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歲月(106)
嚴厲晚上過來, 也跟四爺說這事。
“咱這撤縣升市, 已經批了。三個月後掛牌。”嚴厲惱的不行。
即便不是地級市, 但一二把手至少也是副廳。坐地就升一級的好事, 等閒幾個人能碰到?
結果呢?
好好的乾著呢, 那邊妹妹打電話來說,老太太檢查出來有點老年癡呆的征兆。
你說當兒子的, 回是不回?
不回老太太能不停的嘟囔念叨, 那意思就是,病情還會加重。
可要是回了……這幾年的曆練不說白練了吧,也差不多。
急著回去, 能找到什麼順心的崗位?
四爺就說:“該運作的還是要運作,你這個情況有些特殊……”不能說人家為了父母回去不對。相反,四爺倒是覺得這種情況下,依舊是沒有留戀這邊馬上就迎來的變化,哪怕是三個月都不願意等, 急著回京城, 算是難能可貴的。但嚴格能順利的走仕途, 當初能順利的下基層,背後不可能沒靠山。該尋求幫助的時候就得尋求,用自己的位置跟他們交換一個在京城差不多的職位,應該也不算是難事吧。
嚴厲哪裡不明白這個道理, 這也正是他為難的地方。
他順利的入仕, 自家老爺子的學生當年是幫了忙, 這一點沒錯。但這樣的關係並不怎麼牢靠。他身後出力的, 主要是媳婦的娘家。
史可是大夫,跟他談戀愛的時候是軍醫院的軍醫。可等真結婚的時候才知道,人家上上下下一家子,都是軍醫院這個係統的。老丈人、丈母娘、大舅子、小舅子、小姨子甚至包括連襟,都是這個係統的。按說是給自己提供不了幫助,但是大舅子娶的媳婦了不得,是一位軍界大佬家的閨女。
這也就是為啥兒子當初說考軍校,他連猶豫都沒猶豫的主要原因。
一是軍|政分不了那麼清楚。二就是政有自己鋪路,軍那邊呢,有孩子他大舅媽的關係在。他甚至還覺得兒子這條路選的聰明。彆清高的覺得求人怎麼了?
這又不丟人。
親舅媽真不是多遠的關係。
咱也不是求人家把自家拉扯到什麼位子,隻求著機會比彆人多些,彎路少走些,有人關照就行。
但也正因為真正有實力的不是老丈人家,而是自家媳婦的嫂子的娘家。所以,這些關係不到要緊的時候不想用。他還想著把機會留給兒子。不能屁大點事都求到人家門上去吧。
人情這東西,用著用著,就薄了。
就跟大家的銀行卡似的,隻取不存,早晚會見底的。
兩人坐在一塊,一人一杯啤酒,嚴厲也沒啥瞞著的,把這些關係隱晦的說了一下。
四爺這才了然,心裡卻思量著嚴厲的話。
嚴厲說這些,是對自己的信任。但另一方麵,跟自己透這個底子,也是想通過自己的嘴,捎一些話出去。
捎話給誰呢?
給江漢。
當初桐桐把江山引薦給嚴厲,就是把底子透給嚴厲了。
而如今,嚴厲不能再這地方呆了,要走人的話,這地方有江家連同其他人家的產業在,是不是從哪一方麵來說,江漢都希望再坐那個位子的人,還屬於自己人。
既然如此,那對於嚴厲,是不是會適當的搭把手呢?
畢竟,嚴厲隻是不好跟背後的靠山靠口,並不是身後沒有人。
給嚴厲示好,未嘗不是跟那邊示好。
所以,嚴厲哪怕是有些扯大旗的意思,但四爺卻是讚賞的。這個大旗他扯的起來。
於是,舉起酒杯跟對方碰了一下,表示你的意思我明白了。
然後兩人說起了彆的,京城裡的人和事。之前的話題卻再也沒有提起。
倒是史可,拉著林雨桐絮絮叨叨的,說的都是些家務事。
“我那小姑子……”史可皺眉,“嚴顏……那兩口子,做研究的,家裡的啥事那都是不沾手的。老太太也舍不得用閨女,一看見她閨女進廚房,就跟摘了心肝肺似的……我大伯子家,倒是在京城,可孩子奶奶,不叫我那妯娌進門。當年為了孩子的事,婆媳兩個鬨的不太好……那兩口子都在國企……”
林雨桐就明白了,史可如今不上班了,所以小姑子打電話,其實是叫她這個當媳婦的回家去專門伺候老人的。
史可當然不願意。
沒這道理。
就聽她說:“回去我就上班去。”
她的工作又不愁,說上班就上班了。娘家裡光是院長,就出了兩位。
而且她看的很開,“當官嘛,多大算大?人就沒有足興的時候。為了這個,再鬨的我們兩口子異地分居?憑啥啊?到啥時候,都是家要緊。”
她覺得說這個,林雨桐能理解。沒瞧見這倆口子,一個動了,那個也必然跟著動。
這也就是為啥她特彆喜歡清寧的原因。家裡有錢這當然更好,但這真不是最要緊的。她看中的最要緊的就兩點:第一,聰明。她自己是學醫的,因此對遺傳對基因這一類的東西很相信。基因好不好,這直接決定了後代子孫先天的質量。她覺得這個很重要。第二,就是家庭熏陶。你看人家父母,不管是說話做事,都在這裡擺著呢。更有,如果父母都是注重家庭的人,孩子不可能是個對家庭沒有責任心的人。在她看來,不管是男人女人,最要緊的就是責任心。
其次,才是考慮其他的問題。但自認為,有這兩點,真是足夠足夠了。
至於孩子奶奶說什麼,小姑娘就得和順些,不能太厲害。
她倒是覺得那都是瞎說。這跟和順不和順沒關係。兩口子過日子,誰強誰弱,外人管的著嗎?自己願意就行唄。
當然,這就有點想遠了。
就是想說吧,她自己跟她婆婆,壓根就是兩類人。想法不在一條線上,也永遠不會再一條線上。
如今聽史可說這個,林雨桐就想起英子曾經嘀咕的話:“幸虧孩子她奶沒活到現在……”
沒說的是:真要活著,一點也不比嚴家的這個少折騰人。
想想下麵那麼些個孩子,隻怕她想著,個個都給安排好工作,端上鐵飯碗才放心。
說了家裡的事,又說高潔家的事。
“兩口子要調動工作,找到我家老太太身上去了。”史可氣的,“是啥鐵打的關係嗎?不就是會奉承幾句?不過反過來想也是,為了孩子,得給孩子換個環境。”
年輕不懂事,不能這麼著把一輩子給搭進去。
本來以為高潔的事,會以她父母調動工作,她跟著轉學結束。
卻不想,隔了兩天,在林雨桐和四爺打算帶著孩子回省城的時候,劉成和忍冬來了。
為啥呢?
劉燕兒被人實名舉報,說是宣揚封建迷信,詐騙錢財。
舉報人是誰呢?
是高潔的媽。
這兩件事怎麼給連在一起的?
忍冬是這麼說的:“……叫我們燕兒去,說是她家孩子最好的朋友,說那孩子不吃飯鬨情緒,就想見見好朋友。好說歹說的,我們才叫燕兒來縣城了。回來倒是帶了不少東西,水果、奶糖還有飲料啥的,不少帶的。我還跟孩子說,彆拿人家這麼老些東西,結果孩子說,他們請她去是算卦的。給她家閨女算姻緣。燕兒就說姻緣到了,是命定之人。然後就回來了。可轉天派出所就來了……這不是坑人嗎?”
林雨桐就明白了,估計找燕兒算卦的是高潔那姑娘,不是人家爹媽。
她這回說的可不是人家父母願意叫孩子聽的,本來一肚子氣沒地方撒的高潔媽,把一肚子的怨氣全撒在閨女身上了。
這種事,鬨到派出所,因著燕兒的年紀,也頂多給個批評教育,不會怎麼著的。
她跟這兩口子說,“公安局門口等著,過不了夜就能出來。”
可不是,下午人就出來。寫了檢查寫了保證書,人好好的就放出來了。
劉家倒是沒事了,但高潔媽不依不饒,晚上拉著高潔,找到嚴家了。
史可不叫這母女倆進門,隻說家裡不方便,“有什麼事門口說吧。”
然後他們說話,對門這邊聽的清清楚楚的。清遠還悄悄的把電視給關了。然後清寧就貼在貓眼上朝外看。
高潔低著頭坐在她媽的背後,臉看不清楚,隻能看見一個恨不能縮成一團的背影。
她媽媽聲音高亢的很:“我是找嚴縣長反應問題的……”
“反應問題去辦公室,來家裡不合適。”史可這麼說著,就要關門。
高潔媽就喊起來了:“公安局不作為,一個縣長難道就不管……”
嚴厲真不在,四個帶著他去見江漢了,江漢來了縣上,幾個人在酒店談事情。
史可皺眉:“人真不在?”
高潔媽就嗚嗚的哭起來,“我家潔潔單純的很。被同學害了,還幫著人家數錢呢。我就說這孩子鬼迷心竅的怎麼看上一混混,那都是那個同班的同學給害的。那孩子招搖撞騙,都說那是仙姑。然後這狗屁仙姑之前很早就跟潔潔說,那混混是什麼真命之人怎麼怎麼的。潔潔啥也不懂啊……就當真了……這回我不叫她跟混混來往,她還找那個什麼同學再算卦,還拿這個說服我跟她爸,叫我們相信那是什麼狗屁前世的姻緣……這樣的學生是怎麼混進學校的?這事報警了,警察都不管。這學校、公安局,是不是都歸縣長管……”
史可再三保證,等人回來一定轉達,這才把這母女倆送走了。
清寧氣道:“劉燕兒要是無意的那還罷了,要是有意的,這心思……”可就太可怕了。
交這樣的朋友,真叫人毛骨悚人。
說完又抿嘴:其實還是兩個人心裡都裝著鬼吧。
高潔心裡有一隻叫做‘叛逆’的鬼,而劉燕兒心裡藏著一隻叫‘嫉妒’的鬼。
這種事,找縣長的作用真不大。
法律怎麼規定的就怎麼判吧?還能怎麼著。
高潔媽倒是想去學校鬨一鬨,但無奈,學校放寒假著呢。
他們又急著回京城找工作,然後這事就這麼擱置下了。
這天,清平一出門,就嚇了一跳。因為韓超在樓下站著呢。
清平知道這家夥不是來糾纏自己的,隻怕是有事,就上去問了一聲:“你站在這兒乾嘛?”
韓超有些難為情,“你跟高潔是同班同學吧?”
清平點頭,“隻不過關係不太好。”
韓超一噎:“可我也找不到其他人了。想求你幫我跑一趟,替我見見她。”說著,手就伸進兜裡,再拿出來是一疊錢,“幫我把這個給她……”
“給她錢?”不明白這是為啥,“多少錢啊?”
彆過了自己的手,到時候人家說少了,自己反倒說不清楚了。
韓超擺手:“沒多少錢。你給她,就說……她說的話我都記得,我會賺錢……會給她賺錢養她……”
清平就猶豫了一下,這事不知道能不能做?其實,現在幫他們居中聯絡,才是害了她。
正猶豫呢,樓上傳來清安的喊聲:“姐,還沒走就好……快來,你同學的電話……”
她舒了一口氣,總算逃過了,匆匆說了一句:“我去接電話……”
然後就往回跑。
可怎麼也沒想到,電話是高潔打來的,“……我氣不過,你跟燕兒是一個村的,你能跟我說說她的事嗎?來我家吧,我現在出不了門……不太遠,叫你那誰……那個徐強的送你……我聽說過他……”
清平不笨,明白高潔的話是啥意思了。讓自己叫徐強送,其實就是把自己要去她家的事告訴徐強,而她一定知道徐強跟韓超是認識的。
她是在碰概率。隻是為了聯係上韓超。
清平歎了一聲,掛了電話。
但她不想去高潔家,她媽媽一般人都惹不起。
她出門,把這事告訴韓超了,“……我覺得她媽媽未必就不知道她的心思……去了隻怕也沒用……”
韓超的眼神就暗淡了下去,煩躁的摸出煙來。
清平低頭看著腳下那一堆的煙頭,嘴角動了動沒說話。然後邁步,該乾啥乾啥去。
清寧明兒就要回省城了,之後去京城。寒暑假能不能回來還不知道。以後見麵不容易,她打算去那邊。
晚上爸媽會來縣城,自己晚上跟清寧一起睡。
結果晚上都過了十二點了,清寧的手機響了,是徐強:“能借我點錢嗎?”
清寧嚇了一跳,“怎麼了?”
清平跟著坐起來聽著電話。
徐強低聲道:“我在醫院,韓超正在搶救。他去找高潔,從防盜窗戶那往上爬,結果從五樓掉下來了……”
“啊!”清平捂住嘴,“怎麼樣了?”她後悔的想死,要是自己替她跑那一趟,是不是就不會有今兒晚上的事。
“還不知道。”徐強就說:“聯係不上他哥,他哥跑長途車,不定現在在哪呢……”父母都沒了,能去找誰借錢?自己的錢在京城買房了,自家老爸在車間巡查,夜班他盯得緊,電話打不進去。三叔那邊呢,人在外麵沒回家呢。能幫上韓超的,大概就隻清寧這個小富婆了。
清寧把電話塞給清平,然後翻開包把錢都拿出來。結果窗戶就被敲響了,不用問就知道,是嚴格又從露台上跳進來了。
她開了門,把錢塞過去,“您去送嗎?”
嚴格裹著大衣,“我去送。你趕緊睡吧。”
徐強也是,跟自己說就是了,吵清平乾啥。
等清寧跟著父母要走的時候,韓超還沒脫離生命危險。
嚴格這回不能跟著清寧了,“……我這會要是走,估計跟我爸媽一起,回京城估計不行,我直接得回學校。這一學期能給我們放幾天,這還說不準。反正我有空就給你寫信打電話。沒接到電話和信你也彆急。有時候你的信我也不一定能按時給回。但我肯定在,一有空第一時間給你……”
囉嗦死了!
“知道了。”清寧打斷他,然後揮手說拜拜。
這會去京城的心情都不一樣了。
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子昂揚。
清遠歪在飛機上,無精打采的。小學六年級最後一學期了,都不容自己上完。
當爸的摸摸兒子的頭:“男子漢嘛,能永遠窩在那一畝三分地上嗎?不敢出門?不敢換個新環境?”
不是!
清遠仰著下巴,“至少得跟我商量一聲吧。”
好吧!這也有道理。
於是到家後為挑選學校的事,就跟孩子商量了,“你看你選擇哪一個?”
其實有啥可選的?
舍近求遠是腦子有毛病。
孩子說了一個早就準備好的學校,過了正月十五開學之後給他去報名就行了。
這兩天閒著沒事,清寧就帶著清遠,騎著自行車熟悉周圍的環境。
而四爺和林雨桐,得去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