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大半夜月,林雨桐幾乎一天兩場的參加婚禮。每個婚禮的模子都差不多,年紀長一些的新郎,年輕的還是十**歲樣子的新娘。這簡直就像是一個標準一樣。
錢妮聽到林雨桐嘀咕,就不解的道:“什麼叫一個標準?”
林雨桐愣了下,還真不知道怎麼解釋這種感覺。
恰好楊子過來,他進來就接話道:“這一個標準,就是所有的人看上去,除了長相的差異,從思想到認識都沒有太大的區彆。”
林雨桐點頭,是這個意思。這裡增強了d性,削弱了個性。每個人吃的幾乎一樣,穿的幾乎一樣,掙的錢幾乎一樣,官兵幾乎一樣,思想高度統一,行動整齊劃一,真是除了外貌之外,這a與b的差彆越來越不明顯了。所以這婚姻選擇上,好似也是如此,不過是臉不同了而已。
話是這麼說,但林雨桐還是叮囑楊子:“以後還是少說話的好。”說的少,錯的就少。
楊子點頭:“我懂。”說著,就想起什麼的問道,“大姐,你聽說過英國的海德公園嗎?”
林雨桐點頭:“在倫敦吧。好像是不同政見的人都可以在那裡自由演講,而不受乾擾。怎麼了?”
“秦北如今也有這樣的地方。”楊子接過林雨桐遞過來的麻花,迫不及待的咬了一口,“就在青涼山秦北公學門口。那裡有個廣場,有幾棵小樹。樹上都貼著紙條,歇著尋人啟事,看看能不能遇上自己的同學朋友。”
“還有這事?”林雨桐有些詫異,“能找見嗎?”
“能!隻要來了,差不多就能。我們宿舍一個找他對象,結果被他對象的同學看見了,遞來了他對象的消息。”楊子歎了一聲,“我也貼了尋找二姐和大哥的,要是他們來了,該是能找見咱們的。”
林雨桐摸了摸他的頭,卻沒有說話。
楊子消沉了那麼一下下,才又道:“星期天的時候,可多同學都去,交換政治看法,還有讀書心得。反正大家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我還看見好幾個首長有空也會去。可以自由的組會結社,現在社團很活躍。要是誰覺得自己的看法成熟,也可以貼出告示,說是哪一天哪個時間要演講。看到告示有興趣的同學都能去聽。大姐,你也不要整天的忙,有空出去轉轉。聽聽大家都是怎麼說的。”
“你沒去演說一番?”林雨桐白了他一眼。
楊子嘿嘿就笑:“我當不了那樣的學生領袖。但是這裡氣氛自由啊!在京城在滬上在其他地方試試,一看見學生集會就先驅散,然後將學生領袖關押。我都被關了兩回了。可見我還是不成熟的。如今,還是靜靜的聽著人家怎麼說吧。”
這就好!這才是成熟的表現。
說了半天話,都到了吃飯時間了,他才想起問:“我姐夫呢?還沒回來?”
林雨桐搖頭:“沒!這事你彆打聽,跟同學也彆提。”她轉移話題,“陳晨呢?怎麼不見來?”
楊子不自在的笑了笑:“同學嘛……總有自己的事。”
林雨桐的神色鄭重起來了:“怎麼了?吹了!”
“哎呦……這叫我怎麼說呢?”楊子笑了笑,“小姑娘嘛,都崇拜英雄……”
那就是告吹了。
“我還想著你們有感情基礎,不會輕易散了呢。”林雨桐歎了一聲,“行吧!你現在才多大?再過上十多年也才三十出頭。結婚的事不急。”
楊子笑了笑:“從娘身上我看懂了不少事,所以不會在這方麵鑽牛角尖。彆擔心我。而且……現在成家,其實更累贅。你和姐夫一直沒要孩子,不就是這麼考慮的。”
初戀本來就脆弱,又是在如今這樣的氛圍下。有過經曆的成熟的男人,是比這些小年輕更又魅力,也更叫人心裡踏實。人家姑娘沒選楊子,林雨桐也不能說人家就錯了。不過像是楊子和陳晨這樣的情況,大概也不少吧。有些一起來的戀人,有幾對能經得起考驗呢。
最近城裡很熱鬨,又是貼標語又是組織人員,說是薑派了考察組來言安。又是辦晚會,又是開宴會,反正上上下下都忙了起來。
林雨桐手底下兩個會英語的女學生也被抽調除了交際處去工作。這天晚上林雨桐值班,過了十二點,錢妮從外麵進來,低聲道:“首長的警衛來了,叫您馬上過去一趟。”
林雨桐還以為是哪位首長的身體不適,嚇了一跳,走的時候還帶著醫藥箱。可到了一處陌生的院子,在門口見到了正在等著l首長,“來了一位朋友,想見見你。她對你很信任,去見見吧。”
說著,還接過了林雨桐的醫藥箱。
林雨桐整個人都是懵的。推開門進去,就見油燈下,站著一位穿著**軍裝的女人,她聽見動靜轉過身來,林雨桐嚇了一跳:“你是……於曉曼?”
“才多久不見,至於這麼驚訝嗎?”於曉曼走過來,伸出手跟林雨桐握握,“我就知道,你們不會輕易這麼死了。”
林雨桐還恍若如夢:“真是沒想到能在這裡見到你。”她上下打量對方,想起剛才首長的話,說是這位是‘朋友’。朋友而不是同誌,就證明於曉曼並非是d內人士。“快坐!”她拉著對方的手坐下,又倒了一杯茶遞過去:“你是跟著考察團來的?”
於曉曼點頭,“是啊!”
林雨桐一笑,也不說話。於曉曼本來就是特工的身份,她來了,可不單純是為了考察吧。
於曉曼就笑:“當然了,也是為了搜集一些情報。”
你倒是坦誠。想起兩人能坐在一起,就證明於曉曼有了某種意識,而外麵的首長叫自己進來,隻怕也是能說服她為言安工作。
林雨桐心裡轉了一圈,就笑道:“你搜集到什麼了?”
“我轉了三天了。”於曉曼端著茶杯,手指在上麵來回的畫圈,“我來到這裡,住在交際處,給我們……服務……對!是服務。給我們服務的被你們稱為小鬼的十七八歲的小年輕,都會說幾句簡單的外語。哪怕是整理被褥,打掃衛生的大嬸子,也都會看報紙。哪怕是送飯送水的大叔,也都能準確的說出現在聯合抗倭的政策來。進城以後,發現這裡看不見碉堡,沒有警衛,甚至沒有警察。雖說到處都是穿著軍裝的人,但好像這些人什麼活都乾。早上起來給百姓家挑水,還給老百姓劈柴掃院子。在街上人們看到當兵的也不害怕,買賣人該怎麼賣還怎麼賣,沒有人上門收保護費,不用擔心有槍的人拿了東西不給錢。我看到很多年輕人搶著去報名當兵,沒有人強迫,新兵也不用人押解,一點也不害怕逃跑。在街上我沒有聽見過有人對你們d的領袖有過批評,言辭間都很尊重,也沒有那種政治攻擊和閒談。我沒有在你們的領袖身邊看到過護衛隊,他們能隨意的走在外麵,大家都認識他們。我在這裡的街上沒有發現煙館、妓|女、乞丐、流浪漢,好似每個人都很忙。包括女人,這裡的沒有太太這一類稱呼,隻有女同|誌。沒有旗袍高跟鞋口紅,大家都穿的一樣,卻看起來自信張揚。這裡有很多學生,他們的理想好似都是前線和戰場。沒有失敗主義,沒有厭戰情緒,士氣很高昂。雖然這看上去有點自以為是的可笑。”說著,她就一頓,“這跟我來以前想象的並不一樣。”
林雨桐點頭:“這是覺得好的地方,覺得不好的呢?”
於曉曼將已經有些涼了的茶喝了,這才道:“貧窮落後這是不爭的事實,這一點在如今的局勢下,卻是最不重要的。我要說的不是這個。你知道嗎?我問過給我們服務的人員同樣的問題,但不管是誰,給我們的答案都是大同小異的。問政策他們答成一樣的這不奇怪,但要是問他們對古今人物的評價,連這麼主觀的題都答成一樣的,就如同數學化學公式一樣。這不是很奇怪嗎?可這還不是最奇怪的,畢竟這是公眾問題,但當我問到私人問題的時候,比如他們的戀愛觀,婚姻觀,擇偶觀,家庭觀等等,得到的答案也基本相近,這就叫人不僅覺得奇怪,還覺得難以理解。”
“所以,你懷疑這是對思想進行了管製?”林雨桐挑眉反問了一句。
於曉曼點頭,“所以,我想從你這裡得到答案。你不是一個輕易能被人左右的思想的人。你說不是,我就信你。”
“不是!”林雨桐回答的很乾脆,“造成這樣的原因是多方麵,你在這裡住上一陣子,一個月兩個月,以你的敏銳,很快就會有自己的答案。”說著,她頓了一下,“如果你非要我給你一個答案,我可以給你這麼解釋。第一,這裡的生活基本是標準化的。所有人的衣食住行接觸到的東西,沒有太大的差彆。生活標準化,所以所有人對生活的希望、需求、興趣、趣味、感情都逐漸的趨於一致。生活環境決定意識形態,這個你能理解吧。我舉個例子,比如說,我們在一起開會,會說這個人升級為炮兵司令了。你聽了這話,會怎麼想?以為是升官了?不是!這所謂的炮兵,不是真正的炮兵,而是‘泡兵’!挖窯洞的時候,手掌上打出來的血泡,苦衷作樂,調侃彼此當了炮兵,誰的多,誰就被稱為司令。不是言安的人聽不懂這個笑話。因為你沒融入到這個生活的氛圍中來。第二,這也是組織活動的問題。大家小組討論的很多。集體的智慧灌輸到每個人的腦子裡,你得到的答案必然是差不多的。”
“沒有個人的思想?”於曉曼看向林雨桐,似乎很難理解。
“不是沒有思想,而是很多人的思想凝結成了集體的智慧。”林雨桐歎了一聲,“你看到的每個人都不是英雄,這裡也不提倡個人英雄主義。但每個人都是這個集體的細胞……”
正說著話,門被敲響了,炊事班送來了飯菜,很快擺上桌。添加宵夜這可是難得的事。
白米飯,一盤子大蔥炒雞蛋。
林雨桐將筷子遞過去:“感激吃吧。對你這可是外賓的待遇了。”幾個外國人在這裡才能享受到吃白米的待遇。
於曉曼笑了笑:“很難想象你這麼追求生活精致的人能受的了這份辛苦。”
林雨桐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卻笑道:“怎麼樣?能在這裡見我,是不是想棄暗投明了?”這話有幾分玩笑的試探。
於曉曼白了林雨桐一眼:“白坤能送那設備回來,就沒告訴你是誰關鍵的時候搭了一把手?”
“我們有紀律,不該告訴我的說了我也不聽。”林雨桐給她撥了菜,“不過你幫了忙,你自己呢?被發現了?”
於曉曼搖頭:“那倒是沒有。鄭東那人你知道,有點自己的盤算,但在大事上向來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信奉多個朋友多條路。喬漢東嘛,我倆一直就不合。我堅持不懈的告他的狀,他也堅持不懈的告我的狀。兩人相互攻擊,反倒上麵沒人信我們的話了。都覺得是狗咬狗咬的動了真火氣了。雙十二之後,我就被調回了侍從室……”
“你現在是侍從室?”林雨桐嚇了一跳。
於曉曼點頭:“這次過來也肩負著一定的使命。而白坤又將我的情況跟你們的領導彙報了。這兩天明顯在做我的工作,我提出要見見你,沒想到真見著了。我把你當朋友,你能告訴我,我該怎麼選擇嗎?”
這個問題可不好回答。
“誰也不能代替誰做決定。”林雨桐先是說了這麼一句。
於曉曼就笑:“我還以為你會遊說我。”
林雨桐搖頭:“有句話說‘捆綁不成夫妻’,又有一句話說‘牛不喝水強摁頭’,這道理我還能不明白。你問了我,我倒想反問一句,你當初為什麼跟民眾黨走的?”
“抗倭!革|命!”於曉曼的眼神迷離的起來,“還有……我的未婚夫……”
林雨桐皺眉:“你還記掛他?”
“沒有!”於曉曼嘲諷的笑了笑,“太傻了!”
“你找到他了?”林雨桐看向於曉曼,就見她眼裡的淚光一閃,她說:“找到了。”
這副表情肯定是結局不怎麼美好。
果然,於曉曼拍了拍桌子,“那王八蛋從遼東撤離就很快結婚了。不僅結婚了,還在外麵養著兩個女學生。我查到他了,但沒有去找,已經沒有再去見麵的必要了。”
林雨桐沉默了很久都不知道怎麼安慰她,好半天才道:“既然如此,咱們不談他。隻當死在遼東了,你的心裡也好過一些。咱們言歸正傳,隻說你當初革|命的目的。這麼說吧,民眾黨如今早已經喪失了當初的革命性,而工農黨,因為艱苦,因為生存艱難,所以還需要不停的奮鬥和革|命下去。”
於曉曼站起身來,在屋裡來回的走動,半天才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她朝外看了一眼,“不早了,天都快亮了。我也該走了。我即便還在這裡停留幾天,但估計也不好跟你接觸。所以,這次一彆,恐怕見麵就很難了。說起來咱們倆這關係也是奇怪,但卻難得的覺得投緣。希望下次見麵,咱們還都活著。”
林雨桐歎了一身,起身跟她抱了抱:“保重!”
“保重!”於曉曼拍了拍林雨桐的後背,“給我向金先生帶好。”說完,放開林雨桐,打開門大踏步的走了出去。
林雨桐一個人坐在屋裡靜坐了半天。
門再次推開了,是l首長:“你們說的話,我都聽見了。說的挺好的。以你對她的了解,你覺得,爭取過來的機會有多大?”
“□□成吧。”林雨桐又補充了一句,“以前在京城,她做的事情從來都是站在咱們的立場上的。隻要求她幫忙,沒有不答應的時候。我想那時候,她已經覺察出我們的政治態度了。但還能做到不動聲色幫忙,這本身就很說明問題。”
又說了於曉曼的一些情況,臨走又強調了保密原則,林雨桐才被警衛送回醫院。
見到於曉曼真是意外中的意外,連著兩天,林雨桐心裡都在記掛這事。後來因為考察團要參觀醫院,這才跟陌生人似得又見了一麵。
到了陽曆的六月,天越來越熱了。但是窯洞裡的夏天是很好過的。尤其是窯洞深的人家,大中午的時候,窯洞裡麵的溫度跟外麵能相差十度左右。反正在窯洞裡睡午覺的時候,是要蓋著薄被子的。
院子裡的菜也都長起來了,自家吃肯定是夠的。吃不完就送到醫院的食堂,給傷員加菜。今年的菠菜長的特彆好,到了這個季節,菠菜都長老了。但誰也不舍得糟蹋。這玩意是個‘富貴菜’。有錢的人喜歡它,愛它那綠瑩瑩的鮮翠勁。沒錢的人討厭它,這東西長起來很容易,一年能種幾茬,真是吃膩了。林雨桐以前真不知道大家不愛吃,所以也沒辦法理解每次錢妮送菜的時候那種欲言又止的表情。最後林雨桐知道了,又趕緊叫錢妮買了不少雞蛋送去,彆叫人說咱們摳門。
越是靠近七月,林雨桐也越是焦躁。尤其是四爺不再,連個商量的人都沒有。最後力排眾議,號召醫院和學生一起,挖防空洞。
秦北的窯洞都在土山腳下,窯洞頂上是一二百米,二三百米的土山,這其實就是天然的防空洞。炸彈落下來最大也就是炸出一兩米深的坑,對下麵的窯洞大致上是沒有什麼影響的。隻要不是在城裡,有明確的目標,在城外根本就炸不著。但為了以防萬一,以防特殊情況人員來不及疏散,林雨桐覺得,早早的挖好防空洞,才是最保險的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