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自行車掉頭了,跟在後麵的鄧春花麵無表情的跟著她閨女坐上自行車了,英子才道:“那就不叫你進來喝水了,路上慢著點……”
等人走了,林雨桐就笑。
英子歎了一聲,問林雨桐:“你猜這事那人知道不知道?”
那人特指林家成。叫爸爸不甘心,叫名字不合適,那人就算是特指。
林雨桐估摸著,林家成是不知道的。這飼養廠不管將來怎麼樣,以現在很多人看來,不就是做豬食的。從林家成把林玉玲安排進醫院就看的出來,她還是更傾向於事業單位的。
到底是更有保障。
至於鄧春花那女人,誰知道是怎麼想的。
飼養場取名簡單,就叫平安飼養場。從籌劃到建設到招工,都是四爺負責。
林雨桐跟他把郭生的事說了,要是他去應招,招進去也無所謂。要是不去,暫時就算了。招工也不是一茬的事。
四爺還問老五:“你想去飼養場不?”
老五是初中都沒畢業,但這飼養場裡肯定也分什麼工種,有那下苦力的,倒是能放寬點條件。
結果老五還沒說話呢,金老頭就給攔了,“老五不去!你端那個飯碗不容易,隻要你那飯碗端穩了,你這些兄弟就要不了飯。你吃肉,他們總能跟著喝口湯。要是因為這點事把你的飯碗砸了,那可就把一家子的依靠給砸了。這事不能乾。老五腦子不靈光,在哪裡乾活不是乾活,種地就挺好的,不去。”
老五都不叫給安排,那李仙兒打發金滿城來,想安排她的弟弟妹妹就更沒可能了。
金滿城這人知道自己的能耐,他不直接找四爺,而是找了他媽,拿了幾個豬油包子送來:“仙兒蒸的,蒸出來還沒吃呢,她就叫我給爸媽送來了。你們沒吃,我就吃不下去,趕緊嘗嘗……”
金大嬸吃得下去才怪,處處把你媳婦擺在前麵,鬨心不鬨心?
“給你爺送去。”金大嬸不想吃,又不好駁了大兒子的臉麵,就推給金老爺子。金老爺子才不管是誰給的吃的呢?有了就吃唄。
金滿城就訕訕的:“老四忙著呢?不在家?”
金大嬸就明白是啥意思了:“又是你媳婦叫你來的?”
“沒有!”金滿城趕緊道:“仙兒那妹子跟兄弟,能乾的很。人家縣城好些單位招工都叫他們去呢,是我說,這邊有廠子要招工,叫他們過去幫幫老四……”
“老四不要幫,縣城多好,叫去吧。”金大嬸麵無表情,“你以後也少攬事,這多耽擱人家的前程。是吧?趕緊跟你老丈人家說,這邊招工都招滿了,他們那麼能耐的大神,老四那小廟留不住。”
金滿城笑著:“媽……你看……我都跟人家說了……”
“說了你就兜著……”金大嬸拿著小掃把把炕掃的呼啦呼啦的,“你跟我說乾啥?這事媽要是有辦法,媽幫你兜著,媽這不是沒辦法嗎?”
金滿城低聲道:“媽,您跟老四和桐說說,他們聽你的。”
金大嬸拿著小掃把順手就打在金滿城的脊背上:“你就知道拿你媽當槍使……趕緊跟我滾,拿著你的包子給我滾……用不到你媽的時候十天半夜的不見你來一回,想不起給你媽送一口吃的……用到你媽的時候想起我是你媽了……滾滾滾!趕緊滾!”
金滿城一邊往邊上躲了一下,不敢再提,隻低聲道:“媽,給我點棉花,明年仙兒一定會給金家添一個男孫的,您總得叫孩子有鋪的蓋的有棉衣裳穿吧……”
“男孫怎麼了?多長了點東西就了不起了。”金大嬸最嫌棄彆人說她稀罕孫女的事,“我就稀罕孫女我還跟你說,你少在那裡嚼咕,你們愛生啥生啥去,我欠你的還是該你的?你的孩子沒穿沒蓋那是你兩口子的事……我沒有多餘的!”
金滿城朝炕上那一大摞大小被子看過去。
金大嬸拿著手裡的小掃把一把扔過去:“滾!趕緊給我滾!少打主意……”
直到老大走了,金大嬸才抹眼淚,哭了一氣,想起來就又氣,跟桃花娘念叨:“……有啥稀罕的?我跟你說,這看崽兒得先看老母,老母不懂事,生下的就算懂事也有限。我有啥稀罕的?”
這也是實在話。
為啥金大嬸對倆孫女好呢?前提條件是英子和林雨桐啥事做的叫人沒挑揀的地方。彆看為李仙兒付出的代價大,但掄起喜歡,金大嬸最喜歡的還是英子,其次才是林雨桐。
不是林雨桐不好,是金大嬸覺得跟老四的媳婦相處有距離感。
對英子則不然,英子憨厚,吃虧也不愛嘴上跟人計較。這婆媳倆的性子算是互補的。金大嬸脾氣上來嚷上幾句,英子也一笑之後該怎麼還怎麼。
稀罕孫女是真的,但因為跟兩個媳婦對脾氣從而偏疼一下孩子的因素也在。
這事上難得的金老頭和金大嬸特彆有堅持,死活都不鬆口。求上門來的人,根本就沒見林雨桐和四爺,就被老兩口給擋回去了。
天慢慢冷了,剛開始不久的工程,又停工了。得到明年開春才能繼續開工。
四爺閒下來了,林雨桐也不忙了,養豬場就那樣,進入了正規,需要林雨桐親自參與的真心沒有多少。
兩人這天沒事了,四爺借了一輛吉普,乾啥去?
去縣城看房。
如今都是單位分房,買賣房屋的少,但不等於說沒辦法弄到房子。
比如畜牧局,有兩棟自己的職工家屬樓。都是三層的小樓,格局吧,就是兩室一廳的模式。有一點好,那就是住在這裡有暖氣,冬天不必受冷。
林雨桐這樣的,應該是屬於有突出貢獻的,就算是分一套房子,彆人也說不出什麼。況且招工的時候,四爺給了好些個打了招呼的領導一個麵子。人情施舍出去了,自然就得收回來。
彆看自家的閨女醜,可再醜那也是親閨女。冬天屋裡冷的確實是叫人受不了,想把房子弄下來,叫金大嬸帶著孩子來城裡住算了。
去了畜牧局,後勤直接就把鑰匙給了。
房子沒什麼課挑揀的,一梯三戶的房子分在了一樓中間那一戶,南北並不通透。朝南的方向冬天肯定是太陽鋪滿屋,暖和的很。但到了夏天,沒有空調的情況下,比蒸籠好不上多少。所以,這房子帶著明顯的季節性,能蹭一季的暖氣。
家具之類的都沒有,如今想買現成的家具那基本是做夢,隻能去舊貨市場找了一圈,勉強湊夠了可以住人的家夥。隻要帶著被褥就能過來入住了。
至於自己和四爺,晚上騎車過來都行。關鍵是得叫孩子不受罪。
新宅子那邊怎麼也得到開春才能住的,先在這邊暖暖活活的過一冬再說。
可回去一說,金大嬸是死活都不答應,就不過去住,“家裡我撂不開手。”
林雨桐看著孩子被裹的嚴嚴實實的,臉上還有兩紅坨坨,特鄉村的感覺。心裡老不得勁了,跟她講道理,“就過去住三月,等暖和了咱就回來,我們還在這裡上班呢,不能在那邊長住……”
“那也不去。”好像這件事沒經過她的允許就老不高興了,“人家的孩子沒暖氣都行,就咱們家的不行,你們也都是沒暖氣的屋子長大的,怎麼了?比起旁人差啥了?”
舍不得家裡,又舍不得叫把孩子給抱走,開始有點胡攪蠻纏。
“那時候不是沒那條件,現在有了嗎?”林雨桐就笑:“您帶著倆孩子都去,要不我爸也跟去。我爺那邊不是有我大姑嗎?我們跟我二哥他們晚上換著住過去還不行?”
就不行!
“瞎折騰。”她這麼說。
在平安鎮她能橫八尺順一丈,可一出這地方,說到底,她自己膽怯了。一膽怯,就不習慣,就拘束。
四爺也不勸了,“房子不能空著,要不叫那邊我奶住過去。”
是說齊老太。
對頭!林雨桐怎麼就沒想到呢?原來四爺在這裡等著呢。原來就說好的,要照顧小老太的,這不是現成的借口。要不是先叫金大嬸住,這邊還真不好開口安頓小老太。
金大嬸嘴角動了動,到底點點頭,從鼻子裡嗯了一聲。
小老太沒什麼不願意的。她是在外麵見過大世麵的人,說叫她住,她就去住。
林雨桐跟她說笑:“不怕人說?”
“怕誰說?說啥?”小老太腦袋揚起來,“那是我孫女單位的房子,分給我孫女的。又不是她兒子的,她不樂意,不樂意也是白瞎!我就去住,還高高興興的去住。”
“一個人行不行啊?”林雨桐反倒是有些擔心了,“孩子去不了,我們估計也就一星期去上一兩次。”
“行!”小老太低聲道:“得空了把東西挖出來,我沒你那麼笨,人該享受的時候就要知道享受。我去了就沒人照看了?傻!找個做一天三頓飯的,一月給兩塊錢,順手收拾收拾衛生,你看有沒有人乾?”
“不怕人說你資本家?”林雨桐意外的很,小老太的對時局的敏銳程度可真是不低,這就感覺到如今跟前兩年不一樣了。
“去去去!”小老太嫌棄林雨桐逗她,“當年我見識的事情多了,那死鬼男人也算是個人物,回來跟我這個那個的也說個不聽,你奶奶真不是那啥也不懂的小老太……”
林雨桐反被她逗的不行,第二天東西一拾掇,樹根底下挖出一箱子東西,四爺也沒看,用床單包了就給塞車上,直接去了縣城。
等給小老太都安頓好了,也差不多天快黑了。
小老太直接叫住四爺:“那箱東西,抱回去。”
要不是四爺對那東西沒有半點覬覦之心,小老太肯定是不會這麼利索的給的。
但四爺能要嗎?
“您那院子,估計盯著的人不少……”都是齊老太那邊人家原配的幾個兒子盯著呢,孩子們都到了結婚的年齡了,那半拉子院子想要的人多了,“誰要您就給誰去。這東西我幫您埋在新宅子那邊的薔薇樹底下,什麼時候想要什麼了,叫桐給您取……”
小老太叫自己拿東西,但鑰匙卻沒給。這鎖可不是一般的鎖,砸一下試試?鑰匙肯定在桐桐身上呢。
這話一出,果然小老太的表情好看多了,又深深的看了孫女一眼,帶有幾分深意。
林雨桐沒打算動小老太的東西,錢給她留了兩百,“您隻管花,沒錢了我拿金條去換去。”
“滾犢子去!”小老太滿意這樣的屋子,四下看看就擺手打發林雨桐:“行了,去吧。我這裡不用操心。這輩子我都是一個人過的,也把自己的日子過的舒舒服服的。”
等再去的時候,小老太已經找了一個四十來歲的嬸子幫忙了,一日三餐負責做,抽空過來打掃衛生替小老太洗衣服,一個月兩塊五毛錢。
臨走的時候,林雨桐又找到女人住的地方,就在家屬院的門房。男人是再車間出了事故的工人,後來殘疾了不能乾活了,找了關係安排到這裡看門,一個月也才十來塊錢。順手幫著小老太乾活,那點錢夠一個月的菜錢了。見林雨桐進來她很尷尬,有些不好意思。林雨桐又給加了工資,“我每月再給你添十塊,你彆告訴我奶。為啥呢?我奶年紀大了,你常去些,有些什麼發燒感冒不舒服的,你直接給我電話……”她又留了養豬場現在新安裝的電話,“麻煩你了。”
哪裡有這麼好的差事去。
忙不迭的應了。
林雨桐這才跟四爺回家。
回家乾嘛呢?
四爺第二天叫了金家父子幾個幫忙,給幾個屋子裡砌了壁爐。這煙囪得重新做吧。金大嬸就罵:“你們就是作……”
但不得不說這玩意就是暖和。
至於說柴火,這個現在真不怎麼缺了。燒炕用的是玉米秸稈棉花秸稈,但壁爐真不能用這個。用啥呢?砍下來的樹劈了做硬柴。
以前不叫砍樹,樹都是生產隊的嘛。如今分產到戶了,那田間地頭的樹大部分人都不願意要。這玩意長的高高壯壯的,可他擋太陽啊。擋住了莊稼的太陽,這樹附近的這一片收成就不好。都算計的精著呢。有些樹成才了,這砍了將來蓋房子還能用。但像是有些樹,比如槐樹,比如構樹,這些都是一印一片,長不高,個個都跟胳膊粗細,長的曲哩拐彎的,還一上麵疙瘩節點。能乾啥啊?整個一廢材。
這東西不少,年年發出來年年長,有些人把自留地邊上的這類都砍了,堆在路邊。開著拖拉機,金老三一天時間撿了兩車回來。
火一升起來,金大嬸不說話了。確實是暖和了嘛。
孩子脫了大衣服,手腳能踢騰開了。就是再屋裡洗澡都沒問題了。
金大嬸嘖嘖嘴,“你們小時候哪有這待遇?倒是到了她們這一代,就是不一樣了……”
林雨桐心說,為什麼彆人來了都愛抱這兩個孩子呢?至少孩子身上乾乾淨淨沒異味。你再抱抱彆的孩子試試,尿濕的褲子晾乾了再穿,天天如此,哪裡會沒有味道?
都說沒事沒事,孩子的尿濕藥引子。可能乾淨誰愛臟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