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裡恥笑,一個小姑娘罷了,還指著她能將太子迷的五迷三道了。
她聽明白了這話,就直言道:“三妹之前不是一直在雲家嗎?就叫在雲家待著吧。你回去給父親說一聲,就說……老太太糊塗了,就在府裡養病吧。不能見客,就是自家人去見,也小心過了病氣。”她端起茶碗,卻沒喝,隻在手裡捧著,“你放心吧。父親不糊塗。”
林長亙就是再傻,也知道該向著誰,偏著誰。
雲氏心道,這是徹底要將老太太圈在屋子裡的意思吧。她心跳的厲害,看著林雨桐捧著茶碗,就知道這是端茶送客的意思了。趕緊起身告辭。其實她聽見林雨桐叫侯爺‘父親’,心肝就直打顫。這位的父親,如今可不是誰都能當的起的。
送走雲氏,林雨桐就將茶碗往桌子上一撂,“林芳華這般蹦躂,實在是叫人覺得惡心。什麼事情都想插一手……”
四爺一進門,就瞧見林雨桐在一邊發脾氣。他搓搓手,“跟她計較什麼?過幾天,我帶你去看一出好戲。”
好戲什麼時候上演,林雨桐可不知道。至於會不會熱鬨,就更無從得知。纏著四爺問了半天,他也就是抿嘴不語。
纏著纏著,林雨桐就顧不上纏了。
因為修藏書樓的事,聖旨緊跟著就下來了。
這下,整個京城都熱鬨了起來。讀書人更是奔走相告。
永康帝的名聲在讀書人之中一下子就崇高了起來。跟著一起煊赫的,還有太子。
聽說太子多次微服私訪,在酒樓茶館,跟這些各地的才子暢談,已經有多人得到太子的青睞。
林雨桐隻覺得好笑,既然是微服私訪,那這些人又是如何知道那人是太子的?
跟外麵的歡欣鼓舞不同,林雨桐這會子煩著呢。這藏書樓建起來自然是好事,但是想把這事辦成好事,就有些難度了。一些珍貴的典籍孤本,正因為少,才顯得珍貴。敝帚自珍,其實就是維護自家的財產。如今要叫他們將各自的珍藏都拿出來,談何容易。
可這差事,太子卻推到了林雨桐的身上。
外麵吵的再熱鬨也沒用,進獻書冊的一個也沒有。
藏書樓的地點,皇上已經給圈出來了。人員也已經抽調出來了。有翰林院的編修,有工部的員外郎,看得出來,都是各個部門混的不怎麼好的人。
今兒站在林雨桐麵前的,就是一個二十來歲的編修,叫沈修。
“坐著說話吧。”林雨桐指了指一邊的椅子,道。
沈修看了林雨桐一眼,這才起身坐下,三喜上了茶,林雨桐就示意他先喝茶,不用這麼著急。
沈修沒跟林雨桐頂著來,還真就端起茶喝了一口,但林雨桐就是瞧見他的眉心緊緊的皺起了。
“怎麼?不合口味?”她問道。
沈修將茶杯放下,淡定的點點頭:“是!不合口味。”
這話說的太淡然,不光是屋子裡的丫頭愣住了,就是林雨桐和屏風後的四爺也愣住了。
就是再不知道禮數,當著主人的麵這麼耿直真的好嗎?
林雨桐看著沈修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長,這該不是故意在自己麵前特立孤行,好引起自己的注意吧。
以耿直示人也不是這麼個示法。
林雨桐在心裡對這位沈修打了一個大大的問號。於是招招手,對三喜道:“給沈大人換一盞茶來。”說著,扭臉問沈修:“沈大人喜歡喝什麼茶?”
“隻要不是花茶,什麼茶都行。”沈修看了一眼泡著花茶的茶盞,“這東西也就是俗人附庸風雅的玩意。”
三喜差點將手裡拿著托盤仍到沈修的臉上去,這俗人是說誰呢?
這公主府待客的花茶可都是主子帶著她們親手做的。
林雨桐有些哭笑不得:“沈大人看起來倒不是個俗人。”
“大家都這麼說。”沈修沉穩的應了一聲。
林雨桐被噎的一下子就說不出話了。她一時都有些不知道這人是故意跟自己嗆聲呢,還是真的情商這麼低。
屏風後的四爺朝一邊伺候的貴武小聲的吩咐了兩句,就打發他先出去了。
林雨桐深吸一口氣,不打算跟沈修在繼續客套了,直接進入正題:“你這次過來,是為了什麼,我大致已經知道了。這事,你怎麼看?”
沈修的嘴角就露出幾分嘲諷的笑意:“都是一些敝帚自珍的愚蠢之人。目光短淺又愛慕虛榮,臣心裡倒有主意,隻是得看殿下能不能求來恩典了。”
這沈修的嘴裡一定帶著毒。說話也太刻薄。這話一出來,得罪的人可海了去了。他要是一直都是這麼說話的,那林雨桐就知道他為什麼被翰林院踢出來管這事了。他可實在是太不討喜了。
林雨桐看著他還沒收回去的嘲諷,感覺那嘲諷不光是對著那些‘目光短淺’的人的,更是對著她這個公主來的。好似在說,沒有金剛鑽,你又何苦來攬這個瓷器活?看!折子了吧!
林雨桐一直想做個有容人之量的人,真的!可是看見沈修的嘴臉就想扇兩下怎麼辦?她強壓下這種衝動,隻低聲道:“隻要有辦法,我進宮去求就是了。”
沈修哼笑一聲,聲音不大,可就是叫人覺得他那一聲裡麵包含了太多的嘲諷。“依照臣的意思,可根據這捐贈的書冊的數量的多少和貴重的程度,請封一些虛職,允許其恩蔭子弟。”
林雨桐將茶水在口裡轉了一圈,緩緩的咽下,他這個主意,跟自己的主意,倒是相差不多。她這才認真的看向沈修,這個人嘴雖然惡毒了一些,但卻也不是個不會辦事的。
“這樣……”她放下茶杯,坐正了身子,“你找工部,就說是我的話,叫他們在設計藏書樓圖紙的時候,留出一塊地方來,我要在那裡立一個碑林。凡是捐贈書冊者,可將名字,生平,家族等等,都刻在碑上。千秋萬代之後,依然會有人記得他們的名字。隻要這世上還有讀書人,那麼,他們的名字就將會被永遠銘記。至於你說的恩蔭的事……這個麵不會很廣,隻有確實有突出貢獻的,才可以額外封賞。”恩蔭的多了,可就不值錢了。
沈修這才看向林雨桐,語氣極為認真:“臣一直以為,立碑是糊弄死人的。沒想到殿下竟然用立碑糊弄活人!真是見識了!”
林雨桐:“……”什麼死人活人的?誰糊弄了?你會不會說話!不會說話就趁早給我滾蛋!
等沈修走了,林雨桐端著茶杯運了半天的氣。什麼玩意都是!四爺拿著貴武遞上來的紙條也笑了:“行了,彆氣了。那沈修十九歲就中了探花。就是因為不會說話,在翰林院一直蹉跎至今。到現在還是從七品。當年跟他同一科的二甲進士,都有好幾個是四品的知州知府了。”
林雨桐這才重重的將茶杯放心,進了裡麵,“你說這人讀書讀的這麼靈性,怎麼就不會說話,不會做人呢?就他那張嘴,用不了兩年,他就能把他自己給坑死了。跟他一起同事過的,誰沒被得罪過?我想找不出來吧?”
四爺就笑:“這位也確實是個奇人。據說當年,他剛進翰林院的時候,跟幾個同僚一起去吃酒。文人雅士,這吃酒的地方,除了秦樓楚館,還能去哪?話說,他跟一位姓梅的編修,在席間就學問上的一點問題爭論不下。兩人不來我往,辯論不休,誰也說服不了誰。可酒喝到半酣,這梅編修就沒心思跟一個大男人在這個地方討論學問了,倒是被一邊斟酒的小娘子吸引了去。酒是色媒人,梅編修急著跟那小娘子成就好事,就打發沈修,說咱們等酒宴散了,去我家,哪怕秉燭夜談呢。現在顧不上了……”
林雨桐就猜到了:“他真去了梅編修的家?”實誠到人家推脫的話也聽不出來。
四爺就笑:“等酒宴散了,他就真去了人家家裡。等著跟人家秉燭夜談呢。這梅編修的夫人,就奇怪,說是老爺不在,要不我打發人去找找看。隻是不知道在哪?還不定什麼時候能找見呢。”這都是推脫的話,下逐客令呢。
林雨桐就越發笑了起來。
四爺就繼續講道:“沈修不覺得人家這是在變相的下逐客令,他實誠的跟人家夫人說,你不知道你們家老爺在哪,這沒關係。我知道啊!就特彆熱心的跟人家夫人將梅編修的行蹤說了個一清二楚,跟個什麼長相的姑娘在哪個房間什麼成的什麼好事都交代了一遍。臨了,還讓人家夫人吩咐廚房,準備酒菜,等著梅編修回來兩人繼續秉燭夜談。誰想那夫人是個潑辣的,娘家又得力,這梅編修這借著老丈人才能混到如今這差事的。聽了這話還得了,梅夫人當即帶著人將那青樓給砸了。鬨的半個京城都知道了。夫妻兩人回到家已經半夜了。可到家了,夫妻倆根本就來不及關起門處理私事,因為家裡還有客人等著秉燭夜談呢。梅編修見了沈修,氣自然不順。這可把沈修氣的了不得。覺得梅編修看不起他,說好了的事情,竟然這麼不走心。自己等了半晚上,才把人等到不說了,竟然還甩臉子。這是待客之道嗎?於是,當場就跟梅編修割袍斷交……”
林雨桐笑的直揉肚子,“這位梅編修隻怕恨不能一把掐死沈修!你還割袍斷交呢?誰樂意跟你這樣的貨色有交情。”笑著一會子,這才問四爺,“沈修真不是跟著姓梅的有仇吧?”
四爺搖頭:“真沒仇!不過自那以後算是結下仇了。梅編修在京城名聲壞了,最後補了一個缺,去了西北邊陲的一個小縣城,做了縣尉。這些年再也沒聽到關於這位的消息。”
這沈修簡直就是個人形殺器!斷人前程如砍瓜切菜。
笑完了,林雨桐才回過神來,四爺專門叫打探這個人的過往,隻怕是想用他吧。
四爺點點頭,神色鄭重了起來:“這個人一身的缺點,甚至有些缺點簡直就是致命的。但是這缺點你換個角度看,又是個誰都沒有的優點。”他的聲音低下來,輕聲道:“這是一個天生的孤臣的料子!”
林雨桐深吸一口氣:“我知道了!”
都說宰相肚裡能撐船,可這帝王的肚子裡,隻怕是什麼都得容得下。
沒出兩天,藏書樓建碑林的事,就被傳了出來。這被京城的讀書人,看做是一件盛事。雁過留聲,人過留名。很少有那不心動的。
畢竟藏書樓不是要原版的藏書,隻是要個手抄本罷了。
才兩天不到,充當藏書樓臨時辦公地點的兩進院子,就擠得人滿為患了。
這石碑有沒有糊弄住死人,林雨桐不知道。但這肯定是把活人給糊弄住了。
永康帝身體好了點,又聽說這事辦得這般順利,心情頗好的傳了林雨桐進宮。
“這事辦的巧!辦的好!”他當著甘氏和太子的麵,這麼誇林雨桐,“朕本來還叫戶部準備了不少銀子出來,打算賞下去。隻當是朝廷從他們的手裡買書了。如今被你這麼一折騰,可是省了不少。”
青石板這東西,要多少又多少。能花幾個錢。
而這碑林一立起來,這不光是宣揚了這些捐書之人的名聲,更是能將他這帝王的名聲傳至後世。
永康帝看著林雨桐不卑不亢的臉,就道:“快過年了……”
先帝和端親王可是死在除夕夜裡的。這過年了,對永康帝來說,才真是過難了。
這是該慶祝呢,還是不該慶祝?
林雨桐明白永康帝的潛台詞,良久就聽他道:“過幾天,朕要去大慈恩寺上香。雲隱跟駙馬也一起去吧。”
伴駕是榮耀的事。
林雨桐隻得點頭應下來。
等從禦書房出來,林雨桐跟在甘氏身後往北辰宮去,低聲問道:“皇上心裡可是不安穩?”
甘氏點點頭:“到底是親爹親哥哥……時間久了,心裡的那點不安可不就泛起來了。”因為這個,最近哪怕是沒有人勸著皇上不要去漪瀾宮,他也都沒心情去了。
皇上說的過幾天,可不是短短的幾天。等準備好,說要出發的時候,已經進入臘月了。
永康帝的後裡,本來就那麼三瓜兩棗,這次出來,竟是全都帶著呢。
宸貴妃陪著永康帝在龍輿上,皇後的緊隨其後,李才人抱著元哥兒,也在其中。
林雨桐和四爺跟在太子的後麵,慢悠悠的走著。
到了路上,林雨桐才問四爺:“前段時間你說看戲,該不是這次有好戲看。”
四爺點點頭:“跟咱們不相乾,你隻看著就罷了。”
這倒叫林雨桐更加好奇起來,究竟是什麼樣的熱鬨呢?她還真有些急切的想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