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錢不光能叫老四兩口子一輩子衣食無憂,還能叫清寧連帶清寧的孩子都衣食無憂啊。
一百年清寧都一百零四歲了。以二十歲結婚生孩子算,清寧的孩子都八十多了。
哎喲喂!
幾代人啊!
本可以躺在米堆裡光吃的,如今卻得一點一點的掙,耗儘幾代人的心血都攢不齊十萬塊。
一想起來,這心肝肉都是疼的。
跟四爺小聲念叨:“那老太太這腦子沒毛病?”她是半點都不信那是自家兒子和兒媳叫她捐出去的,自家的孩子什麼德行她太了解了。然後又撇嘴,“到底不是親奶奶,為孩子想的不長遠。”這錢要是給我,我能給清平和清寧存著,叫倆孫女舒舒服服的過上一輩子。
可惜了的!說什麼都晚了。
老華僑在太平鎮沒有多呆,一個兒孫都沒帶,就走了。
身體的原因,也不允許他多呆。
臨走的時候,隻想吃一碗小老太親手做的臊子麵,說是想了三十多年了。
小老太沒犟著,反倒是多了幾分傷感。大約也是知道,這一彆,是真的就永彆了。
林雨桐和四爺帶著清寧去了金老二那邊,把空間給倆老人留下。
金老二這邊特彆熱鬨,李仙兒抱著清豐也在這邊呢。她是什麼事都愛打聽,什麼事都愛問。林雨桐不愛跟她說小老太的過去,就岔開話題:“清豐可都三歲了吧。怎麼說話這麼費勁?沒去給看看……”
兩歲多才開口說話。雖說男孩開口一般是比女孩晚吧,但這晚的就有點多了。
如今都三歲了,說話總是一個字一個字的往出蹦。就會叫個爸媽爺奶,然後回說‘要’‘不’‘給’這一類的詞意外,沒聽見說彆的。
這要跟清平和清寧比起來,說實話,這嘴笨的不是一星半點。
李仙兒麵色一變:“看啥看,貴人語遲!人家包公五歲才說話呢?咋了?”
包公是不是五歲才開始說話的,這個不可考證。
但還在現在說話不利索,到底是因為本身屬於話語遲的那一類還是屬於遺傳性因素導致的話語遲,那要萬一是孩子的耳朵哪裡出了問題呢,是不是?
認真對待,寧叫枉了,彆叫誤了。
這才是做父母該有的態度吧。
這孩子林雨桐從來沒抱過,本來想接過來偷偷的瞧瞧的,再不好,再討厭這兩口子,也跟下一代無關吧。
結果李仙兒抱著孩子就下坑,拉著臉蹭蹭蹭的就走了。
金大嬸心裡存著疙瘩,晚上的時候,就偷偷跟金老頭說:“……不能是真有毛病吧?”
這誰說的準呢?
金老頭被鬨的一晚上也沒睡著,輾轉反側的。早上起來,金大嬸就塞了二十塊錢過去,“給老大送去,有毛病沒毛病的,先叫到醫院瞧瞧去。”
那兩口子過的,如今也是兜裡乾乾淨淨沒有幾個子。
錢都遞過去了,金大嬸又抽回來,“還是我親自去的好,那倆個,不靠譜……”
於是,清平送過來給小老太帶了。
金大嬸這一去,金老三就必須跟著去。要不然怎麼辦?老大兩口子騎自行車,叫自家老娘走著去還是跑著去。
得了!耽擱一天時間,開拖拉機送去吧。
那何小婉也說要去,“孩子叫我媽看著,我可長時間都沒去縣城逛逛了。”
那就去吧。
底下鋪著小麥的秸稈,上麵加一床褥子,人往上麵一坐,被子蓋上。老三心疼自家老娘和媳婦,給車幫子上插上木棍,綁了塑料的棚子在上麵,避風的很。
一路上開的也不快,省的風大叫後麵坐著的老的小的受罪。
去了醫院,直接就找了鳳蘭。其實去兒科直接找大夫就行,但金大嬸就覺得熟悉的人推薦的比較好。
鳳蘭特彆熱情,拉著金大嬸是嬸子長嬸子短的。
帶著去找了一個老大夫,也不用掛號,過去就直接給看了。
得出個結論:幸虧來的早,要不然真得耽擱孩子最佳的學習說話的時機了。
怎麼的了?
胎脂堵塞耳道,直接影響孩子的聽力了。
這要是在醫院生,一生下來醫生就會做必要的檢查,當時就處理了一點事都沒有。
就是在家裡生,那經驗豐富的也不會說弄出這樣的紕漏出來。
可這清豐是在什麼情況下生的?
非鬨的去縣醫院,然後給生在路上了,就在老三開的這輛拖拉機上。
李芬芳那接生的水平,遠不如給人做流產的水平高明。
再加上當時在車上,露天的,那情況之下,把孩子接生出來就不錯了,還能奢求啥。
這不是,後續問題來了吧。
醫生說了,“問題說嚴重也不嚴重,孩子聽力不是先天就有問題,也不是智力因素導致的語言遲緩,但畢竟影響孩子說話。這麼地,為了孩子好,住院吧!先住院……”
孩子都三歲了,本來胎脂就厚,後來加上分泌物,就形成了耳釘,這玩意堵塞在耳朵裡,這麼小的孩子,特彆不好處理。
醫生的考慮肯定是有道理的。
但對於現在的經濟條件來說,最害怕的就是住院兩個字。
這才是燒錢呢。
二十塊錢夠乾啥的?耗不了幾天就乾淨了。
金大嬸就問大兒子:“你們帶了多少?”
金滿城掏出一塊六來。
金大嬸氣結,你沒帶也沒問我帶了多少,這是撒手不管啊。
一共二十多塊錢,根本就不夠交住院費的。
“要不,找鳳蘭借點?”李仙兒低聲說了一句。
好大的臉!
人家跟著忙進忙出的,給省了時間省了錢不算搭上人情不算,還得搭上錢?
在金大嬸要發飆的時候,何小婉拿了三十塊錢遞過去,“我也不逛了,先給孩子看吧。先住院,我們老三先回去,弄錢去。下半晌就給送來。”
老三把身上的八塊多錢也摸出來,“先交吧。我馬上回去找二哥和老四拿。”
李仙兒見兩口子扔下錢就跑了,趕緊喊道:“從桐要一下他們那套房子的鑰匙……”
美得你!
你咋不上天呢?
何小婉氣的不輕,回來就跟林雨桐說:“彆給!毛病!陪孩子住院,孩子難受跟啥一樣,他們兩口子守著,相互能搭把手對吧。還想住到你家屬院那邊……她倒是想著舒服呢。指望誰給她守在醫院帶孩子呢?”
林雨桐當然不會把鑰匙給她,憑啥啊?
自家住的地方,叫外人住了膈應不膈應?那邊冬天有暖氣,那兩口子帶著孩子敢在那邊賴一冬。
但孩子看病是正事,還是給了五十塊錢,英子又再給了五十,湊了一百塊錢,先用著吧。
老三送錢回來順便就把金大嬸捎回來了,大兒媳婦不高興,不高興就不高興去。
孩子歸自己個的爹媽管。那是他們的責任,不能陪綁一大家子。
除了老五,家家都出了錢了,也夠意思了。
孩子這一住院,這眼看一百多就扔進去了。不管老大怎麼說,這錢是她欠兄弟的,該還還得還。兄弟們不催,是他們仁義,但這事你不能當理所當然。
她跟金老頭說了,“等孩子好了,這事要跟老大說的,還不起歸還不起,但欠條必須寫。哪怕是十年二十年不還呢,但這不能含混過去。要不然該當成成例了。有事就叫老二他們拿大頭,一次兩次行,三次四次其他兒媳婦也要不高興的。他們也得回去能跟媳婦交代。這救急不救窮的,誰能管誰一輩子。要不然你看著,將來他再遇到難處的時候,誰管他?”
金老頭悶悶的哼了一聲,“我這人窩囊了一輩子,可我好歹想著乾點啥,彆閒著。老大隨了我窩囊,但這懶,到底是隨了誰了?”
這是個無解的問題。
本來這事就叫金大嬸不爽氣了,誰知道還有一件事,叫金大嬸更加不爽氣。
啥事?
國家廢止布票了。
其實這兩年,布已經遠遠沒有之前那麼緊張了。
這邊種棉花,有了棉花就能自己防線自己織布。金大嬸就有一架織布機,隻是這兩年帶孩子,不怎麼防線織布了。不過也沒關係,有那織布的。隻要用家裡的棉花還,就能換來自家織出來的粗布。回來自己染色,也一樣的用。
甚至把這粗布拿到城裡,還能跟城裡人換來布票呢。
金大嬸的娘家妹子弟妹都多,有人幫著織布,連找人換這個茬都沒有。當年她補貼了娘家,如今這些弟弟也不算是全沒良心,知道這邊沒時間,外甥們又一個個的添孩子,最需要的就是布料了。於是這家給點那家給點,年年給,她可就存了不少。
像是鳳蘭這樣的,幫了忙金大嬸過意不去,就給送點粗布過去,“做不成衣裳被褥,扯開做抹布也是好的。”
鳳蘭呢,也就笑嗬嗬的接了。有同事看見了,就覺得這粗布自家用也好。其實比用布票出去買劃算的多。然後就這麼一來二去的兌換,金大嬸隻想著給倆孫女存著布票將來嫁人的時候做被褥做衣裳貪圖體麵的,誰知道布票這玩意說廢止就廢止了。
沒用了!
可是心疼死了。
林雨桐就笑:“這玩意您給清平存著,將來都是古董。更值錢。”
金大嬸還真就給鎖好了,也失笑:“這以後再值錢,也沒你們的份了。”
“都是我的!”清平拍著小胸脯,笑的露出一嘴的米米牙。
秋裡把雨下完了一樣,冬天是一場雪也不見,乾冷乾冷的。
煤渣路正修著呢,路麵鋪開之後,很多人慢看發現,這不對啊!煤渣裡混著的這些鏽色的東西是啥啊?
有在電機廠工作的就笑說:“能使啥?不是煤渣就是小鐵屑,再沒彆的了”。車床做鐵零件,跟木頭做零件是一樣的,都少不了會有一些邊角料和木屑一類的東西。
鐵的?!
打那之後,林雨桐就覺得夜裡睡的不安穩了。黑子在老二家叫的可厲害了。
自家這邊宅基地本來就挨著電機廠的,以前黑子不叫,如今叫的厲害,肯定是那邊的動靜大。
這些人一晚上一晚上的不睡,拿著耙子竹筐,偷偷的把電機廠以前堆砌費料的那些地都齊齊的扒拉一遍。有那記性好的老人就說了,那電機廠是原來大煉鋼鐵的時候的煉鋼廠,老底子下麵全都是鐵。
大煉鋼鐵的時候,家裡的鍋都拿去煉鐵了。後來這種小作坊式的煉鋼廠,能練出什麼質量的鋼來。出不了多少成品,很多廢品可都在下麵了。
這話不知道怎麼傳出去了。幾乎是家家戶戶的,都急著在電機廠周圍挖地三尺的扒拉呢。
還彆說,最邊上,也是最靠近電機廠的劉成家,在自家院子裡挖坑準備埋點蘿卜的時候,真給挖出來一個大鐵疙瘩。
幾十斤重,賣給收購站就是錢啊。
劉成家沒蓋院牆,這會子倒是方便了,直接就把院子齊齊的往深挖了一遍。又是成百斤鐵的收貨。
於是,天天的,林雨桐耳邊都是叮叮咚咚的聲音。
隔壁的劉保在他家院子裡挖,都快挖到自家這邊的牆根底下了。
這可不行!
雨水一泡,肯定朝這邊倒。
說了兩遍,也可能是啥也沒挖到,所以停手了。
可這比不能阻擋這些人的熱情。
從電機廠外麵挖,然後朝裡麵掏,挖個洞直接從牆下過了,掏到電機廠裡麵去了。
男人挖,女人就用篩子篩,兩口子配合,好的一天能挖七八十斤。
可電機廠,卻跟什麼也沒看見似的。愣是沒一個人出來管一管。
林雨桐第一次覺得,像是這樣的企業,早關了早好。真的!不說彆的,就隻這樣的資源利用率,看這浪費的,他們就不心疼?
“鎮上就不管?”她問四爺。
“電機廠還真不是公社管轄,是屬於縣直屬單位。”四爺歎了一聲,“其實做出來的東西還是不錯的,那馬達……”他豎起了個大拇指,“工人都是好工人,技工也是好技工,就是管理太混亂。”
說了又摸林雨桐的肚子,“少操心,沒有你我,這世道一樣是越變越好。”嘴上這麼說著,但還是想著,什麼時候得空了去縣城,跟明光說說,他是常務縣z,這事他倒是管得著。
兩人還為大事擔憂呢,結果很快的,他們自己的麻煩事來了。
怎麼了?
計劃生育政策又下來了。說是有了一胎女兒,也懷了二胎的,夫妻雙方必須去一個人,乾什麼呢?
結紮!
林雨桐接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是在單位裡。周寡婦說的。
周寡婦再婚了,是飼料廠的一個工人。年紀大喪偶沒孩子,兩人搭夥過日子。周寡婦呢,心裡也有成算,就是想找個男人照看著把她的兒子養大。所以每次懷上了,都偷偷的找李芬芳做了。死活不給生。就怕男人有了親生的,對自己的兒子不好。
她跟林雨桐說:“文件我接的,給您放辦公桌上了。”
林雨桐摸摸肚子,沒辦法啊,必須去的。生完這個,得去上環。
結果這天下班,一進家門就看見四爺的麵色不對,她一下子就愣在當場:“你……今兒乾啥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