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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舊影(90)
“是我, 安心,我會再找機會跟你見麵。”林雨桐小聲的叮囑還在耳邊, 可人早已經不知去向。於曉曼麵上不動聲色, 繼續沿著街道往前走, 但心裡卻安穩了下來。看來自己的處境她已經知道了。還彆說,這次要不是來的人是她, 自己還真就未必會輕易相信。
林雨桐見了於曉曼,就迅速的拐到一邊的巷子裡去了。言安城裡, 雖說不至於十室九空,但也有相當一部分空置的房子。很多百姓幫著總部運東西, 跟著一塊轉移了。所以,她沒有去住客棧, 但也不是沒地方容身。找個不打眼的院子,撬開門鎖, 直接進去就行了。窯洞裡已經沒有什麼東西了, 但是炕和桌椅還在。她也沒法子點燈,黑燈瞎火才不容易引起彆人的警覺。夜裡她肯定是睡不成的,至少的弄清楚這附近有沒有人巡查,巡查的人是幾人,多長時間一趟。她一邊等著, 一邊在心裡尋思著接下來的事情該怎麼辦。
其實要是隻要接送情報, 那這事倒是簡單了。根本不需要費什麼大的功夫。說起來有多危險,那也真不是。但除了公事,自己還有私事。這次無論如何得想辦法帶著於曉曼撤離。第一是她現在的處境危險。在言安收複之後, 她的處境隻會變的更危險。第二就是現在不撤離,恐怕她還真就很難找到合適的機會撤離了。第三,此戰過後,她的作用也就基本不存在了,留下來意義不大。
這麼想著,就越發覺得,不管是出於公還是私,這次都得安排於曉曼順利脫身。
她沒有貿然跟言安城裡潛伏的人員聯係,還不是時候。
連續兩個晚上,她都晚上聽著外麵的動靜,推算著這城裡的巡邏安排。到了第三天晚上,天色黑下來以後,她才精神抖擻的起來。吃了點東西,換上一身灰色的帶著黑色補丁的棉衣,帶著個大狗皮帽子,又把酒往身上撒了一些,嘴裡喊了一口漱了漱口就吐出來了。感覺到確實是一身酒味,這才縮著肩膀就從屋裡出去了。大晚上的一個女人出門確實是奇怪,但這一個醉漢,也就沒什麼稀罕的了。
她有意避開巡查的,遠遠的看見人,也順著牆根走的東倒西歪的。這幅樣子還真沒什麼人到跟前查問。她順著巷子左轉右轉,至少這言安城她應該是比大部分駐守在這裡的**要熟悉的多。於曉曼不知道有意還是無意,她選擇的住宅院子,正是四爺和林雨桐剛到言安時分配到的。後來整個搬到了城外,這城裡的房子就這麼閒置了。而於曉曼暫時在這裡安了家。
林雨桐遠遠的看了看,那門口有兩個站崗的,整條巷子裡,有至少又一個班的人在來回的巡邏。想要接近,還真是有點難度的。
到底是哪裡引起對方的警覺了?
那位跟於曉曼聯係的聯絡員到底怎麼了?這也是她想知道的。事實上,上麵也已經失去了那位聯絡員的消息。如果這位聯絡員真的暴露了,落到了對方的手裡,那麼,於曉曼現在隻能比預想的還要危險。
她縮在牆角,做出嘔吐的樣子,巡邏的遠遠的嗬斥:“哪裡來的醉鬼,去去去!這裡你也敢來。”
今晚的試探看來是不行。
林雨桐在原地迷迷糊糊的轉了好幾圈,這次衝著一個死胡同拐了進去,之後又轉了回來,好似分不清東南西北。這幅樣子叫那巡邏的嘻嘻哈哈的哄笑起來。林雨桐這才又跳了一條巷子,搖搖晃晃的走遠了。
於曉曼在院子裡聽著外麵的動靜,開門問道:“大半夜的乾什麼呢?”
站崗的馬上笑道:“碰見個醉鬼,已經打發了。”
於曉曼眼睛一眯,朝他們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黑漆漆的什麼也看不見,偶爾這些巡邏的手裡的手電筒亮一下來來回的掃,早已經沒有人影了。她收回目光,“都警醒著些,這言安咱們才呆了幾天,工黨在這裡呆了十多年了,根基比咱們穩的多。老百姓跟他們的心可比跟咱們的心近,彆把醉漢就不當回事。”
也不等對方回答,她砰的一聲就將門給關上了。
關三從暗處出來,走到門口,“剛才說什麼呢?”
這倆站崗的就原原本本的學了一遍,“關科長,於處長可半點都不像是通工的。”
關三恥笑一聲,“叫你們看出來了人家還怎麼混到現在?都給我看死了,跟誰接觸了,給我記下來。”
於曉曼靠在門上,將門外的話聽了個一清二楚。這關三是故意說這些給自己聽的吧。
將於曉曼的處境看了個大概,林雨桐就知道,自己想的辦法絕對不可行。她不得不另外想辦法。
三天後,在於曉曼住的街頭,一家羊肉館悄悄的換人了。林雨桐用一根金條將這家鋪子給盤了下來。房東好似害怕林雨桐會反悔一般,第二天帶著一家老小就出城會鄉下老家去了。她現在又黑又瘦,又是大冬天的,人穿的嚴實,扮成一個不太高大的男人,連這家店的掌櫃都沒有懷疑。
第四天一大早,於曉曼一起來,就聞見遠遠的飄來的香味,肚子不由的叫了起來。跟於曉曼一樣的還有不少人,尤其是站了一晚上崗,巡邏了一晚上的人,隻要一想那熱騰騰的羊湯,沒有不饞的。
“他娘的,咋這麼香呢。”有人將槍背在背上,本來打算回營地的,現在都停下腳步,朝巷子口看去。
“走!吃一頓去。”另一邊馬上有人響應。
“吃什麼吃,有錢嗎你?”邊上不知道誰吸了吸鼻子,嗆了一聲。
“錢?老子有啊!”這人抓住一把法幣,“這不是錢嗎?”
就有人覺得這人真不是東西,“這錢夠個屁。”
“怎麼就是個屁了,放在十年前,這錢能買兩頭牛。”這人混賴了一句。
這話叫人不由的哄笑起來,“十年前能買兩頭牛,現在隻能買一口燒餅。”
沒錯,就是一口燒餅。甚至說一口燒餅這都是占便宜的情況下,實際上這錢隻能買五十分之一燒餅。這些大老爺們,一口可不小,這麼一算,說是買一口燒餅還真是占了大便宜了。
不管良心的多少,這夥子哄哄鬨鬨的都往羊肉鋪子去了。他們到的時候,店裡已經坐滿了人,大部分都是當兵的。附近的百姓見當兵的在裡麵,是不敢進去的,隻拿了自家的鍋碗出來盛了端回去喝。
“張掌櫃呢,怎麼換人了?”有熟悉的不免問一聲。
“我表叔回老家有點事,叫我在這裡支應幾天。”林雨桐憨憨的應了一聲。
“你這手藝可比你表叔好多了。”有人打趣,“你瞧這生意,可比你表叔在的時候紅火多了。”說完還指了指那些當兵的,“這些人混的很,估摸著還是不給錢的多。你彆實誠的給撈肉,骨頭湯給點就行了。”
林雨桐應著,手裡卻不閒著,舀湯,又給裡麵撒上香菜蒜苗沫子,“要胡椒嗎?”
“要啊!這玩意喝一碗出一身汗,驅寒。”
林雨桐從說上抓起胡椒瓶子就往裡麵撒,然後將小鍋端給老鄉。
“噯!我說掌櫃的,怎麼沒給我們加胡椒啊。”店裡喝了一半的就有人吆喝起來。
林雨桐賠笑著給加了胡椒,跟胡椒一樣撒進去的還有藏在手指甲裡的東西,想來要不了兩天就該見效了。
她和氣的笑著,賒賬也不敢過分的要,卻將守在於曉曼院子外麵的人一個個的認了了清楚。
於曉曼出來的時候,在店前停了停,一打眼就看見做生意做的紅火的林雨桐。她轉了一圈,等到店裡人不多的時候才進來,“老板,來一碗羊湯。”
“要胡椒嗎?”林雨桐不動聲色的問道。
“要吧。少加點,多放一把香菜,不要蒜苗。”於曉曼一副嫌棄的樣子看著店裡的桌椅板凳,“有燒餅嗎?”
“對不住了您呐,小店人手不夠,隻有羊湯,沒有燒餅,您要是覺得吃不飽,先給錢後給您切肉去。”林雨桐舀好湯,等著於曉曼發話,又補充了一句,“隻收現大洋。”
其他吃飯的人都跟著笑起來了,“這店家還是個精明的,怪不得那麼多人賒賬,您都給賒呢。這湯不過是添碗水的事,隻要人氣起來了,還愁肉賣不出?還得先付現大洋才給切肉,這買家果然沒有賣家精。”
另一個人也起哄,“我也就說嘛,好端端的開這個店圖什麼,沒的賺嘛!原來這賺頭在這裡呢。”
林雨桐在臟兮兮的圍裙上擦了擦手,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於曉曼不知道林雨桐的打算,在外麵還得把戲給演下去,於是直接遞了一塊大洋過去,“可著這個切肉吧。”
結果林雨桐切了半盤子肉來,直接給放在湯裡了。
就有人吆喝,“小掌櫃的,你這可不地道。一塊大洋,就這麼點肉?我看啊,你這一天碰上一個買肉吃的,你的買賣都虧不了。”
林雨桐就叫苦,“生意不好做,原材料難買,配料更是難湊齊,這個價錢是頂頂公道的。”
於曉曼將一碗羊肉湯帶半碗的羊肉都給吃了,還彆說,這滋味她真從來都沒吃過美味,難怪能把人都給引來。等店裡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林雨桐去收碗,又拿著抹布來回的擦桌子,這才有機會低聲對於曉曼道:“你準備一下,準備撤離。”
隻要人安全撤離了,這消息自然就帶出去了。
於曉曼嚇了一跳,端著湯碗的手一顫,險些把碗扔出去。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關三盯得緊。”
“安心待著,什麼都不要做,我來解決。”林雨桐背著身子說完,見最邊上的兩個客人要走,忙笑著將人送了出去。
於曉曼不知道林雨桐是怎麼計劃的,卻也沒問。一是地方不對,二是對林雨桐這點最基本的信任還是有的。這種信任當然包括是能力上的。
晚上的時候,店門半關著。但裡麵還是有光透出來。店裡的香味持續的往外冒,守在於曉曼門口站崗的不由又吸吸鼻子,“娘的,白天睡了一天,晚上怎麼還是困的慌。”他打了個哈欠,“這香味怎麼這個勾人。”
“我這心裡也直癢癢。”另一人搭話,“這兩年也是沒吃過什麼好東西,這一碗肉湯就把人勾人這樣了。”
“再饞人也忍著,當值呢。”巡邏的路過的時候嗬斥了一聲,然後又罵道,“真該把這破店給砸了,三更半夜的,熬什麼湯?”
“這你就不懂了,這好湯可不就是熬出來的,晚上不熬,明天吃什麼?”說著說著隻覺得更餓了。
第一天晚上沒人來,第二天晚上還是沒人來。到了第三天晚上,終於有人忍不住半夜開始砸門了,“開門!開門!舀一碗湯來。”
門口嘰嘰喳喳的,說什麼都有。
“我說掌櫃的,你不會是給湯裡下藥了吧。看把咱們給勾的,不喝一碗湯這渾身都不得勁。”
林雨桐一邊看門,一邊笑:“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啊。以前沒有,您不想。如今有了,可不就想了嗎?”
“哎呦一個賣羊湯的,還拽文了。”
剛過完年,還冷的很,寒夜裡一碗熱騰騰的撒了胡椒的羊湯,足以驅趕寒冷。她給灑下胡椒的同時,也灑下了一點罌|粟殼子磨成的粉末,吃了肯定是會上癮的,但是危害並不大。不加這東西三五天之後所有的不適症狀就消失了。但要是一直加這個,人難免禁不住這味道的誘|惑。其實有很多餐飲店都會在熬湯的時候加兩個罌|粟殼子當佐料在鍋裡燉著,效果不如林雨桐如今這手段這麼明顯,但道理是一樣的,就是為了吸引更多的回頭客。
夜裡這一家照樣營業的店鋪,肯定是極為打眼的。等眾人都散了,林雨桐要關門的時候,一個手給擋住了。
林雨桐的半張臉藏在圍巾了,這抬眼一看——關三!
等的就是你!
她笑著將最後一個門板往邊上一放,“對不住啊,老總,湯完了。您明兒請早。”
關三摸出一個大洋來,“我不喝湯,我吃肉。”
林雨桐笑著將人給讓進來,“您請!您請!裡麵做,肉是有的。”
關三進來,這店一眼就能看到底。不過隻有一盞油燈,這店裡一大半都在暗影裡。至少店家的正臉他就沒怎麼看清楚。他看著在一邊切肉的林雨桐,“掌櫃的,你很會做生意啊。”
“哪裡哪裡……”林雨桐跟他客套,“都是大家給賞臉。”
“以前的掌櫃的突然不見了,然後你就出現了。你一來,這一片可就熱鬨了,半夜三更的都來你這裡。”關三朝林雨桐走了兩步,“小掌櫃的……”說著,他的聲音就嚴厲起來,“說!你到底是什麼人?到這裡是什麼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