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源點點頭:“就是這個意思。您算算,陛下才剛過而立之年,正是壯年。又不是體弱之輩……”
溫雲山想起皇上登基的時候的樣子,龍行虎步,哪裡有一點病弱的樣子。算算日子,到現在也不足一年。隻要不是出了意外,那身體真是一點問題都沒有的。要是如此,太子的境況可能還真就不好了。李妃能懷孕,其他的妃嬪也能懷孕,皇上未必就不會有自己的皇子。再說了,即便沒有皇子,這位公主殿下總能生下個兒子……
心裡有了主意,但叫他跟女子打交道,還是覺得彆扭。有些話,都不知道該怎麼說。
林雨桐在這嶄新的,剛搭建起來的帳篷裡坐著。帳篷裡的地麵中間一個坑,坑裡的火燒的正旺,倒也不覺得冷了。
三喜端了兩大碗羊雜湯來,“主子,這是剛送來的。”還有幾個燒餅,一個個的比人的臉都大。哪裡吃的了那麼些,她叫人拿回去切成小塊再拿來。
林雨桐端著湯碗,被那膻味給衝的,一點胃口也沒有了。
三喜去外麵將燒餅拿進來,用筷子銀筷子串起來,放在火上烤著,“要不,您一會兒吃點這個。”
林雨桐應了一聲,心思卻一點也不在吃的上麵。
她有點拿不準這位溫雲山的意思。之前他覺得溫雲山的兵帶的不好,如今,她卻不這麼看。溫雲山帶兵的辦法,用現在的標準來看,是帶的極好的。彆看平時散漫,但隻要他在,軍心就在,誰也不敢在他麵前呲牙。是他給如今的禦林軍注入了靈魂。可以說,這禦林軍,如今不是皇家的禦林軍,而是他溫雲山的禦林軍。如果沒有溫雲山,隨便換個人上來,這禦林軍都不可能擰成一股繩。
但這也正是他如此帶兵的弊端。這些兵將,隻認人,而不認規矩軍法。這是要出亂子的。
一支真正好的軍隊,不應該是這樣的。
林雨桐拿過三喜烤好的燒餅,慢慢的嚼著。可這個問題,卻不是短時間內能解決的。
就著茶,吃了半個燒餅,林雨桐就靠在榻上打盹。剛迷瞪了一會,就聽見外麵傳來通傳聲:“殿下,老臣溫雲山求見。”
林雨桐的眼睛一下子就睜開了。轉臉一看,三喜正趴在一邊睡的流口水。她搖醒三喜之後,才揚聲道:“請進來吧。”
三喜去沏茶,林雨桐卻坐在榻上沒有動彈。
帳篷簾子被撩起,但進來的,卻不是溫雲山一個人,還有一個穿著黑鬥篷的人。
林雨桐一看那身高和身形,就知道這來人是個女人。
“這是……”林雨桐指了指,又見溫雲山小心的扶著這人,就笑道,“這不會是溫夫人吧?”
“哎呦!可是憋死我了。”聲音透著一股子爽利,跟著,帽子被揭開,是個四五十歲的夫人,長的濃眉大眼,跟清秀纖弱完全沒有關係。她先是笑著看了林雨桐兩眼,“這位就是殿下吧。臣婦這裡給您見禮了。”
林雨桐趕緊起身,“不用多禮了。這麼晚了,夫人怎麼來了?”說著,就攜了溫夫人的手坐在榻上,“快請坐。坐下慢慢說。”
溫夫人指了指溫雲山:“還不是我們家這位老貨。實話跟您說吧,他那是不好意思跟女人說話,更不會跟小姑娘打交道。我就說他了,我說,您隻把殿下當君上敬著,該怎麼說,就怎麼說。可他呢……到老了,還是這麼沒出息。”
林雨桐嗬嗬一笑,這話她也隻信了一半。有些人可能是有這種障礙,不管是因為根深蒂固的禮法還是因為自身的因素,這世上都確實是存在這種人的。但這絕對不是他們大晚上拜見的唯一原因。隻能說,在這中間,應該是還出了什麼狀況,讓這位老將改變了主意。要不然,溫夫人不會說出叫他將自己當成君上敬著的話。如今,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人家明確的拋過來橄欖枝了,甚至不惜將夫人給接過來,那這個善意她就得接著,“夫人真是會說笑話。老將軍的忠心,陛下是知道的。”
隻說陛下,卻不說她自己。溫夫人就瞟向自家老爺,這位公主的應對,可一點也不像是十幾歲的小姑娘。
溫雲山接話道:“還沒問過殿下,陛下聖體可安康?”
林雨桐朝京城的方向,麵無異色的拱手道:“聖躬安!”
溫雲山這才道:“禦林軍向來隻聽聖命,因此,殿下這突然前來,叫老臣心裡七上八下的。”
這話說的很誠懇,林雨桐也知道這話絕對是真話。永康帝到底怎麼回事,知道的人很少,也絕對不會走漏消息。那麼,溫雲山肯定是不知道的。在京城消息紛擾的時候,他有這種顧慮也在情理之中。她不想解釋京城裡的事,隻馬上抓住機會,轉移話題道:“老將軍心裡這麼想,也無可厚非。我也跟老將軍說句實話,我之所以過來,也是迫不得已。”說著,從袖子裡拿出一封信來,“你看看這封信,就什麼都明白了。”
溫雲山上前將信拿過來,將信紙打開,裡麵的內容讓他的麵色瞬間就變了,“這……這是……誰這麼大的膽子,敢跟北遼勾結……若是邊關失守,那麼京城……”
林雨桐點點頭:“就是這個道理。禦林軍事關京畿之地的安全大事,我不得不親自跑一趟。至於你心裡那麼疑慮……我也不妨實話跟老將軍交底。這封信是端王妃跟北遼來往的信件……”
啊?
啊!
溫雲山的麵色慢慢的凝重了起來,這要是端王妃在背後搞鬼,那麼這一切都解釋的通了。為什麼來的不是太子,而是雲隱公主。因為皇上不信太子,也就是說,太子在這件事裡,應該不是無辜的。
皇上叫雲隱公主來,其實就是給自己提個醒,告訴自己屁股應該坐在哪邊。
這甚至都不是隻給自己提醒,這是給天下人提醒,告訴大家,他對太子的態度。
到了這份上,還有什麼好猶豫的。溫雲山起身拱手:“老臣一定不負陛下重托,京畿之地,若是有半分閃失,溫家上下,任憑殿下處置。”
溫夫人跟著起身:“殿下,您什麼時候回京城,臣婦跟你一起走。此次出京,是為了回鄉祭祖的。如今,我們一家都住在宛平的莊子上。也是因為過年了,想跟老爺團聚的。此次,就跟殿下一起回京。”
這是說,要回京做人質的。
戍守邊關,在外領兵的人,家眷是必須留在京城的。
溫夫人這話,就是表忠心了。叫林雨桐放心,我們一家老小都跟你回去,我們老爺是不敢有什麼異動的。
林雨桐卻笑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溫夫人不必如此。城外天開地闊,我看著都覺得舒心。想怎麼住就怎麼住。”
兩夫妻沒有多留,就轉身出了帳篷。
林雨桐長歎了一聲,不管心裡怎麼打算的,這禦林軍現在是不能動的。
三喜在一邊低聲問:“溫家的人不回去真的行嗎?”
林雨桐沒有說話,輕輕笑了一聲,“這老兩口都是聰明人。”聰明人自然知道該如何行事了。不管自己怎麼說,他們該回京城還是會回京城的。一方麵,是出於安全考慮。另一方麵,就是主動表忠心。
這忠心不是在自己麵前表態就行的。他得叫天下的人看著,得用實際的行動做出來才算數的。
三喜沒懂林雨桐的話,又轉身去鋪被子:“主子,先歇歇……”
話還沒說完,外麵就響起急促的腳步聲。
“殿下!”溫雲山去而複返。
“進來。”林雨桐的眉頭皺起來,這大晚上的,出什麼事了。
這次跟著溫雲山進來的,是禁衛軍的一個副統領,好似叫寇懷。
“寇統領,你怎麼來了?”林雨桐虛扶了一把,趕緊問道。
“殿下,陛下有旨意,宣您回京。”寇懷麵色焦急,看的出來,為了趕路,路上應該是沒歇著。
這到底是出了什麼事,這麼急著叫自己回京。
但不管為什麼,甘氏打發人叫了,那自然事情不小。她一點也不猶豫,抬步就走:“那就啟程吧。”
說著,就朝三喜看過去,要是急著趕路,就顧不上這丫頭了。她看向溫雲山:“我這婢女就托付給溫夫人了。還請夫人代為關照。”
溫雲山趕緊應了一聲。心裡對這位公主的地位就更有數了。出了事急召公主,這可是聞所未聞的事。
營地裡火把如點點星光,灑下點點光暈。
才走了兩步,就見薑中牽著馬過來:“殿下,這坐騎就給殿下代步吧。”
林雨桐看了這馬一眼:“不用!好馬配好將,還是讓它跟著你馳騁疆場的好。跟著我,也不過養在馬廄裡,白白糟蹋了。”
薑中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溫雲山瞪了他一眼,“殿下,馬已經為您準備好了。”
這次林雨桐沒客氣,見有人牽馬過來,就直接上了馬。可一摸馬鞍,就知道這絕對不是軍中的,上麵的手感柔軟,她一笑,“請老將軍替我謝過尊夫人。”
說著,打馬就走。可才跑了兩步,她心裡就一跳。
這事情不對啊!
甘氏知道自己會騎馬,但並不知道自己的水平如何。但昨晚上,還念叨著出城得多帶點人,要不然不安全。不止一次的叮囑過,能不騎馬就彆騎馬。可今晚上,怎麼就莫名其妙的宣召自己,還要連夜的趕路。這晚上,黑燈瞎火,路上又都是積雪。如此趕路就安全了?再說了,有什麼事是非要自己在不可的?
這事蹊蹺了!
她麵上不動聲色,隻提出馬韁問寇懷:“你帶了多少人?都是好手吧?要不有跟不上的,叫他們在營地裡先歇著。”
寇懷趕緊搖頭:“臣帶出來的都是精銳。”
可是卻沒說帶了多少人。
林雨桐沒證據,不能在軍營裡說不合適的話,這容易叫軍心渙散。誰都知道寇懷這禁衛軍副統領的身份代表著什麼。不是皇上信任的人肯定是不會委以重任的。
她扭頭,看向站在後麵的薑中,見他隻盯著自己看,眼睛就眯了眯,笑道:“你今兒不是吹噓,說這周圍就沒有你不認識的路嗎?這麼著吧。勞煩你跟馮將軍給咱們帶路,咱們抄近路回京……”
寇懷馬上道:“近道臣就認識。不勞兩位將軍了……”
“怎麼不勞?”薑中趕緊翻身上馬,“一定要勞煩的!一定要勞煩的!寇將軍有所不知道,這一下雪,很多原來看著好的路,都走不成了。還是在下帶路吧。”
周圍就響起笑聲。大家都知道薑中的德行,不用想,都知道是為了什麼。
寇懷點點頭,手指卻緊了緊,“那就跟著吧。”
林雨桐卻朝馮源看去:“馮將軍不願意跑一趟?”
馮源跟林雨桐的眼神一碰,心裡就跳起來,她剛才看自己時候,抬起手理了理腦後的頭發時,自己明明看到那手勢是軍中求救的手勢。
馮源強壓下心裡的不安,雙手抱拳,右手大拇指輕輕的翹起,點了兩下:“臣就不跑了。還是叫老薑專美於前吧。”
林雨桐這才笑了:“這回就饒過你!”
說著,就朝溫雲山點點頭,“告辭了,老將軍。”說著,打馬就出了軍營。
溫雲山看看林雨桐的背影,又看看馮源,剛才馮源的動作他也看見了。
他現在不得不佩服這位公主的膽識了。這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