之前,臣妾也就是覺得楚家的姑娘做太子妃,應該是合適的。但是做妻子,那還真差了點意思。”
你乾脆說你看上楚家的勢力不就完了。永康帝對著一個總是這麼實誠的皇後,心裡也有些無奈,“行了,不說這些了。皇後今兒過來,是有什麼事嗎?”
皇後這才道:“臣妾傳了太醫,叫他們給您瞧瞧。”
瞧太醫?
永康帝的臉色就奇怪的起來,“叫薑太醫來吧。”這薑太醫,跟了虛那牛鼻子老道有些淵源,對自己的身體情況,都是知道的。他們的家人性命都在自己手裡,所以他們知道什麼能說什麼不能說。這麼些年了,也從來沒有出過差錯。
皇後卻有些不認同:“薑太醫要是有用,您的龍體何至於此?臣妾傳了李太醫……”
永康帝臉上的神色就陰鬱了起來,“龍體如何,是隨便什麼人都能探知的嗎?皇後,你僭越了!”
“一個妻子關心丈夫,難道還有錯了?”皇後覺得這些都是她作為皇後的責任,“陛下夜幸妃嬪妃嬪,通宵達旦……”
“住口!住口!住口!”永康帝頭上的青筋直蹦,“窺測朕的行蹤,你究竟想乾什麼?”
大殿外的人,一個個的兩股戰戰,頭上的冷汗隻往下淌,我的老天爺啊!今兒到底都聽見什麼了?
來福抹了腦門上的汗,剛鼓起勇氣想進去瞧瞧,就聽見皇後嚷道:“陛下若還是不聽勸告,一味的由著李才人那個狐媚子邀寵,臣妾就要請出中宮箋表……”
來福的腳步一下子就頓住了,回頭不客氣的瞪了一眼等在一邊的張嬤嬤,皇後安安靜靜的不好嗎?沒完沒了的折騰什麼?他扭身,叫了個小太監過來,低聲吩咐了兩句,直到看到那個小太監跑遠了才鬆了一口氣。
張嬤嬤這會子真恨不能跪下,她勸說皇後來的緣由可不是這個。皇上哪怕初一十五過去歇兩天,哪怕沒有孩子,夫妻的關係總是能緩和的。彆看自家主子如今是皇後,可沒有皇上寵著的皇後,在這宮裡,過的還不如李才人舒心。要是皇後膝下沒有太子,在這宮裡簡直就沒有容身之處。可主子這脾氣喲!真是能把她自己給坑死!
甘氏熬了半晚上,今兒起來有點晚。剛吃完早飯,何嬤嬤就進來了,低聲在甘氏的耳邊嘀咕了幾句。
“她瘋了?”甘氏不可思議的看向何嬤嬤,以為自己幻聽了。
何嬤嬤也一副嚇了一跳的樣子,苦笑了一聲:“來福打發人請您趕緊過去呢。這會子兩人吵起來了。”
甘氏頭上的青筋直蹦,起身就走。皇後她到底會不會說話,究竟有沒有長腦子,當著彆人的麵說皇上寵幸嬪妃,而且還通宵達旦。這已經是罵皇上是昏君了。再加上孝期可還沒過呢。皇上這會子估計真的殺了皇後的心都有。還說什麼請中宮箋表,中宮的權力,那也得是皇上給的,真要先收了她手裡的鳳印,那才真是想哭都沒地方哭去。“真是指望不上,她以前沒這麼軸……”
誰說不是呢?
大殿外麵的人,看見甘氏,都跪下行禮。甘氏沒顧上這些人,順著台階就要往裡麵去,剛要進門,就聽見一聲清脆的瓷器落地的聲音,繼而是皇上如困獸一般的咆哮聲:“你大膽!如今連你也敢威脅朕了。就憑你這些年來無所出這一條,朕就能廢了你!”
這一下可算是捅到肺管子上了。
“廢了我?”皇後想起這些年的獨守空房,頓時臉就蒼白起來,“陛下說我無所出,那也得你……”
“皇後娘娘!”甘氏趕緊打斷皇後的話,再說下去可就失言了。真要從皇後嘴裡說出點不好的,隻怕皇上真的會動了殺心了。於是,她就在外麵趕緊叫了一聲,打斷了兩人的爭吵,這才抬步走了進去。見皇上坐在榻上,陰鷙的看著皇後,仿佛下一刻就要吃了她一般。而甘氏臉上也露出後怕的表情,差一點點,差一點就說出不該說的了。如今,對上皇上那陰沉的眼神,她心裡更是害怕起來。
甘氏上前,站在皇上和皇後的中間,擋住兩人對峙的視線。
“這是怎麼了?”她輕聲問道,“怎麼發了這麼大的脾氣?”
皇後一看甘氏,眉頭就皺了起來,“我們夫妻說話,誰讓你進來插嘴的。弄清楚自己的身份,還有沒有規矩!”
甘氏轉身看著皇後,聲音則低沉起來:“你想想你剛才都說了些什麼?你是皇後,皇上不會輕易拿你怎麼樣?但是李家呢?就那麼陽春白雪?”
皇後的臉一白,但還是固執的將頭瞥向一邊,“除了我,誰願意做這個吃了半輩子啞巴虧的皇後?”
真是得寸進尺!
永康帝順手將小炕桌掀下去:“沒有你這個李皇後,還會有另一個李皇後。”真彆以為除了你就沒彆人。
甘氏知道,皇上說的‘另一個李皇後’是泛指的,未必就一定姓李!但皇後未必就這麼想著。
果然,皇後一把將甘氏推開:“另一個李皇後,您這還是想將臣妾給廢了,給漪瀾宮那個狐媚子騰地方,是不是?”
甘氏扶額,你能不能抓住重點,像個潑婦找茬吵架有什麼意思。李才人狐媚不狐媚的,這個一點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擔心皇上的身體嘛。
皇上這人,對皇後這些年冷的很,但卻從來沒難為過,甚至在她麵前還願意偽裝成謙謙君子。那是因為他自己也知道,皇後對他,是有真心的。
如今再這麼糾纏下去,隻怕皇上對她的那點愧疚,也會慢慢的消磨殆儘吧。
皇上指著皇後,手都開始顫抖:“你……你……朕要廢……”
“閉嘴!”甘氏對著兩人,嗬斥了一聲:“吵什麼?吵什麼?還記得自己是誰嗎?”
這一聲出來,不光把外麵的人嚇的跪了一地,裡麵的永康帝和皇後,也同時愣住了。
甘氏抹了一把臉,隨即話音就一轉:“如今都大了,不是咱們小時候了,吵吵嚷嚷的,三天好兩天惱的。認真說起來,咱們都是打小就認識的。說是青梅竹馬,這也不算過吧。”說著,她就看向永康帝,“皇後跟您,算不算的上是青梅竹馬?”
永康帝嘴角抿了抿,兩人確實是幼年的時候就認識的。她整天跟師妹一起玩,三不五時的,也總能見到。說不上有多深的情分,但認識的時候也就七八歲大。
甘氏見永康帝默認,就轉頭看向眼圈已經紅了的皇後:“你當時不知道皇上的身份,隻以為那是我父親的學生,跟著我將陛下叫師兄。師兄送你的那一盞兔兒燈,你應該還留著吧?我的那一盞,以前也收的挺好的,隻是抄家的時候,遺失了……”
皇後的眼淚一下子就下來了,蹲在地上‘嗷’的一嗓子給哭出來了。
永康帝看著蹲在地上的皇後,嘴角抿了抿,還是起身,將皇後扶了起來:“行了!就像是泉兒說的,青梅竹馬到現在,都半輩子了。沒有男女之情,但我也是將你當……親妹子一樣。這些年在府裡,也沒少了你什麼。彆鬨了!朕知道你是好心,但是這換太醫,容易讓外麵的人想的多了。如今朝中正是多事之秋,朕忙的焦頭爛額的。心裡煩躁,也不過是去李才人那裡鬆快鬆快。她拿什麼跟你比?咱們是一起長大的情分。你擔心朕的身體,朕知道。這就打發人去將了虛道長請來。以前在王府的時候,一直是了虛道長調理朕的身體,從來沒出過岔子,這下你該放心了吧。”
皇後抽噎了兩聲福了福身:“今兒是妾身的不是。”
永康帝拉著皇後的手拍了拍:“朕也有不對。生氣沒好話,朕今兒說的都是氣話,你彆往心裡去。回去好好歇著,一會子朕就叫人給你做上百八十個兔兒燈,行不行?那時候朕沒多少銀子,不能儘情的買。如今,你想要多少,朕都叫人給你做。”
皇後‘噗嗤’一聲就笑了起來:“那臣妾就等著皇上的燈了。”
永康帝笑著點點頭:“先回去吧。等了虛來了,把脈看診的時候,朕打發人叫你過來。”
皇後這才應了一聲,扭身出去了。
永康帝看著皇後出去的背影,臉上的笑意一點點斂去了,“今兒多虧你了。”太子還在皇後名下,自己跟皇後不和不要緊,就怕下麵的人解讀出來的意思,是他借著對皇後的不滿,表達對太子的不滿呢。這可不是他樂意看到的。
甘氏今兒,這是愣將兩人往青梅竹馬上撮合。
“皇後的脾氣,您是知道的。”甘氏扶著他坐下,“你稍微多用點心思……”
永康帝擺擺手:“你彆說了,朕都知道。”
甘氏還是坐在永康帝身邊,輕聲道:“儘管皇後脾氣硬了些,但是她也確實是為您好。我說一句您不愛聽的話,你這身體,可是敗的太快了。林芳華定是用了什麼手段了。你還是得防著點。了虛道長,該請真得請了。”
永康帝拉著甘氏的手,“朕知道,可朕真不是貪戀一晌溫柔,隻是好似不過去,這心裡就惶惶的。做什麼都沒精神。”
甘氏的眼神閃了一下:“說的跟害了相思病似得。”
永康帝一愣,“還真彆說,真的就跟害了相思病一樣。”喜歡上林芳華那個女人?這根本就不可能。
甘氏笑了一下,就轉移話題:“既然前朝的事情基本完了,我將折子給您搬過來吧。我處理這些,也不合適。”
永康帝往榻上一躺:“折子搬過來也行,我叫人給你在禦書房收拾個隔間出來。沒人的時候,你在裡麵……看看折子,給朕搭把手。”關鍵是自己的眼睛有些模糊,看什麼都看不清楚了。除了甘氏,這樣的事,他也無人可以托付。
甘氏低下頭,眼睛閃了一下,才道:“下麵的禦史是要說話的。”
“楚源一案,懸而未決,這裡麵牽扯的人多了,誰不聽話,查一查他的根底……”永康帝冷笑一聲,“如此,看還有誰不乖覺。”
可這卻是要堵塞言路的!
甘氏垂下眼瞼,好半天才道:“如此倒是不用。隻是通過這件事,要是看看下麵的人心和大臣們的心性,也是好的。”
因為自己而連累了大臣,必然是要怨聲載道的。這麼不得人心的事,她不會乾!
永康帝點點頭,又朝甘氏疲憊的擺擺手,甘氏這才退了出去。
走到大殿外,就聽見永康帝叫來福的聲音。
緊跟著,滿宮裡都震動了。皇上的賞賜源源不斷的往朝鳳宮去。
東宮裡,金雲順默默的聽著稟報聲,抹了一把冷汗。這風雲變幻的可真快。前一刻鐘,聽說皇上皇後吵起來了,皇上都嚷著要廢後了。可後一刻鐘,就變成皇後紅著眼圈,卻帶著笑意從禦書房出來,還得了皇上的賞賜。
吉祥低聲道:“……殿下安心,皇上跟皇後青梅竹馬,又是少年夫妻。即便看著清淡,但內裡的情分,跟彆人又是不同的。照奴才看,這男人對女人還有厭倦的時候,可這親人之間,反目成仇的就比較少了。皇上和皇後,就有點這麼個意思。要不然,哪個人在幾乎掀了禦書房後還安然無恙的。這份縱容,可比對李才人的寵愛,厚重多了。”
金雲順點點頭:“收拾收拾,一會去給母後請安。”吉祥的話,的確有幾分道理。但是他卻忽略了一個人,那就是宸貴妃。皇上皇後吵破天,但是她這樣一個妾室的身份進去,卻能叫兩人馬上熄火。妾室調節夫妻關係?這真的玄幻。可真的還就有。看來,宸貴妃對皇後並沒有惡意,那麼與其交好,要比交惡劃算的多。“看來還得勸勸皇後……”
甘氏在賞賜都進了朝鳳宮以後,才過去求見的。
張嬤嬤這次哪裡敢阻攔,這次多虧了甘氏了。皇後的地位,在這次爭吵之後,顯得更牢固了。以後,誰麵對朝鳳宮,都得小心著點,自家主子可是在頂撞了皇上之後,還被皇上哄著的人。
皇後見了甘氏,臉上的笑意才慢慢的收起來,轉臉就打發了裡麵伺候的人,“這次多虧了你了。”
甘氏白了皇後一眼:“總算有點長進,知道順坡下驢的道理。”
皇後嘴角帶著幾分嘲諷的笑意:“是啊!我如今當個傻子,當個容易被哄住的傻子,才是最聰明的做法。”說著,她抬眼看向甘氏,“我膝下有太子,我需要你的幫助。”
甘氏愕然的看向皇後:“你想乾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