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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返大清(19)
疼嗎?
十爺從來沒有這麼疼過。這要是叫他選擇,他寧可選擇這種由身體帶來的尖銳的疼痛。長這麼大……不!不是長這麼大!都胡子拉碴了還長什麼大, 是老了!這一輩子都過了一半了, 才知道人的心原來可以那麼疼過。
真的!額娘去世的時候他年紀不大, 正是不知道什麼是害怕的年紀。那時候難過嗎?肯定是難過的。可那時候真不知道什麼是難過,什麼是心痛,什麼是丟了半條命。皇阿瑪去的時候, 傷心嗎?傷心!是真傷心。可彆的事情多了, 老八沒上去老四上去了,他忙著想以後怎麼辦了,顧不上傷心了。等顧得上了, 可那種感覺再也找不回來了。
可輪到博爾濟吉特氏的時候, 怎麼能這麼難過呢?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意思。她漂亮嗎?跟漂亮實在沒關係。眼睛不大, 單眼皮, 塌鼻子。那皮膚吧,年輕的時候還顯得健康有活力, 可如今也都老了,病重能收拾的多利索。可就是這麼一個女人躺在那裡, 他竟是怎麼看也看不夠。一想到以後再也見不到這張臉了, 心裡一抽一抽的疼, 就像是一瞬間把自己的精氣神都給帶走了。想起來都叫人覺得不可思議, 兩人吵吵了半輩子。說吵吵都是客氣話, 惱上來動家夥的時候多了。他恨過惱過甚至詛咒過, 吵起來的不止一次的喊過, 遲早要休了這個女人, 換個可心的福晉。可到頭來呢,夜裡睡不著坐在他的病床前的時候不止一次的後悔過,大嘴巴的在自己的臉上抽的啪啪響。怎麼就不知道讓著她呢?那會子他就想,隻要你能好,隻要你能好要我怎麼著都行,隻要回家的時候家裡能有個一邊對自己噓寒問暖,一邊又甩著鞭子的女人。
這會子耳朵被咬的生疼,眼淚卻比剛才流的還凶了。他伸出胳膊將瘦的隻剩一把骨頭的女人緊緊的匝在懷裡。十福晉一下子就頓住了,這人是不是傻了,被咬了不是把人推開,卻反而抱的更緊了。
“放開!”十福晉推了一把,渾身無力根本就推不動。可身子朝後一撐還是察覺到了異樣,一滴一滴溫熱的液體滴在脖子上,順著肩窩留到了胸口,意識到這是什麼的時候隻覺得心口滾燙滾燙的。
林雨桐瞧著都心酸的很。心想這曆史上的十爺也算得上是個苦命人了。幼年喪母,中年喪偶,到了晚年嫡子弘暄也比他死的早。三大悲事都叫他給碰上了,哪怕貴為皇子,可這些苦難該受的一點都沒比彆人少。
見人家夫妻如此,林雨桐招招手,帶著五福晉九福晉連帶裡麵伺候的都出來了。出來後對四爺點點頭告訴他人已經沒有大礙了。
四爺當即就留了五爺在這裡看顧著,又將太醫都留下了,這才帶著林雨桐走。
剛到大門口,就碰上下馬的十三。十三對宮裡的消息對靈通,得了消息扔下手裡的事情就來了。
見十三在雪地上就要行禮,四爺趕緊攔了,“進去看看就回去吧。沒事了!”
十三忙著應了。
林雨桐才道:“弟妹就在這幾天了,你在府裡照應著吧。”年紀也不小了,生孩子可不得有人守著。
送人出來的五爺都感慨,誰能想到老四登基以後是這樣呢。說真的,比皇阿瑪操心的都多。弟媳婦病了,這樣的天出來了。弟弟家添孩子還連帶給記日子的。皇阿瑪那時候問問他誰家到底有幾個孩子,誰家的孩子叫什麼,老爺子一準不記得。
兩人站在門口看著帝後二人騎馬帶人又回宮了,這才往後趕,可還沒做穩了,哥幾個一個一個的都來。就算是消息滯後一點,這會子也都到了。
三爺年紀大了,略坐了坐就回了,連老十都沒見。
七爺露了一麵,他是有事忙呢。直隸邢台縣縣令報,在邢台縣境內出現了一個所謂的順天教,因為供奉的是真空老祖,所以懷疑它是羅教的一個分支。這種事情哪裡甘油絲毫的馬虎,而且還在直隸,京畿之地哪裡容得下這等邪魅鬼祟。見老十這邊是真沒事,跟老五說了一聲,“……就不見老十了,弟弟連夜得出京一趟……”
五爺連問都不能問一聲,誰不知道七爺如今乾的都是秘密差事。連忙叫人將人送走了。這邊十二來了,他也就客氣了幾句。反倒跟後來的十四說的熱鬨。
十二走的時候連個出門送的人都沒有。他一個人站在雪夜裡很久,最後卻慢慢笑了。皇阿瑪在世的時候,十三十四這些比自己小的都跟著折騰呢,為什麼自己就不行?都是一樣的出身,誰又比誰差了。
十爺把福晉安置好,叫太醫瞧了,說是否極泰來,小心養著就是了。他這心裡一鬆,一屁股就坐地上了,十福晉翻了個身麵朝裡躺著去了。他這才有功夫出來,出來的時候就老十四在外麵坐著呢。
“五哥前半夜都在,我來了才叫他歇著去了。”老五年紀也不小了,熬不住。
十爺摸了一把臉,沒出來他也知道,進進出出的,外麵熱鬨的很。這些兄弟該來的都來了。打怎麼也沒想到守在外麵的是老十四。
兩人之前因為老十四撬了老八的牆角的事,鬨的很有些不愉快。但曾經有好些年兄弟倆就算是不焦不離孟,但那也是整天混在一塊的。十天裡倒是有八天在一處。如今時過境遷了,十爺搓了搓臉,叫人拿酒來。也不要菜,兩人就跟二杆子似得,雪天裡做在走廊裡,一人一壇子酒誰認慫誰孫子。
十四說十哥你也彆怪我,也彆覺得就你八哥最親。今兒可是哪個兄弟都來了,就老八不見露麵。
老十說誰說八哥最親了,最親的是我九哥。今兒是我九哥沒在,要是我九哥在……我誰也不喜歡。
十四說你就是一張臭嘴,兄弟們全叫你得罪了。你就跟你親九哥一塊過日子去吧。
老十說你的嘴不臭?咱倆誰也被笑話誰!要不是上麵坐的是你親哥,太後還好好的活著呢,你才是那個爹不疼娘不愛的。你哥還不待見你,我好歹還有我九哥呢。
兩人對噴完了半壇子酒又都下去了,下麵的人剛要把兩人勸開,結果不知道說了什麼兩人又抱在一起哭上了。
老十說十四啊,聽哥一句話,彆尥蹶子了,老四人不錯,對你已經夠寬容了。乖乖回去當差吧。給誰賣命不是賣啊!老爺子明顯這是看不上咱們,這怨不到人老四身上,咱得講道理。
十四說十哥啊,我是親弟弟,就算是我是混賬王八蛋,我親哥也不會真讓我餓死,該有我的一分都不會少了。但你不一樣啊,你也彆隻認你九哥了。出了事,老四二話不說來了,這就行了。對你這麼個處處給他添堵的兄弟,今兒做成這樣就夠意思了。好歹是九五之尊呢。所以,老四這個哥你得認,死皮賴臉的貼上去也得認……
兩人‘老四’‘老四’的嚷著,嚇的伺候的一個個的都白了臉。這要是叫上麵知道了,一個不敬之罪下來了。主子們最多不過申斥,可他們這些聽著的可就得把脖子洗乾淨等著砍腦袋了。
於是趕緊叫人請了在客房歇著的五爺來。
五爺剛合上眼,就又被吵醒了。結果過去一看,哥倆大冷天的一人抱著個壇子,喝的五迷三道的,嘴裡什麼都敢往外說。
他這會子不想著罵這倆貨,心裡卻把老九罵了個死臭。要不是為了老九,他才懶得管老十這檔子事。剛才瞧著還可憐,這會子又開始混了。
“五爺,您看這怎麼著啊?”伺候的低聲問五爺的意見。
“分開!”五爺一擺手,“誰的主子誰伺候!不管用什麼手段把人分開拖回去。”
被人一拉扯,哥倆一個喊著‘十哥’,一個喊著‘十四弟’,聲嘶力竭的跟白娘娘跟許仙生死離彆似得。
這個糟心勁。
不知道是不是十四那天晚上的話起了作用,老十最近特彆乖巧。每天按時上朝,上完朝就來上書房。人家也不給四爺添亂,四爺批折子他就在一邊研磨,四爺見大臣他就自覺地給大臣們上茶,然後就霸占了蘇培盛平時休息的角落。不聽也不說,最多就是把林雨桐給四爺準備的點心和零食不見外的吃了點。
蘇培盛都快哭了,這都快把他的活給搶了。
連著纏了四爺五天,四爺就受不了了。這位是四爺上廁所都會守在門邊的那種人,順杆爬的厲害。四爺原本打算叫他過完年去蒙古處理點事,結果現在壓根就打發不了他。
怎麼辦呢?
四爺從炕桌上找出一個折子出來,順手就給老十扔過去,“你先看看。”
十爺一伸手就抓手裡了,嘿嘿笑著翻開,看完就懵了,“福壽膏?”福壽膏怎麼了?
“查!”四爺說著就抬起頭,臉上難得的嚴肅起來,“往根子上查!誰產的?誰運的?誰賣的?統統給我往清楚的查!”
十爺懵了一瞬,莫名其妙的道:“查了……之後呢?”
之後?
四爺渾身都變得冷肅起來,“一旦差事,殺無赦!但凡吸食者,當官的罷官,襲爵的免爵。不管爵位有多高,不管官位有多大,不管是滿人還是漢人,隻要沾了這東西,一律送戒|毒|所強製戒|毒,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
十爺的手一抖,老十上台後儘管派了那些小崽子查貪官了,但這麼明確的表示要殺人,還是第一次。
可是為什麼呢?
福壽膏這玩意,他抓住了一個重點詞,“戒|毒?”
那玩意是毒?!
十爺驚悚了!要知道,屬國每年將這玩意當做最高檔的貢品進貢給皇室的,皇上每年兩百斤,皇後每年一百斤。這是嘛意思?這是說這些屬國沒安好心啊!這是想謀害大清皇室吧。要知道,正因為這是貢品,所以在民間的價格格外昂貴。也正因為貴,好些人都打這玩意的主意。從藩屬國走私,他都有所聽聞。而且這怎麼說呢,皇室中有好幾位老王爺都好這一口。官員中有人抽嗎?肯定有!
瞬間手裡的東西就燙手起來了不確定的問:“真查?”
四爺沒理他,擺擺手叫他滾蛋。
十爺就真的滾了,可滾了之後該怎麼辦呢?他真麻爪了。溜達回家先看了看福晉,福晉吃了藥睡的正打呼嚕呢。他又悄悄的退出來,想了想還是找了十四。
十四這會子正在書房看青海來的信呢。下麵報說老十來了,他還愣了一下。哎呦這位哥哥登門也算是稀客。將人迎進來,十爺半點都不客氣,實實在在的來問老十四的意思,“……這福壽膏到底是個什麼玩意,咱們也沒用過,但太醫確實用這些東西入藥,如今老四……不是!如今萬歲爺說是du就是du 吧。可這牽扯到的宗室可不少,這麼折騰下去,怎麼著啊?是要出事的!真能這麼乾?”
十四白眼一翻,“十哥你怎麼這麼實在!你管人家那些事呢?愛誰誰!削了他們的爵位有怎麼樣?不該啊!你也不想想,這宗室如今有多大,光是咱們這些兄弟一個個的將來不是親王也是郡王,王爺一大堆的。這就已經不少了。萬歲爺還放了一批小崽子出去,這些個個都是奔著爵位去的。這都是咱們家的孩子,都是皇阿瑪的孫子。如今論起來,他們可都是遠宗了,咱們才是近枝。不把遠宗給打發了,這京城光是王府就得占一半,也忒不值錢了。查就查唄!還怕得罪人?查了他們咱們兄弟都記你的情分。旁的不說,將來你家的弘暄繼承了爵位,弘參怎麼辦?隻要有本事,萬歲爺估摸著不會舍不得貝子貝勒銜的。”
十爺聽的直撮牙花子,要麼說老十四跟老四是一個額娘生的呢。這要說損,那損起來也真是沒誰了。之前他就沒這麼想過,可叫老十四這麼一說,還真是!多踢出去一個,下一輩的侄子就多一個機會。要不然這宗室太龐大了,萬歲爺隻怕不會輕易再往外許爵位了。
可這想辦法削爵位就削爵位唄,什麼辦法不行?怎麼偏偏想了這麼個損招呢?吸口煙整這麼大的罪過!
十四用胳膊捅了捅十爺,低聲道:“咱倆關起門來說話,老四這性子可是夠龜毛的。但這人有一點好,那就是說什麼就是什麼。他說這福壽膏有問題,還真說不來這東西真是有大問題。”
十爺愣了愣,不得不說十四這話有幾分道理,他也放低聲音,“那你的意思呢?”
十四兩手一攤,“你的差事,我說什麼?”
十爺洗耳恭聽的結果就聽了這麼一句,得!又是個滑不留手的。
等把十爺送走了,十四才重新拿起青海那邊送來的消息,“嗬嗬……叫爺給你拿主意?也就老九信你是個憨貨!”叫十四說,老十在這些兄弟裡實在算得上是一號人物了。裝傻充愣扮豬吃老虎他玩的比誰都溜。
心裡暫時放下老十說的事,他將信又重新看了一遍,眉頭就緊跟著皺起來了,看來年羹堯這事得儘快了。青海那邊鬨的厲害,撐得過年底也撐不到明年開春,該準備的可是得準備了。
這麼想著,就要提筆回信。可想了想還是將筆放下了。老十說的對,老四對自己確實是不錯。再說了老十都能拉下來進宮死纏去,自己怎麼就不能去聯絡聯絡感情去。
這麼想著乾脆叫人伺候梳洗,準備進宮去。
正泡在浴桶裡泡著呢,完顏氏連通報就沒通報就直接進來了。十四嚇了一跳,身子往水下一縮,“怎麼跑過來了?有什麼話不能叫人通傳?”
完顏氏朝十四露在外麵的肩膀一瞧,不屑的撇撇嘴,才歇了半年,身上的肌肉都軟塌塌的了,好像自己多稀罕看似得。她一臉嫌棄的拿了毛巾轉到十四身後抬手就給搓上了。
十四疼的咬著牙,“到底想怎麼地?趕緊說話。”
“你要進宮去?”完顏氏在胳肢窩那裡又狠狠的搓了一下,問道。
十四半邊身子都往回縮了,“不進宮這大冬天一大早的爺折騰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