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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rong>民國舊影(54)
“林院長!”袁野的聲音帶著幾分笑意:“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說來說去, 你有一句證據嗎?你這是誣陷同誌!”
“嗬嗬!”林雨桐這次真笑了:“我以為你這樣的人不該還抱有這樣單純的幻想。順便反問一句, 我們需要證據嗎?間諜不同於彆的犯罪,隻要懷疑你, 就足夠了。是!沒有證據, 不會輕易殺了你。但像是現在這樣,關著你,讓你在這裡過永無天日的日子, 難道不是最簡單的有效的辦法。你可以選擇永遠不說話,那麼, 我隻能說, 很遺憾, 你將在這裡過剩下的日子,也許三五年,也是七八年。等戰爭結束了, 你又該去哪裡呢?回倭國?他們會信你嗎?留下來?一個疑似戰爭期間間諜身份的人, 怎麼留下來?留下來又怎麼生活呢?彆的不管斷定, 但是你會催眠, 這一點, 我卻是能判定的。在專業上,我是權威。而在忠誠度上,是我可信, 還是你可信呢?你怎麼會想著跟我將證據。要證據也容易, 先這麼關著你, 一天一碗清粥的維持著生活。你能撐多久, 一個月?兩個月?一年?兩年?你對你的意誌真的那麼自信嗎?其實,我不想在這裡跟你廢話,要不是看在方雲有孕了,我給沒有出聲的孩子的父親爭取一個自首和坦白交代的機會,我早就催眠了。當然了,看在方雲的麵上是一方麵,另一方麵,大家對催眠都不熟悉,催眠之後得到的結果是否真實,這個沒有科學的一句,還是希望在你清醒的狀態下得到你的口供。要是你實在並不願意,催眠得到的答案也是可以作為參考的。”
廖凱笑了笑,林雨桐之前就說過,她不會催眠,那麼如今,她這麼篤定的語氣,是在詐袁野吧。
但袁野卻一下子愣住了:“你說什麼?方雲懷孕了?”
應該是吧。她也沒摸脈象,但一看氣色就大略能估摸出來。
袁野卻冷笑一聲:“以為用這個就能打動我……”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
這是不打自招了。
廖凱和聞風對視一眼,審訊了這麼長的時間,這是唯一一句露了口風的話。
林雨桐笑了:“人心都不是鐵打的。總有叫人觸動的地方。你也一樣。你沒想象那麼不在乎!這話有沒有打動你,你心裡比我清楚。是!你不可能為了一個女人和孩子妥協,但是你不得不承認,在那一瞬間,你動搖了。話說到了這份上,你覺得還有必要再這麼僵持下去嗎?”
袁野的手握成全拳頭:“我拒絕回答所有問題。還有你說的關押……想關著就關著吧。我無話可說。”
“你是覺得我們不會對你用特殊手段是吧?”林雨桐哼笑了一聲,語氣很輕,但威脅的意味已經非常明顯了。
“1929年7月27日日內瓦第二公約《關於戰俘待遇的公約》……”袁野緊跟著張口,卻說著這麼一句話。
林雨桐‘嗬’了一聲,“欺負我們沒見識是不是?戰俘?什麼是戰俘?戰俘是指在戰爭各方中,敵對方被另外一方活捉,但並未處死的用以作為戰爭交換條件的人。而交戰人員包括參戰的軍人,誌願部隊人員,遊擊隊員,民兵,及其他因戰爭原因而遭受拘留的人員。也就是說,隻有戰場上才會出現戰俘一詞!而在後方抓到的應被稱為間諜或特務,不在該條約的規定之內。另外,迄今為止,我不記得華夏政府以任何形式加入了這個合約。謝謝!”
廖凱笑了笑,袁野雖然沒有招供,但是明顯已經退縮了,而且已經開始尋求自保了。他朝林雨桐點點頭,在紙上寫了幾個字叫她看。這也是談判的底線。
林雨桐挑眉看了一眼,聲音就和緩了下來,“當然了,你知道我們一貫的政策,誰也沒有殺人的喜好。隻要你願意配合,不在乎多一個人吃飯。”
袁野坐在那裡久久都沒有說話,在林雨桐以為他會繼續硬抗下去的時候,就見他仰起頭,“好吧!你比我想象的要難纏的多。”露了口風就是承認了自己的問題。一旦承認了,那麼,等待自己的一定不是很美妙的事。“我是個醫生,醫生尊重生命,不管是彆人的還是自己的。”自己不可能像是那些武士道一樣自殺以謝罪。也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這一點的。“我見過戰俘營裡的戰俘……我希望能爭取到戰俘的待遇……之後,我想過正常人的生活。”
戰俘的待遇?戰俘營的人如今都在經受勞動改造,聽說還要成立工農學校,專門組織這些倭國的戰俘。有些已經加入了反戰聯盟。更有些有望發展成為d員。更有一些,已經開始參加到工作中來了。甚至,倭國戰俘的待遇,不管是住宿條件還是夥食標準,都高於大多數人。反正比林雨桐和四爺高。他還真是對政策了解,給他自己尋找了這麼一條道理。但是他跟彆的戰俘又是不一樣的。光是催眠這一點就叫人有些忌憚。這是個危險的人物。更何況,他還想在以後過正常人的生活,這就更難了。。
林雨桐沒有直接拒絕他,而是道:“先不要想著從我們這裡得到什麼,得先想想,能告訴我們一些什麼。你得證明你的價值,我們才能根據你的價值給你相應的待遇。戰俘也未必就是好的歸宿,我想你有你的用處。隻要對我們有幫助,我們不會虧待任何一個人。”
袁野又不說話了,開始長時間的沉默。他似乎在掂量什麼,又似乎是害怕什麼。林雨桐也不催促,就這麼靜靜的等著。
眼睛看不見的袁野,雙眼顯得有些迷茫,整個人都頹然了。足足有十多分鐘之後,他才深吸一口氣道:“……是的!我不是華夏人。我是倭國人,我叫原野三郎。而真正的袁野,是我在醫科大學的同學。許多東西,我都是跟他學的。還有對他的了解,他的家人,他的妻子,他的朋友……每一個我覺得我都比他還熟悉。大學畢業那年,我被征召入伍,因為對華夏文化的了解,被特征進入特高課。原本打算回國的袁野,也被特高課逮捕,進行秘密的關押。而我在特高課的包裝下,成了他。”
“他的家人?”林雨桐心裡升起了不好的預感。
原野點點頭:“他的家人都出了各種意外,認識他的家人不是死了就是糊塗了。”
為了掩護這個身份,可真是費了不少心思。
聞風皺眉:“繼續說下去。”
原野歎了一聲:“小林院長應該知道一個人。”
“誰?”林雨桐轉過身,平淡的問了一句。
“歐陽一一或者說是曲桂芳。”袁野吐出了這麼兩個名字,林雨桐腦子裡一下子閃過了一個妖嬈嫵媚的女人,她最後去了哪裡,自己還真不知道。於是‘哦’了一聲,“知道!在京城的時候,交過手。”
“交過手?”袁野嗬嗬一笑,“特高課早年培養的王牌間諜被你策反了,逃到了香江,差一點點就叫她逃到美國。即便被逮捕,也沒有透露林大夫的相關信息……”
“你催眠了她,從她那裡知道了許多情報。”林雨桐露出恍然之色,“原來如此。”
袁野的臉上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她是個了不起的女人。警惕性非常高,催眠她我費了不少心思。”
“目的呢?”林雨桐看向袁野,“派你來目的是什麼呢?”
“長期潛伏,搜集情報。”袁野搖頭,“其實並沒有什麼具體的任務給我。藥廠和兵工廠的事情,是我從方雲那裡知道的。我將這個情報傳遞了回去,但我沒想到,會另外派了三個人來執行具體的任務。而我隻是配合!”就是這麼一個配合的任務,將自己給搭了進去。“在我的安全受到威脅的時候,任何人都可以犧牲。”
這是解釋為什麼他會在阻止方雲之後帶著方雲去外麵說話,還要故意叫彆人聽見。這不是自私,而是他的重要性要比那‘母子三人’更大。也想說他現在的用處比被人都大,這是在爭取活下去的機會吧。
原野並沒有因為招供換取活下的機會而生出任何歉疚和不好意思,這叫林雨桐的眼睛微微眯起來了。硬的時候是真硬,軟的時候又變的比彆人都軟,不用問他就竹筒倒豆子。嗬嗬!有點意思了!先前的尋求戰俘的待遇,還是如今利索的招供,真的隻是為了活下去嗎?那麼活下去之後呢?
林雨桐拿過聞風的筆,在本子上寫了兩個字——詐降!
廖凱和聞風對視一眼,朝林雨桐點點頭。他們都沒有說話,隻靜靜的聽著對方怎麼說。
袁野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嘴角閃過笑意,儘管這笑轉瞬即逝,但三個人確實看見了,就聽他道:“林院長猜測的不錯,很多消息都是我從方雲那裡知道的。女人在某些時候……”說著,他意味不明的又笑了笑,“女人在有些時候,基本是不帶腦子,也沒有任何防備心理的。基本不用費工夫,就能從她那裡知道一切想知道的事情。哪怕是最隱秘的。我試過她,她連跟前夫之間x生活的細節都肯為我描述,想來沒有什麼比這些更隱秘,更不能告訴人。所以,我判斷從她那裡知道的東西都是真實的,但同時也是有限的。想要得到更多的情報,方雲那裡卻不行。其實最簡單的辦法就是從林院長你身上入手,但是很遺憾,你的警惕性叫人欽佩。身上幾乎是帶著雷達,能準確的掃描出人身上的善惡來。想催眠你這樣的人,基本是做不到的。我有了這個認識,就不敢輕易的在你身上嘗試。就連你的丈夫,我也不敢接近。隻有保持距離,才是最安全的。”
林雨桐琢磨不透他的心思,隻靜默著不說話,聽他往下怎麼說。
袁野這話一說話,渾身都透著一股子隨性和放鬆:“你們一定好奇,我的消息是怎麼送出去的。其實也簡單——郵局!我沒有寄過任何東西,方雲也沒有寄過任何東西出去。但是,我接觸的病人不少,叫他們用他們自己的名義發替我發信件出去,這不難。而郵局,又不是你們的地盤。裡麵的人員到運輸,都是你們當局政府的。一個不起眼的學生,寄出去一封再平常不過的家信,誰會懷疑呢?信是寄到西按的,到了西按再發報回去。因此,他們就派了三個人來。這母子三個不是真正的母子,而那個女人是真正的華夏人。她的兒子需要醫治,因此她為特高課賣命。我以前短暫的接觸過這個女人。至於那兩個少年,我也不知道他們的底細。恕我無可奉告。”
郵局這一條絕對不是唯一的聯絡途徑。甚至他是不是通過這個途徑向外傳遞消息的都無法確定。首先,郵局他們無法查證。尤其是在兩黨合作的大前提下,貿然的對當局設立的郵局動手,是要破壞大局。第二,郵局進出的人員太多,範圍太大。將袁野的病人去郵局的人統計出來,也該有幾百上千人,這怎麼確定誰是幫忙寄信的人?更何況對方可能實在他自己都不知情的情況之下去的。那麼,信件的內容就更無從得知。
他的來曆,他的目的,這些其實不是最要緊的信息。關鍵是這個聯絡的網絡。但是在這一點上,袁野看似招供的非常利索,答案也非常合理,但卻是最無用的一條。
他是用這樣的方法將重要的心思隱藏起來了。
說到底,他是害怕林雨桐給他催眠。
可林雨桐拿他沒辦法的就是她根本就不會催眠。
假裝相信他——林雨桐在這紙上寫了這麼一句話。
淩晨四點的時候,這場審訊停止了。林雨桐跟著廖凱和聞風兩個人的身後走了出去。
“這個人比想象的要狡詐。”廖凱皺眉,“對這個人的安排,還得彙報之後才能等首長的指示。”
林雨桐點頭,“沒幫上什麼忙。”
“哪裡?”廖凱看了一眼聞風,兩人就笑:“咱們今兒才算是見識了。實在太精彩了。要不是您,還不定得打發多少人來問,然後的結果大概都是一個結論——此人沒有問題。”
林雨桐跟著笑:“即便這樣,你們也得謹慎,有時候言語的暗示,其作用也是不小的。審訊人員得足夠的警惕才行。”
說著話,廖凱就打發聞風帶著人,將林雨桐送回去。
回到窯洞的時候,已經快五點了。沒聽到孩子的哭聲林雨桐鬆一口氣,臥室的燈還亮著,她掀簾子進去,四爺坐在被窩裡披著衣服寫寫算算的,也是一晚上沒睡。
“快上來!”四爺將被窩給拉開,“進來捂一捂。”
林雨桐三兩下的將衣服脫了,先貼著他暖著,才探頭去看孩子,又將審訊的事情說了一遍,“……我估摸著,原野這個人還得留著。隻要盯住他,就能抓住把柄。隻是……方雲就慘了。”
方雲被叫進安泰老先生的辦公室的時候,還有點懵。她一直不覺得袁野會出多大的事,隻是被牽連而已,能有什麼事。
林雨桐昨晚隻睡了兩個多小時,今兒一早,一到醫院,廖凱又上門了,直接找了安泰老先生,同時也叫了林雨桐,要跟方雲談話。
方雲進來朝林雨桐笑了笑,林雨桐卻沒笑,她實在是笑不出來。
安泰老先生隻是聽了個大概,這會子臉色也實在是好看不去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