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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悠歲月(47)
“我的信?”清寧有些興奮, 人生中的第一次嘛,“誰寫的?”說著拿過來, 隻看了一眼信封,“哎呦!是我姐。”
我還能猜不出來是清平?
要不然誰能叫林玉瓏幫著給寄信。
她做出一副驚奇的樣子來, “是嗎?找你啥事啊?”
清寧要拆開信的手一頓,轉身蹬蹬蹬的回房間去了,“媽, 這事私人信件。你看你收信的時候我都沒打探……”
“誰給你媽寫信了?”四爺端著杯子從書房出來, 怕是出來給茶杯添茶的,剛出來就拾了一個話把兒,接話就問了一句。
清寧從房間探出個頭來, 眨巴著眼睛看她媽一眼, 然後對她爸做出一副無辜的樣子來, “我媽沒跟您說嗎?”她故作誇張的長大了嘴巴, 然後伸手又捂住, 好像食言了似的, 對他媽道:“怎麼辦?我把媽媽的秘密說出去了, 該怎麼辦?我不是有意的!”之後又看她爸,“我媽肯定也不是故意瞞著您的……真的……”說著,頭就縮回去了,兩人隻聽到閨女更誇張的聲音:“都彆往心裡去好吧……我真不是挑事……真是……”
戲精!
留下兩口子麵麵相覷。
四爺說了:“啥事啊?”一邊問著一邊往廚房去。
結果林雨桐張張嘴,“那個什麼……”
四爺腳步一頓, 剛才真就隻是隨口問問, 不過瞧著不對勁啊, 有情況!
哎呦!還真有想撬牆角的人呢。
四爺就‘嗬’了一聲,餘味很有些值得回味的地方。
林雨桐白了一眼,偷偷瞪他,嗬啥嗬啊!
進去的清寧捂嘴偷笑,嘴裡啦啦啦的唱著,很有些誌得意滿。看!沒人記得問自己的私人信件了吧。
哼!想探聽我的私事,哪有那麼容易。
正兒八經的坐在書桌前,打開台燈,將信件拆開了。
然後眉頭就皺起來了,拚音這玩意,讀起來還真有些奇怪。等念完了,眉頭更是皺的能夾起蚊子。
她拿出紙筆回信,她現在認的字寫信沒有問題。但得叫清平讀起來沒障礙,還得寫一行空一行,寫完之後再把拚音給標注上。
可是這信該怎麼寫呢?
咬著鉛筆頭,偷著吃了兩顆糖,才打頭寫了一個‘姐’字。
不知道咋寫,那就怎麼說話怎麼寫。
於是她就寫了:姐啊,你咋這麼想不開呢。
寫了,又一頓,她其實想說的是:姐啊,你怎麼這麼笨呢。
有些事能偷著看,卻不能明著聽的。
家裡每次來了大人說事,沒見自己都是打一聲招呼就躲了嗎?用大人的話說,叫大人的事小孩子家家的彆管,反正也管不了。
她留下聽是錯了,插嘴大人的話也錯了。剛發生了那事就去找燕兒也是錯的。
可話說回來了,鄉下跟城裡還不一樣,二伯家跟自家的宅子也不一樣。自家自己有能去的房間。可二伯家,房間不少,一家人卻都隻住一間。客廳臥室餐廳可統稱為多功能廳。她想躲也確實是沒地方躲去。除非站在過道裡吹風。
要是自己,自己沒處去,肯定就‘打瞌睡’去了。
就是聽見了也假裝沒聽見。
這就是爸爸說的,非禮勿看非禮勿聽。看了聽了保不齊就惹了麻煩了。
她把這些話比較委婉的寫給清平。然後又說了,彆覺得自己比大人厲害。要相信二伯和姨媽,他們當然不會叫燕兒當保姆的。
你就是假裝啥也沒聽懂,也比在那種場合去幫朋友的忙強些。
所以,她就又說了:光有好心還不行,還得好心能辦好事。當然了,辦了好事也不一定人家就領情。就跟這次一樣,人家沒領情,反倒是記恨上了。
她把這個道理寫給清平,想著寫了這麼多都是說清平不好的,這樣做未免太討嫌。於是語氣一轉,又說了:誰也不是誰肚子裡的蛔蟲,誰又知道她心裡會怎麼想。你要是當時躲出去,她說不定又怨恨你覺得你對她漠不關心太過冷漠。你要是沒出言幫助,她又會記恨你隻站在一邊看笑話。
你做的有不妥當的地方,但她家的不順心的事又不是你造成的。她養成那樣的性子,也不是你的錯。人有時候過的不順心了,就容易遷怒。
她還舉例子說了,說爸爸媽媽不給清遠吃糖,清遠氣的不得了,不敢對著爸爸媽媽齜牙咧嘴,卻對著老太大發脾氣。
說燕兒就有點那個意思,把不順心發泄到那個關心她她卻能壓的過的人。
最後她提建議,說你不必討好她,你又不欠她的,還負責哄她?隻彆搭理她,看她會怎樣。
寫完信了,清寧還是皺著眉頭,出來唉聲歎氣的跟她媽說:“我姐被我姨媽養壞了……”
林雨桐差點一口給噴了,“怎麼就養壞了?”
“我姨媽就是做事太周到,生怕彆人說她有啥不好。”清寧撇撇嘴,“我姐跟著我姨媽學,一有事就先想著是不是她自己做錯了。叫我說,乾嘛隻想著討好彆人。叫人家說一句好能怎麼的?”
不搭理我?我還不愛搭理你呢!
是我不讓你念書了,還是我讓你做保姆了。是我造成你被親生父母送人的?還是我造成你養父母對你不好的?
說到底跟我有什麼關係?
我在我家,就因為目睹了你的不幸就要被遷怒。
我乾嘛還想著跟你好,還想著怎麼道歉?毛病!
邊兒玩去。
林雨桐就看著她家閨女發了一通牢騷之後,然後端了一杯水又回房間了。
到底發生了什麼,她都不怎麼了解的。
不過金老二在家找保姆的事,並不怎麼順利。
說什麼話的都有。老二家不是還找了個老太太幫著看清安嗎?然後老四家現在也要雇保姆了。好些人就說了,這是兩個媳婦給婆婆難堪呢。
兩個媳婦對你多好,是不是?然後你給老大家看孩子去了。叫這邊不得不花錢請人。老四家那邊,人家不是給孩子請保姆,人家那是給小老太請保姆的。你看,人家一個那樣的老太太,人家兩口子都給請保姆。你這親媽,人家咋就不搭理呢。
這肯定是吃心了。
金大嬸心裡啥滋味啊?
也怪不得勁的。個個兒子都覺得自己偏心,可這能上哪說理去。
在老大這邊過的好嗎?好啥啊!好像日子又倒退了十年似的,缺鹽少醋沒醬油的。老大家的媳婦跟沒看見似的。等啥呢?還不是等著自己往裡麵補貼呢。
自己能補貼清輝,可咋會補貼老大家呢?
騰出來的那點錢,還得拿著每月買點東西去看老三呢。
這天把老大家的老二哄睡了,該做午飯了。麵倒是還有,地裡年年打的糧食不至於叫餓肚子,隻不過是錢上不寬裕。
鹽罐子沒了,隻剩下粘在罐子上的一點兒了。
給鹽罐子裡倒上醋,涮了涮,然後倒進碗裡。點上醬油,將院子裡種的香菜拔了兩根切碎了往裡一撒。
擀麵條,下了從鍋裡撈出來,連著麵湯一起。
老大家兩口子回來,臉都耷拉下了,又是蘸水麵。用麵條蘸著醋水吃,有啥味兒?彆看盆裡白白綠綠的乖鮮亮的,那飄著的綠菜一看就知道,是門口的野草堆裡找了老的灰灰菜,掐了嫩葉子放開水鍋裡汆了汆。
早上是饅頭稀粥搭配著涼拌灰灰菜,中午是麵條蘸著醋汁子,一星半點的油都不見。誰樂意吃啊?
金大嬸拉著臉,“彆等清豐了,肯定是跟著清平回老二那邊吃飯去了……”孩子精得很,知道哪裡的飯好,就往哪裡去。好歹沒叫孩子受罪。“你們也彆嫌棄了,下頓連醋汁子也沒有了。”
鹽是最後一點,醋是最後一點了。吃完了,就看你們怎麼辦吧。
老大家兩口子沉默的吃了飯了,吃了飯也沒在家裡呆,呆不成啊。就一間房,這小半年,兩口子一直是跟老媽住一鋪炕上的。想說點私房話,那得去外麵。
今年地裡種西瓜,瓜地裡搭了一間棚子。兩口子歇晌或是乾點彆的,都在瓜棚裡。吃了飯,打著看西瓜的招牌,出來了。
瓜棚就是用樹枝跟幾根木棒搭建起來的,從外麵看也就一人高,反正進去得貓著腰。裡麵用磚塊支著床板,高度剛到大人的小腿位置。裡麵除了一張床,也就隻留下一條一人側著身子走動的過道。裡麵有幾個不怎麼規則的凸出來的枝丫,上麵掛著布袋子,掛著水壺。布袋子裡是饅頭,為了餓的時候準備的。
李仙兒往床上一躺,伸手擋住從樹葉的縫隙裡透進來的光,罵了一聲老不死的,“一斤老粗鹽才一毛八,一斤醋才七分錢,這點錢,她都舍不得給咱們補貼上,留著錢將來給自己買棺材呢。”
金滿城覺得這話難聽,就說她:“你也是!才兩毛多錢,利索的趕緊買鹽買醋去就是了,一天天的,吃的都是啥。清收半夜餓的嗷嗷的,你的奶水都跟不上了。乾啥置氣呢。”
“你以為我不想?”李仙兒一下子就蹦起來了,“我是為了啥?農墾的那個什麼狗屁主任,就是個吸血的,多少錢都填不飽。好容易攢點錢,給把煙酒啥的買上,他是啥都收,啥事都不辦。”說著,又罵金滿城,“還不是你!窩窩囊囊的。也沒指望你有老四的本事,也沒指望你有老二的本事,哪怕你是有老三的本事呢?不管是坑蒙拐騙還是怎麼的,至少不跟著受窮是不是?”
光說我!你怎麼不說你!
你要是有英子的一半本事,哪怕是有馬小婷的一半本事呢。
不管是咋摳唆,至少日子能過的下去吧。
兩口子心裡都不爽氣。
李仙兒一下子坐起來,“你說我給老四家做保姆去咋樣?”
金滿城一愣,這事吧……說不得還真行。
林雨桐不知道兩口子私底下的話,這天給函授班上完課,剛出了教學樓,就見門口見到了老大家兩口子。
兩人都是白色的的確良短袖,黑色的褲子,腳上是黑色的千層底布鞋,嶄新嶄新的。
金滿城手裡還拿著一個半舊的黑色手提包,夾在腋下。
沒打一聲招呼,就這麼跑來了。找不到省城的家在哪,就直接找學校了。
林雨桐愣了一下就笑了:“大哥大嫂咋來了?來前打一聲打個電話多好。”
金滿城就笑:“老二在家給你找保姆,嚷嚷來嚷嚷去的,竟是瞎嚷嚷。你大嫂聽了,知道你們這邊肯定有為難的地方,就催著我過來了。你看你們也是,有難處言語一聲就行了,多大點的事。自家的事情放下都行,你跟老四的事要緊……”
李仙兒就在一邊笑:“家裡有媽呢,孩子有人管。需要乾啥,你言語一聲就行。我照看孩子你還不放心?”
我還真不放心。
這話現在不能說,帶著人出門,先在學校的招待所安置下來。然後帶下來在邊上的餃子館,要了兩斤餃子,大肉餡的,林雨桐沒動幾個,這兩口子都吃了,還有些不足性的意思。
吃完了,喝著原汁原味的餃子湯,林雨桐才笑:“倒不是我這邊著急,我其實是給彆人找保姆呢。是學校裡的一個老師。他呢把家裡的父母都接來了。老爺子是半身不遂,根本氣不了身,吃喝拉撒的都要人伺候。老太太呢,有點老年癡呆,吃飯喝水都得有人喂。大嫂子要是覺得行,那我去跟人家說說……我這邊找啥保姆啊。我奶的脾氣你們還不知道,一般人都受不了她。”
小老太不是有點小潔癖,是很有潔癖。做家務又做的特彆好,一半的媳婦在都入不了她的眼的。
這話好像也有道理。
李仙兒已經有點不樂意了。
一個老爺子躺著,一個老太太都不能自己吃飯喝水,難道能自己上廁所?
就相當於要伺候倆不能動的人,這可真是不容易。她試探著問:“給多少工錢啊?”
工錢嘛。
“十塊!”林雨桐給了一個數,還特彆強調,“管吃管住,一年給十天的年假。要是照顧的好,年底另給紅包……”
兩口子心想,一個月才給十塊錢,給個紅包能給多少,多給一個月的工資了不得了。
一年下來,隻掙一百多一點,拋家舍業的,孩子男人都不要了,大老遠的跑來乾這個,還真不如在家喂兩頭豬賺的多呢。喂豬是抽空就喂了,家裡的事半點不耽擱。可再這裡,一年也就十天的假期。路上一耽擱,實際也就是一星期時間的空閒。
這誰受得了啊。
不願意,但話卻說的好聽,“隻要不是你跟老四這邊有啥為難的,我就回家去了。家裡的事多著呢。彆人開再多的工資,也不值得我把家給扔下是不是?”
想叫林雨桐承情。
林雨桐順勢還真就接下了,“倒是白叫你們跑了一趟……”買了奶粉罐頭給塞過去,“帶回去給孩子搭著吃……”
好好的在這邊接待了人家兩天,親自把他們送上回家的客車,這才算把這一碼事給糊弄過去了。
清寧大鬆一口氣,“可千萬彆叫我大伯母來做飯……”
過年的時候,一大家子聚餐,老大家的也做飯。做的飯也不是不好,隻是油膩的很,孩子吃不慣。反正不用他們家的油,炒菜可勁的放,吃完菜了,一碟子底的油。反正聚了一次,英子搭進去半罐子油。有人吃的噴香,拿著饅頭把碟子底下的油擦乾淨吃了。有人就吃不慣,一兩口就放下筷子。
孩子就怕天天吃那飯。
小老太瞪林雨桐:“我還沒老的不中用,不用人伺候,你看看你把這事辦的……”
我這事其實是沒辦差的。隻是誰能想到找保姆自家妯娌會毛遂自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