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抬起頭,將白元唬了一跳,這人的臉猶如鬼魅,是燒傷留下的。他看著那倆饅頭,迅速的垂下眼瞼,然後伸出手快速的將饅頭給接過去了,之後又‘啊啊’了兩聲,像是道謝。
“是個啞巴。”陶桃就道,“這個地方不能靠近,以後不要到這附近來了。”然後就招呼白元,“怪冷的,你也趕緊回去吧。”
白元應了一聲,兩人就往回走。白元不放心的往後看去,就見那叫花子一瘸一拐的朝另一個方向走了。隻是那個背影……為什麼叫人覺得那麼熟悉呢。
陶桃見白元停住了,就也順著白元的視線看去,這一看,她的心就跳了起來,那個被她在醫院打傷的少年不知道怎麼的,就這麼出現在了他的腦海裡。緊跟著她又搖頭,那個少年長相十分俊秀,哪怕是一晃眼的一撇,也知道那是個挺拔英俊的青年。一張好臉,誰舍得毀了?所以,應該隻是巧合。這世上腿腳不好的多了,也未必就是那個受了木倉傷的少年吧。
兩人心裡都有事,在廠子門口相互告辭。白元上了馬車,還有些心事重重。他使勁回憶著剛才的每一個細節。對方的眼神,好似有些奇怪。還有那伸出來拿走饅頭的手,要是沒有看錯,那隻手乾淨修長。一個乞丐,手乾淨成那個樣子。怎麼想怎麼覺得違和。還有那背影,叫人有一股子熟悉的感覺。他卻想不起,這股子違和究竟來自哪裡。
直到將食盒交給林雨桐,白元還有些心神恍惚。
“怎麼了?”林雨桐將食盒交給佟嬸,轉臉問白元,“有事彆瞞著,說出來大家參詳。”
白元倒也利索,將事情的經過一五一十的說了。林雨桐眉頭一挑:“那晚上發現的死屍,沒有丁帆。也就是說丁帆還活著。你覺得背影熟悉,現在想想,如果這人不瘸,是不是有點跟白帆相似。”
白元有些恍然:“對!對!應該是他!怪不得臉成了那副樣子,他也真下得了手,毀了容貌是怕咱們認出他來。這麼說,那天晚上在醫院被木倉打中的人就是他了。”
“應該是!”林雨桐點頭,“要是膝蓋受傷,又得到治療,腿瘸了也很正常。”當時全城戒嚴了很長時間,藥品把控的很嚴格,他沒有人可以求助,隻能找個角落硬抗著。這算是命大。而且還毀了容貌,這還真不是一般的能下的了狠心。“他在廠子外麵徘徊,隻怕是任務沒有完成吧。你去警察局找我哥說一聲,叫他留意這個人。今兒驚了他,隻怕段時間內,他不會再去廠子附近晃悠了。”
白元趕緊應了,利索的出門找槐子,這事可耽擱不得。
槐子聽了白元的話,皺眉問道:“陶桃沒認出來?”那人的木倉傷還是她造成的。
白元搖頭:“沒聽她提起。應該是沒認出來吧。”
槐子‘嗯’了一聲:“這事你彆管了,廠子那邊,我會跟鄭廠長說的。也會叫人留意街上那些叫花子,既毀容,又瘸腿的,應該不難找。”
白元將話帶到就行了,剩下的事情他還真沒能耐插手。跟槐子告辭,就直接離開了。
槐子想到了喬漢東,上次事件他沒有參與,遇上這後續的事情,於情於理都得通報一聲,於是主動上門,拜訪了喬漢東。
將事情一說,一邊陪著的曲桂芳就笑了,“想找到他也容易的很,隻要有足夠誘人的餌料。”
槐子就不搭話了。喬漢東朝曲桂芳看去,“你說說看。”他如今到是很樂意相信曲桂芳。因為上次她的主意不錯,收獲也是巨大的。
曲桂芳一笑:“男人要是失敗,一半都是敗在女人身上。丁帆年紀不大,但也是個男人。年少慕艾,心裡總是有惦記的人的。”
喬漢東一愣:“他愛慕誰?”
“田芳。”曲桂芳嗬嗬一笑,“我隻要打眼一看,就知道你們這些男人肚子裡的彎彎繞。”
喬漢東有些沉吟,看向槐子:“老弟,你以為如何?”
槐子垂下眼瞼:“上次的事情我沒有參與,這次的事情不過是上次事件的後續,還是由喬兄來吧,善始善終。”
這自然再好沒有了。
從三十八號出來,槐子心道:這家夥趕明就敢彙報說是又發現了倭人的重要諜報人員。反正使勁的吹唄。
這事又不大,他在後麵關注就是了,不想露這個臉。
可直到天氣和暖起來,也沒等到喬漢東那邊有任何進展。槐子隻能感歎,這些年紀不大的小間諜,也在鬥爭中成長起來了。
槐花盛開,槐樹林這邊得加強戒備的時候,槐子來了。還跟林雨桐說起這事。林雨桐搖搖頭,“曲桂芳這次可錯了。少年的感情最真,跟她那種逢場作戲可不一樣。丁帆要是真喜歡上田芳,以前的他會不顧一切的要見她。現在變的又醜又瘸,隻恨不能有多遠躲多遠,不想叫他最不堪的一麵叫她給看見。所以,百試百靈的招數,在這種時候就失效了。罷了!揭過去吧。估計他在段時間內是不會露麵了。”
這話到底是傳到了曲桂芳的耳朵裡。她當時就愣住了,原來真愛是這樣的!她有些嗤之以鼻,又覺得心裡酸軟的厲害。掏出煙吸了一口,吐出兩個眼圈,煙籠罩在臉上,叫人看不清神色。
改良後的步木倉後坐力小,精準度提高很多,射程等等都不可同日而語。第一批一組裝成功,跟舊式的武器一對比,優勢十分明顯。
有了成果,鄭東的身份也跟著水漲船高。軍方的勢力從來都沒擰成一股繩過,看似都聽老薑的,可老薑想調動人家,軍費開支少了一樣,那也指使不動。鄭東這邊,不少人都來套交情,等著批量生產呢。
鄭東幾乎天天纏四爺,想把這事提上日程。可四爺手腳卻慢了起來,機器也是各種出故障。他安撫鄭東:“科學實驗這種事就是這樣,實驗成功了,要想轉化為生產力,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鄭東也隻得無奈,這事他是真不懂。
可林雨桐卻知道,四爺是有意壓著的。如今長征到了艱苦的時候,給當局造出了殺傷力大的武器,然後呢?內戰嗎?
四爺晚上翻來覆去的睡不著,“這段時間很寶貴,一項實驗完了,我們還要進行下一項。輕武器重武器,先都在實驗中將人手磨礪出來。”
可這隻實驗不投產的做法,也勢必會叫他有壓力。來自各方麵的壓力都會傾瀉下來。
她一下一下的拍著他的背:“儘力就好!咱們儘最大的努力就好。”
回頭四爺還得繼續忽悠鄭東:“……囤積原材料,等著時局變化,好東西就得換來好的價碼……”後麵的話林雨桐也沒聽清,反正絮絮叨叨的跟鄭東洗腦,最後林雨桐上了好酒好菜,兩人喝的挺歡快的。鄭東走的時候也很興奮,不僅沒惱,還對四爺的信任更上了一層。
林雨桐:“……”說好的他是個聰明人來著,這麼容易就被忽悠了?
反正這事看的林雨桐覺得挺邪乎,沒等她琢磨明白這裡麵的道道,楊子跑來了,來的時候臉都白了:“我二姐不見了!”他是這麼說的。
什麼叫做不見了?
林雨桐遞了一杯溫水過去,“彆急慢慢說。是怎麼不見的?”自己走的,還是被人綁了?總會有跡可循的吧。
楊子將水喝了,這才道:“這個周末,二姐沒回來。娘叫我給二姐送點吃的去,結果到學校才知道,她這一周都沒去學校,上個周末就跟老師請假了,說是家裡有事,她得請一周假,所以沒去學校老師也沒問。”
“那上個周末她在家?”林雨桐問道。
“在啊!”楊子咽了口唾沫,“在家,趁著天氣好,還把家裡的被褥拆洗了一遍,連你那邊的被褥都拿出來晾曬了一遍。”
“那個時候你在家,就沒發現點異常?”林雨桐問道。
“我……上個周末我跟同學去開會了,抗倭救援會,學生會組織的。”楊子眼裡閃過慌亂,“所以我隻吃飯在家,其他時候不在。”
林雨桐皺眉:“她上周回來之前就請假了,可周末卻都在家。咱家也沒什麼事要她請假,這麼說來,她是有預謀要走的。早就打算好了。你沒問問家裡少了什麼,這出門總不會不帶錢吧。”
楊子一愣:“也是我急糊塗了,給大哥報了信就跑來了,也沒回家去問問娘。我這就回家……”說著,撒丫子就跑。
林雨桐喊住他:“我跟你走。”說著,又扭頭跟叫佟嬸,安頓好家裡的事。
佟嬸不放心的道:“要不我叫錘子跟著你回去看看。”
銅錘肩負著這裡的安全,什麼事都沒這園子要緊。她擺手:“不用,我大哥如今好歹也是署長,這點事還能查不明白。”
這道也是。佟嬸這才不堅持,隻叫林雨桐放心,家裡有她,不用記掛。
坐在車上,楊子的手搓來搓去:“我當時就不該叫她念書的。腦子簡單的人,做事全憑著一股子衝動。”
林雨桐摸了摸楊子的頭,“還得問問她的同學老師,看看平時她都跟哪些人交好。有沒有參加什麼團體,或許也是跟著一些團體去外地活動了也不一定。”
楊子點頭:“下回去問問娘,我再去學校問問。蔫人主意大,看著不聲不響,誰也不知道她在什麼時候會點一個大炮仗。”十分懊惱的樣子。
一到門口,就聽見裡麵傳來林母撕心裂肺的哭聲,她在大罵槐子:“……早叫你搬出去住,你不聽。要是住在那洋樓裡,能見的都是有身份的人,誰會做出誘拐好人家閨女的事……”
林雨桐聽的火大,直接接話道:“杏子出生在這,長在這,十多年了也沒出事。照你這麼說,這十多年沒小洋樓住,是不是早就該被拐了十回八回了。如今不想著看看杏子最後跟你都說過些什麼,走的時候都拿了些什麼,一味的罵我哥做什麼?杏子又不傻,再不濟也不至於分不出好賴來。你這聽風是雨的,還嫌人家看笑話看的不夠是怎麼著?杏子去哪了?許是跟著同學去參加什麼活動了,怕家裡不同意才瞞著的。你這張嘴誘拐閉嘴誘拐的,是嫌姑娘家的名聲太好聽還是怎的?”
這話說的又急又衝,林母哭的直打嗝,但到底不敢衝著槐子來了。楊子趕緊過去問道:“娘,你想想,我二姐走的時候,都帶什麼來。你開箱子看看,家裡的錢少了沒有。”
林母一邊開箱子,一邊細碎的哭:“我怎麼就那麼命苦,沒有閨女的命。一個回來了,一個又走了。”
合著要是找不回我,杏子就不會出事是吧。林雨桐白了一眼,連話都懶的說了,這人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槐子的臉色一下子就難看了下來:“您說的都是些什麼?”
林雨桐抽噎著,不再言語,將櫃子裡的東西翻檢了一遍,這才道:“少了五十大洋,還有兩百鈔票。”
這可不是一筆小錢。
槐子皺眉看向林母:“不是說家裡沒有鈔票嗎?您又收了誰的?”
鈔票這玩意不保值,槐子都想辦法換了硬通貨。
林母眼珠子轉了轉,低著頭沒言語。見槐子鐵青著臉也不說話,就直接道:“也沒多大的事,就是前頭那老劉家的鋪子……”
“那是賣大煙的!”槐子深吸一口氣,“我說過多少次,不管彆人怎麼樣,都彆叫想我縱容這夥子賣大煙的。你這一輩子就吃了這大煙的虧,怎麼到現在了,反倒……”他氣的狠了,“行!您真行!這麼著吧,杏子這事過去,我就搬出去。這家裡呢,您說了算。我給您請個伺候的,叫她伺候你一日三餐。以後楊子歸我管,平時住校,周末要麼去城外,要麼住我那邊,白天可以開看看您。這日子還是您一個人過吧。”
林雨桐拉住槐子:“先不說這個,先說杏子的事。您說說上周末的時候,杏子在家的時候。她跟您說什麼了?您又跟她說什麼了?”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見</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