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歲月(78)
林家成在省城住院, 喪事在家裡辦的。
孩子還沒出生,沒個頂盆的人。林玉康叫他的倆兒子當了孝子。加上清平清寧幾個外甥外甥女,送葬的孝子孝女也七八個。都是一水的半人高, 小半個人高的孩子。這才看的人最傷心。
村裡來幫忙的, 都隻幫忙, 不在喪家吃飯的。太年輕了, 不管是喪家, 還是來幫忙的人, 都覺得心裡不是滋味。
但該準備的還是得準備啊。席麵啥的都有。
能瞞得了林家成, 能瞞得了大房的爹娘,卻瞞不了鄧春花這個躺在家裡的人。
哭嚎的撕心裂肺啊,但正哭著呢,聽見廚房裡做席麵的說:“剁點五花肉, 一會子要汆丸子……”
然後鄧春花哭聲一下子就止住了,朝外麵喊了一聲:“給我多放丸子多放生薑,要一大碗。彆的菜就不要了,拿三個饅頭就行。”
整個院子都靜了三秒, 然後幫忙的才若無其事的該乾啥乾啥去了。
英子一下子就釋然了,這還是親媽呢!對親兒子的死也就這樣了。
跟對她一對比, 覺得後媽對親生孩子都不錯。可看現在,她也就是除了把她自己個看的重,都成了那德行了又趕上這糟心事, 但人家還是一樣吃一樣喝, 耽擱啥了。就連這半路上認回來的姐姐, 心裡都不是滋味,這幾天心裡堵的,根本就吃不下去。可人家呢?
林玉玲就說:“吃吃吃!就知道吃!回頭一口噎死了,都省心了。”
最坑的就是林玉玲了。個個都是血親,弟弟的後事得管,親爸動手術要伺候得管,親媽躺在炕上不省心還得管。真是把人坑死在這一爛攤子事裡了。
這得虧是夫家一家厚道,要不然,真是尋死的心都有。
喪事是林玉奇辦的,但哪怕是土葬,單位給的也不少。家裡的喪事辦的又簡單,所以花費不了多少。估摸著,喪事完了,林玉奇估計還能剩點。
幾個人就商量了,說也不上禮金了。一家給蓉蓉那姑娘一千塊錢,挺不容易的。
這個沒人有意見。
兄弟姐妹一人給湊了一千。
這可不少了。大房常走動的是林玉健和林玉康,林玉葉也常有來往。但人家還有倆兒子都在外地,一個當兵去了,一個在南邊一個旅行社給人開車。趕是趕不回來了,但都叫林玉健給墊了一千塊錢。
大房五個,就五千。
再加上林雨桐、英子、還有林玉玲,這又是一個三千。
林玉奇說他沒有,沒有就算了。
林玉玲看了林玉奇一眼,沒言語。
這攏共就是八千塊錢。八千塊錢在九十年代初期的農村,是一筆大錢。
蓉蓉不要,反手給了林雨桐,“二姐幫我買成開發區的鋪麵。以後這錢,都給孩子存著。”
意思是不管我怎麼樣,但不拿孩子這點錢做其他的用途。
林雨桐看了林玉健和林玉康一眼,兩人點頭,她才把這錢給接下來了。
正說話呢,蘇友德急匆匆的來了:“……我給報個因工傷亡,說是我叫他來縣裡給送一份文件的,結果半路出車禍了……這事能批下來……”
說著看蓉蓉的肚子,“叔能幫你的就這麼多了……”
因工傷亡,父母每月能有兒子每月工資的五分之一做贍養費,直到父母死亡為止。遺孀幫忙安置工作,因著蓉蓉有工作,就給直接調回縣城郵電局,還是會計,另外給分了一室一廳的房子。這個孩子,每月有他爸工資的三分之一作為撫養費。如果上大學,供到大學畢業,如果不上大學,供養到孩子滿十八歲。這個工資是變動的,升工資了,這個費用也按照當時的工資水平算。
但如此一來,蓉蓉就真的成了林家的媳婦,林玉瓏的妻子。
好處是顯而易見的,她點頭,算是認可這事。
林玉健親自登門見蓉蓉的父母,蓉蓉媽都病倒了,說死說活不答應這事。
蓉蓉就說:“如今已經鬨的人儘皆知了,生不生的我都懷過孩子。有啥區彆了。”
世人就是這麼嚴苛,對婚前的有些行為看的特彆重。
又是一場人仰馬翻,到底大人擰不過孩子,這事就算是這麼定下了。
林家成的手術不能拖著了。可林雨桐不能再耽擱了,直接給了林玉健一千塊錢,我不能陪護,找個伺候的吧。
算是儘心了。
英子隻說:“得空我去看他。”一分錢都沒掏。
林雨桐一是考慮名聲,二是因著當初養父母那事。沒叫自己上去撕去,自己就承擔一半的贍養義務。給點錢省心。
據說林家成在病床上跟林玉健說英子:“連個乾閨女都不如!”
說就說去吧,就是不孝順了怎麼的了?
乾脆連去看一眼都不去了。
林雨桐也沒去,隻說年底工作忙。
清寧說起這些事的時候就說:“最倒黴的就是省城我大舅了……”
當年受過恩惠,如今一個侄子管的都比親兒子親閨女多。錢搭進去就算了,隔三差五的得去醫院看看吧,有任何問題他得出麵溝通吧。說實話,人家親爹,都沒這麼叫人費過心。
難怪人家那媳婦不待見老家的人。可能人家真覺得,這些人都挺沒分寸的。
糟心事一出接著一出,覺得今年的年來的特彆快。
清遠放寒假放的早,早早就回來野了。清寧初三,放假一直放到臘月二十八,而正月初四就得按時去上課。
也就是這中間就放五天假。
可光背回來的卷子,就半書包。
“我今年不走親戚,哪裡也不去,作業太多了。”清寧回來就找卷子,開始寫她的作業去了。畢竟除夕和大年初一怎麼著也得空出來。如此一來,隻剩下三天時間了。
今年自家也不走親戚,四爺得值班,林雨桐自己一樣。
防止有什麼突發情況。
大年三十回去,給小老太燒紙,叫她回家過年。再就是把禮品啥的給英子和老二一扔,叫他們走親戚的時候捎帶上就行了。禮給的重點,人不去就行。
回家來,也給張嫂放假,叫她回家過年去了。
張嫂家做的生意的受眾人群不一樣,因此他們家過年不打烊。不管是哪個常客打電話,說要招待客人,叫準備一桌兩桌的席麵,他們都給做。就跟林雨桐說:“您隻管安心上班去,到了飯點,我過來給孩子做飯。”
林雨桐就點了點清寧:“我看要是叫你一個人生活,你可怎麼活?”
以前還好,還知道給小老太搭把手,至少蛋炒飯,煮掛麵這些她還成,生的變成熟的吧,但至少能吃。真一個人過日子,好歹不會餓著。
再看現在,清平都能炒兩菜了,自家清寧呢,基本是家裡有了保姆之後就不再進廚房了。
“等中考完了,我就學。”往後一推一推再一推。
不是非叫你下廚,就是覺得吧,這是一門生活技能。做不做是一碼事,會不會做是另一碼事。
過年不興批評孩子,四爺岔開了話題,“今年是不是該咱家待客了?”
嗯!
是有這麼一碼事。
自從老三回來,過年的時候老三就喊了,說是兄弟幾個一人待一年的客。
也就是大年初一一大家子坐在一起錯頓團圓飯。
林雨桐就說:“張嫂啥都準備好了,熱了就能吃。”
大年初一,就都來了。
金滿城和李仙兒這都有大半年不怎麼露麵了。可能也是當時李仙兒的事鬨得不好看,覺得臉上下不來。至於兩口子關上門吵沒吵,這就不知道了。
大過年的沒人提不愉快的事,兄弟們坐一塊喝點酒,妯娌們廚房外麵兩頭跑,說說東家長西家短,這是林雨桐覺得過的最順暢的一個年。
沒鬨起來,也沒有哪個出麵找事的。
要是年年這麼過,也就沒什麼了。
過了年,氣氛不一樣了。
南|巡講話嘛,意義不一樣。
都說步子可以大一些,再大一些。然後跟城關鎮置換的事情,就談定了。
印刷廠開發區接手,而古巷劃給了開發區。
老孫很嘚瑟啊:“水磨工夫,我是誰也不服。”
林雨桐就說起過年的時候突然腦溢血的副縣,“住院得一兩年的康複期,我看孫書|記……”她挑了挑大拇指。
老孫點了點林雨桐:“小林啊,你是討厭的時候真討厭,討喜的時候那是真討喜。”
那咋這麼愛說大實話呢。
林雨桐如今也是不光埋頭苦乾,該抬頭看路的時候也看路。孫書|記上去了,自己可能就得往前挪一挪了。自己這種狀況,不會再分個一把手下來,下來也白搭,壓不住自己。
老孫願意往上走騰位置,林雨桐願意送他一程,利人利己。
最開始彼此看不順眼的兩個人,現實碰撞,再是平行,到了如今,又有了一致的目標,這就算是暫時重合了一下。之後說不得又是漸行漸遠,然後平行,不定什麼時候又碰撞。
好了惱了,惱了又好了。
用清遠的話說:大人的世界也不過如此。真實版的過家家。
正覺得日子順心呢,老二和英子來了。
咋的了?
老三過完年就去了南邊,聽說是把店鋪抵押給彆人,找彆的女人去了。
何小婉說老三是有了外心,然後跟他弟弟兩個人,去了法院,要起訴離婚的同時,還得要回另一半鋪子。
婚內財產有她一半。
林雨桐半點都不知道。
“不能!”林雨桐就說,“我三哥哪裡是哪種人。不可能!隻怕是拿錢做彆的買賣去了,怕我三嫂不答應,沒告訴她。”
老二就說:“我也這麼說的。可她也得聽啊。這好好的,什麼話不能說,還去了法院起訴。你叫咱們怎麼說?”
英子低聲道:“老大婆跟著去了。說是老三這樣,就該跟老三離!”
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
“孩子呢?”林雨桐問老三家的倆娃,不是在縣城上學嗎?
“雇了保姆,叫徐天幫著照看呢。”老二抽了一口煙,“老三不能乾出那癟犢子的事。”
林雨桐趕緊給周蓮去電話,問她見老三沒有。
周蓮說,她剛從美國回來,時差還沒倒過來呢,沒挺說老三過來找過。
那這是去哪了?
還聯係不上了。
專門回去一趟說何小婉:“我三哥不是那人……”
“我也不信啊。”何小婉就低聲跟林雨桐說,“就是咱不信,才來了這一手。要不然萬一賠了,你三哥這幾年的辛苦就白搭了。要回來一半是一半,有了這一半,就有了翻身的資本了。他這不黑不白的走了,我這心裡沒底啊。反正之前也沒結婚證,不是一樣的過。這結婚離婚就是一道手續,該咋過還不是咋過?這話我都沒跟大嫂子說,要跟二姐說了二姐肯定得說我荒唐。再說,人家法院要來調查的。二哥二姐的嘴一歪,我這就離不成了。我跟老大婆煽了幾句,她就來勁。一個勁的叫我離。跟著我去法院,都不用我說,都是老大婆子說的。我說孩子以後都歸我,她也說,孩子跟著坐過法的老子,學不了好,都跟著她媽,對孩子好……我一想也是,孩子分給我,判回來的家產就多……多落一分是一分……”
林雨桐根本不能理解這邏輯:“你就不怕離了,我三哥有了外心……”
“他有了外心也不會不管我們娘三個,這個數我心裡有。”何小婉就笑,“賠了咱賠不了多少,不賠咱家啥損失也沒有……”
你損失了個男人!
老是在小事上扣,撿了芝麻丟西瓜啊你!
林雨桐就說:“我三哥自打出來,乾的啥事失手過!”
“就是沒失手過才害怕。”何小婉固執的很,“財神爺是他親爹啊,就向著他?”
做生意這事,林雨桐也不敢說誰一定能賺了。
但是老三不聲不響的下了血本,不是深思熟慮,他不會把老本給搭進去的。
林雨桐跟何小婉是掰碎了揉爛了的說,何小婉嘿嘿笑,“那要是賠了,桐給咱保底。”說完哈哈就笑。
說是開玩笑的語氣,但這話誰都沒法接。
林雨桐啥也不說了,再說啥呢?你再勸也行,叫人家不離也行,要是賠了,你給我家補償損失。
她笑了一聲,起身就走了。
林雨桐很懷疑這事背後有人鼓搗,要不然何小婉不會知道還有判決離婚這一說,更不會知道這裡麵是有能被追回的家產的。
能是誰呢?
除了她娘家人沒彆的。
說老三帶著家產跟彆的女人走了,這是用最大的惡意揣測人。在他們的心裡,老三就不是個好人。
在人家心裡,坐牢能等你,這是情分。但是你跟著彆的女人走了,我閨女憑啥還得為你守著。
這麼想錯了嗎?
在人家看來,也沒錯。
但至於何小婉是相信娘家人還是相信老三,林雨桐覺得也許還真是對半吧。
不過老三不聲不響的把鋪子抵押了,沒跟何小婉說,這事肯定是激怒何小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