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歲月(118)
老三那邊突然有了個女人, 這事叫何小婉前所未有的緊張起來。這種緊張跟袁藝帶來的緊張還不一樣。至少袁藝管不到清輝身上, 至少袁藝不管怎麼管,清涓還是會偷偷給她這個當媽的打電話。
但現在完全是反過來了。
自從上次從縣城回來, 一個月兩個月了, 眼看天熱了,都換上短袖了,但是孩子們一個電話都沒主動打過來。
她昨晚主動打電話過去,清涓接的電話, 電話裡吱吱嗚嗚的, 問什麼也答的不利索。
這就夠叫她心裡不是滋味了。
今兒一早回縣城,去孩子的學校見見。看孩子是不是當著那女人的麵不管說話。結果發現, 到了學校竟然是見不到孩子。
她說她是孩子的媽, 人家說你彆著急,我去叫。
然後人家老師就主動出來了, 態度還很好。說孩子沒來上學, 現在不在學校等等的話。
自己問是今兒沒去還是早就轉學了。
老師就說轉學了,轉去哪裡這就不知道了。
等跟老師分開了,她有點反應過來了。孩子還在家裡住, 隻要在縣城住,萬萬沒有不讀這一所小學的道理。這如今是縣城最好的小學了。不知道多少家長拿著借讀費找不到門路塞孩子進去呢。
沒道理好端端的給清涓轉學吧。
她悄悄的折回去, 到了窗外,剛想敲門, 一瞧門衛背對著窗戶手裡拿著電話。她想等對方打完電話再去理論, 卻沒想到隱約聽到裡麵的說話聲:“……對對對……就是找清涓的……又冒充孩子媽媽……我叫了張老師……糊弄走了……說轉學了……想來不會再來了……”
何小婉真是氣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轉身就去找老三,直接去了家裡。
可現在家裡沒人。
老三搬家了。
四口之家,過幾個月就會升級為五口之家,住兩居室太擁擠了。
門敲的梆梆響,隻把隔壁的老太太吵出來了,“……搬走了,彆折騰了……回去好好過日子去……”
老太太就住隔壁,有些事能瞞的了彆人,瞞不了老太太。誰是孩子的親媽她知道,但知道歸知道,如今都這樣了,孩子碰上個實心實意的,“……你該放心了。對不對?”
找個好好照顧孩子的,但不能說就叫孩子忘了親媽吧。
沒找到老三,誰也不知道老三搬哪去了。
找老二和英子去,老二去果園了,正是要緊的時候,三五天不回城裡都是正常的。問英子,“到底去哪了?一看就是精神不正常的人,怎麼敢叫孩子跟她一塊兒生活?”
英子就說:“知道不正常,你就彆找上門去。哪種人就是殺人了,都不帶償命的,你說你這來來去去的刺激她乾啥?她家裡有背景,你要是把她氣出個好歹來,那邊娘家是不能拿你怎麼樣?但是吧,你弟弟弟媳婦那頭,公辦教師的資格……還不是想去就去了……像是暑假補課,私下給學生印資料收費,這些真要是逮住不放,這是不是屬於違規的。咱得想的全乎些。更有可怕的,真給刺激的控製不住,再把你給傷了……彆覺得不可能。”然後巴拉巴拉的舉例,那誰家的誰誰誰,被哪個瘋子打斷了腿,連醫藥費都沒討到。那誰家的誰誰誰踢了瘋子一腳,結果房子被點了,一大家子沒差點沒被燒死。等等等等的,說的何小婉打心裡發怵。她這才說:“沒有不叫你見孩子的道理,這麼著,你要是想見孩子,提前給老三打個電話,他好把孩子帶出來,你想怎麼見不行?你想跟孩子說什麼不行?對不對?鬨啥啊?人家隻會說你,婚是你離的,也是你先嫁的,如今你是嫁人了,過的熱熱乎乎的,卻不許前頭的男人找女人。好說不好聽啊。”
何小婉一愣,英子這話說的委婉,聽著是沒直接說自己,可這說到自己的當麵,可不就是說自己嫁了人有了男人了,還要占著這一個。
這話確實是難聽了。
她眼淚一下子就下來了:“二姐,我主要是為了孩子……”
“孩子咋了?”英子說她:“你嫁人了屁股一拍走了,孩子跟著他爸過的傻子你也沒管過。既然沒管過,人家也過過來了。那你現在管不管的有啥意思?清輝都十五了,清寧那麼大的時候都快上大學了。清涓也十一了,真是大孩子了。你想想你十一歲的時候乾啥呢?是不是該會的都會了,該明白的都明白了。我十一歲的時候,彆說做飯了,自己都會給自己做鞋了。”
十一歲啊!
農活家務一把抓,也是啥都會乾了。啥也都懂了。
她順著英子的話說,“……想給家裡移栽一棵桐樹,可那時候樹苗子多貴啊。那會給隊上放羊,我瞅見咱們村那墳場有倆胳膊粗細的桐樹。當天晚上,我一個人……就是十一歲的春上,就咱們村那墳場,現在想起來都覺得自己傻大膽。真就半夜偷著起來扛著鐵鍁拿著手電去了。弄了半晚上,隻挖了一棵,趕在天快亮的時候給弄回家了。第二天我爸起來,還直誇我能乾。我們爺倆偷摸的把樹栽了,我爸就說,這棵樹跟你爺墳前的那兩棵差不多大……”
“你偷的就是你爺墳前的?”英子接話問了一聲。
何小婉哈哈就笑了起來:“可不是!偷摸做賊忙了一晚上,結果偷的是自家的。如今那棵樹三個人都抱不住了……”
很是感慨的樣子。
總之,那麼大的孩子,其實還是有了清晰的自我意識了。
帶著說不清楚是啥心情的心情從英子那裡出來,失魂落魄的回了娘家對著她媽才大哭了起來:“……後悔了……後悔的不行……”
她媽心疼啊:“你說你,愣是把好好的日子過程如今這樣,怪誰你?如今啥也彆說了,在那邊好好過吧……”
“過啥啊?”她眼淚再也禁不住了,“那老不死的玩意,最不是個東西。我就去外麵的餐館偷摸的賺點錢,一天就那三兩個小時不在,他也能找一不要臉的老婆子在家裡乾那事……這要不是怕這麼回來人家笑話,我早不在那裡了。一家子老老小小的,沒一個好東西……”
她媽就說:“小聲點,叫人家聽見了……”
何小婉就禁聲了,“過的是啥日子……”
她媽歎了一聲就往出走:“行了,忍忍就過去了。想吃啥,媽給你做。”
何小婉倒在炕上:“啥都行吧。”
等到何小山回來,她媽就跟小山說:“不行看看小青他哥能給你姐找個啥活不?在外麵自己賺錢,也好過一樣乾活還得看人家的臉色。”
小山皺眉:“當初倆孩子都判給我姐了,如今去把孩子要回來,就說為了孩子回來的不就完了……”
何小婉在廚房門口聽到這話一愣:這是叫自己跟老三打官司呢。
怎麼能這樣?
老三有一千個不好一萬個不好,對自家娘家拿真是沒有半點不好。哪怕是不叫孩子見自己,氣的幾乎是要背過氣去,但是從來沒有想過跟老三對薄公堂。
哪怕不是夫妻,總還是有情分在的。
她信老三對她有情分,也覺得自己乾不出這麼無情的事。
悄悄的退回房間,拿了自己的包,出了房間沒往廚房去,隻喊了一聲:“媽,我走了,急著趕車你。”
她媽追出來,“飯都好了,哪有餓著肚子的?吃了再走,車有的是,趕得上……”
“不了!真著急,才想起還有點事……”她幾乎是逃出來的。
出來能去哪,好像半輩子過去了,沒有一個地方是屬於自己的。
去了自家的小院,自從清輝不在鎮上,這家裡就沒人進來過。院子裡的草都長慌了。她一點一點的收拾,看著房子,院牆,想起為了這院子曾經經曆過的點點滴滴。
然後天擦黑的時候,起身出門,把門鎖上。
坐著順風車去了省城。
順風車隻能到郊區,剩下的路程不得不一趟一趟的倒車,坐著公交車往家裡趕。
拿著鑰匙開門,門鎖打不開。
她知道,不光是這家的兒子兒媳婦厭惡自己,就是那死老頭,也是對自己厭煩了。這是變著花樣的欺負自己,叫自己滾蛋呢。
她沒吵沒鬨,不給開門就不開。自己一個人坐在台階上,等著天亮。
那兒媳婦送孩子出門,看見她又無視,還嘟囔了一句,出門就看見一坨狗屎。
她二話不說上去就打,拉著她的頭發把她的腦袋往牆上撞。尖叫聲引出了鄰居,引出了家裡的那老不死的。
何小婉那潑婦勁上來了,對著鄰居哭訴:“……這不要臉的跟公公在一塊,欺負我這後婆婆……大家給評評理……那老不死的就是個老|淫|棍啊……兒媳婦都不放過……這日子是過不成了,咱乾脆一拍兩散……”反正也沒有結婚證。
她自己也就幾身破衣服,錢和存著她永遠是帶身上的。
這家裡也沒啥一定要帶走的東西。
臨走了,出一口惡氣。
這種事,我看你們怎麼解釋?黃泥落到□□裡,不是也是了。
當我是好欺負的?惡心膈應死你們。我看頂著這樣的名聲,你們家這日子怎麼過?
話也說了,人也打了,然後利索的跑了。出了小區直接上了出租,直奔火車站。有哪裡的車就上哪裡的車,在哪裡混不了一碗飯吃?
人不在省城,卻沒人知道。那家的一腦門子官司,父子反目,夫妻成仇,鬨的天翻地覆,沒顧上何小婉。老頭子跟兒子說,把人找來對質,就知道她那是胡說的。人家兒子不信,說了,找回來有什麼用了,誰知道你用啥手段叫人改口。然後又鬨起來了,沒人去找何小婉。而何小婉不回家,不聯係家裡,這就沒人知道她不在京城。
倒是清輝打過電話給這邊,但那都是六月底了,一個多月之後的事了。
這家人鬨的分崩離析,兒子要占老子的房子,老子不讓。然後受不了兒子的聒噪,偷偷的把房子賣了。住人換人了,電話打不通了。
清輝開車來省城,找到了地方,敲開了門,才知道自家親媽搬家了,卻沒通知自己。
他回去不好把這事說給自家老子聽,要不然他對自家親媽的印象更差。
他老子問:你媽過的好不好。
他就說:“好著呢。換了大房子了。”
他妹妹問:咋不見打電話回來?
他就說:“估計是覺得家裡那個媽知道了要不高興,所以就沒打。不過說了,每個月給咱倆寄錢,我替你收著。”他怕妹妹記恨親媽。尋思著還是得想辦法去賺點外快,得叫妹妹知道確實是有這麼一筆錢的。
這邊安撫完了,又以幫著自家二伯乾點活的名義回了鎮上,抽空去看了一趟姥姥。
“我媽最近沒回來?”他旁敲側擊的問。
他姥就說:“上回回來罵那老東西不是個玩意,我還跟你舅舅商量說,看叫你妗子的哥哥在城裡幫你媽找個活乾還是啥的?你舅還說,出去乾啥,回來照顧清涓就好了。你跟清涓當時不是判給你媽了嗎?”
清輝愣了一下,有點反應過來是啥意思了。
自己和妹妹判給媽媽,如今媽媽要回妹妹,好像是理所當然。要是按照一般的人的邏輯,尤其是自家爸要另找的情況下,妹妹其實就是個拖油瓶。而自己接近成年,過兩年結婚了,帶著媽過日子是應該的。當兒子的當然得養媽。這也能叫自家媽體麵的回來。
可問題是,其實這幾年,自家親媽就沒管過妹妹。兩人之間默許了妹妹跟著爸爸。如今再要,肯定是要對薄公堂的。
他心裡不舒服,就問:“我媽知道我舅的意思?”
他姥愣了一下,“我跟你舅說的,你媽不知道。那天話沒說完,你媽就著急忙慌的走了……到現在也沒回來。估計還是丟不開那邊的日子……”
那估計是自家親媽偷聽見了,對舅舅這邊生氣了,也沒跟這邊聯係。
他啥也沒說,隻說過段時間再來看姥姥,就回縣城了。
心裡不放心,但她不主動聯係他,他該上哪找去。心裡又有些不安的想著,是不是她也不想自己去找,隻想安安穩穩的在那邊過日子。
林雨桐對何小婉的事,壓根是一點也不知道的。
倒是跟姚思雲逐漸的熟悉起來。雖然不見麵吧,但電話從來沒斷過。每周叫兩個孩子打電話過來,自己在電話也說。說家裡的事,比如二姐家的飯莊怎麼樣了,二哥忙果園的事,今年是小年,估計產量會受影響。又說老五家過來借錢,給了多少。雜七雜八的,架不住每周都聊上那麼一小時半小時的。反正金家就這麼神奇的接納了這麼一個人,逐漸都習慣了。
清遠和清寧也都習慣叫這位三伯娘了。
喬國紅不止一次的請林雨桐吃飯,表達的就是一個意思:感謝!特彆感謝。
真的!如果不知道姚思雲有病,看到現在的他,誰也不敢說她有病。
今兒喬國紅又打電話說叫一起吃飯,林雨桐推辭了:“……今兒真顧不上,我們家這位有差事,要出門……”
喬國紅對這事有耳聞:“看來金司長很快就是金司長了。”
現在是副的,這是說要不了多久,就是正的了。
這次是去香江,是帶著特殊使命去的,還是為了遊資的事。
林雨桐幫著收拾行李呢,“……去了估計也沒機會四處走走……倆熊孩子要啥你也答應……”
孩子能要啥?
不過是新鮮罷了。
四爺點頭應著:“這回過去,也就是十天半月的勁兒。”
但這也說不準的,出去了大都是集體行動的,少有自己的時間。
出差這種事,是不用送的。一切聽安排,直到人都到達了,在酒店裡安頓下來了,接到電話,林雨桐才知道的。
六月三十這一天,林雨桐得堅守在崗位上。但是倆孩子卻在廣場上。
都在學生方隊裡載歌載舞,見證著這一時刻。
林雨桐晚上沒能回家,晚上也不用擔心孩子。因為離場都半夜了,清遠跟著老師,集體有安排的。不用擔心出事,清寧就更不用擔心了。
第二天回家的時候,倆孩子都在家,門口能看見他們換下來的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