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歲月(126)
林家這喪事, 辦的差點打起來。
瞎子爹的喪事是林玉健辦的, 從頭到尾彆的兄弟啥都沒出。
光是在禮簿上上了一千塊錢的禮金。
英子跟林雨桐打電話的時候說:“禮簿上那事也彆提……當時二哥家是上了一千塊的禮金,可實際上隻寫了一筆,錢根本就沒給。”
林雨桐一愣, 想想也就明白了。
寫上一千, 是為了叫林玉健回家糊弄媳婦的。但錢卻沒給, 而這賬上對不上的錢,肯定是當大哥的後來添上去的。
農村辦事也有這種糊弄麵子事的, 但這都是跟主家有默契的。知道你拿不出來, 又不想叫你沒麵子,所以跟禮房吱一聲,隻說錢直接給他手裡了就行了。這都得是非常親近的關係才會走這一道手續。可要不是沒辦法, 誰能豁出臉乾這事。更何況他林玉康不是那種拿不出錢來的人!不給錢隻怕是覺得他不出完全可以吧。這事該咋說?親爹的喪事一毛不拔, 那麼照佛你的大哥主動辦喪事, 你連禮金那一千都不出。這事辦的可是相當不經講究的。
英子歎氣:“大哥那邊呢,是瞞都來不及, 怕人笑話。要不是那邊幫著記賬的,跟你二哥熟悉,咱也不能知道。”
那現在再說這個也沒啥意思了。喪事過了也就過了,林玉健不往出說,其他人議論也都是私底下說說。
不過知道林玉康辦的這事吧,就覺得這次的喪事隻怕不太平。果不其然, 親娘沒了, 問題就出來了。
當老大的把當爹的埋了, 那這剩下一個娘,怎麼輪也不該是老大。
停喪停在哪?喪事怎麼辦?都是什麼章程?結果人家禮房的執事都進門了,問這些事的時候每一個人說話。人家看了林玉健半天,覺得氣氛不對,才趕緊問:誰是事主兒?
就是說著老娘誰來安葬,喪事誰來辦?
結果沒人應聲。
都看林玉健呢。
好像在說,你有錢,你是老大,連爸爸那邊你花錢都花的沒邊了,自家親娘,喪葬錢不都不出嗎?
林玉健心裡正一肚子氣了,就說林玉康:“你都是當爺爺的人了,這輩子你總得乾一件拿的出手的事吧……”
言下之意:爹是我埋的,你家大兒子的工作是我找的,娶媳婦我掏的錢,聘禮房子都是我給準備的,就是你家兒媳婦生孩子,也是我給聯係的醫院出的醫療費。你說這都過了半輩子,你說說你都乾啥拿的出手的事了?種地不管產啥我都幫你賣,家裡的房子我是幫著蓋的。到頭來,最後一樁事了,你不挑頭?
林玉康一聽,就道:“那爹娘也不是隻生了咱們哥倆。”
下麵除了一個妹妹,還有兩個弟弟。
這倆弟弟天南海北的,一個在鵬城買了房落戶了,一個在外地工作卻在本省的省城買了房子鋪子,應該是有回來的打算的。
反正說起來,就隻林玉康和林玉葉在家裡務農。
但也不能說林玉健對不住林玉康,他家的兒子不是給找了工作了嗎?包括兒媳婦的工作。
其實真沒對不住誰,就是林玉葉家,要是蕭蕭好好的本本分分的,也算安置好了。
因此林玉健坐在那就是不說話,他沒對不住誰,隻有這些弟弟妹妹對不住他的。
在鵬城工作這個林玉順最小,也比較光棍:“我買房了……結婚又添孩子……那邊的生活成本高……我真沒多少錢……要不,娘的棺木我來出……”
他好歹是當兵之後給領導開車的,工作相對來說比較穩定。
而林玉福人老實,真是在外麵啥都是一點一點省出來的。能在省城買房子,大部分還是大哥給補貼的。孩子又才上小學,戶口不在那邊還得繳借讀費,又得租房子住,還得還房貸,感覺真過的比較辛苦了,就說:“娘裝殮的衣服我買……然後再出一千塊錢……”
林二嫂就說:“那可得說清楚,這一千塊錢是拿出來辦喪事的錢,你上禮簿的錢是另外的。”
林玉福當時沒言語,算是默認。
但到了上禮金的時候,他媳婦遞了五十過去。
那跟壽衣一起的一千屬於不拿不行的,但這隨多少禮金這總是隨意的吧。我就樂意給這些,你能怎麼著?
林二嫂靠在門邊,看著一個個的進去隨禮的。老大給了一千,她撇嘴,以他的身家給這點他也好意思?但到底沒說什麼。林玉葉也來了,半死不活的,拿了一千塊錢,她又撇撇嘴,要不是這小姑子婆婆且死不了呢,喪事不多拿點,她也不怕遭報應。林玉順拿了一千,她恥笑一聲,弄了個薄皮棺材糊弄事,占了大便宜了,就這也隻拿一千?英子給了一千,嗯,這還行,算是禮尚往來。替桐給了一千,她又輕哼,人不回來,禮金也不多給點,到底是後認回來的。這姐倆沒帶供品,這最是叫她不舒服,這是打算跟自家斷道還是咋的?得把這事給記下。玉玲沒來,她女婿來了,也是一千,這還算是差不多。林玉奇又給了一千,她撇嘴,爸爸那邊花了大哥多少錢,這邊大哥的親娘沒了你就隻拿一千,臉呢?不過蓉蓉擱在最後,披麻戴孝的也給了一千塊錢,她的臉色一下子就緩和下來了。看看!人家玉龍沒了,人家這媳婦在正事上也沒往後縮。
一扭臉見玉福家兩口子拉拉扯扯的,然後進來就掏了五十,她立馬就炸了:“……你們結婚的時候我被子褥子的給縫上,床單被罩的給置辦上。你家添了倆孩子,我單衣棉衣給準備上,這會子了你拿五十塊錢來……羞誰呢……”
當時就給吵起來了。
老二說英子:“你林家先人把人虧了!”
一個真就拿了五十,一個當場就往出叫嚷,不知道丟人兩個字咋寫。
辦老人的喪事,平平安安、熱熱鬨鬨的辦下去就行了。天大的事情都不能叫嚷的叫人看笑話,叫逝者走的不得安寧。
家家都不是那過不去日子的,偏都計較的多,誰都不肯當那個吃虧的人。
英子沒說老二,這事確實是難看。辦喪事這種事,就沒有啥固定的章程。家裡的條件允許,咱就辦的熱鬨些。家裡的條件不允許,人一樣也得埋,是不是?辦不起大席麵,白菜豆腐端上去,一樣得叫老人入土為難。
你說這麼吵吵嚷嚷的,到底是圖啥。
玉福家媳婦說林二嫂:“席麵你們家出,可就是滿漢全席又能花幾個錢,這禮金可都是你們家收的。你是一分錢都不想往出掏,還謀算這借著娘的喪事賺一筆是咋的?”
林二嫂能怕她?這家裡就沒有她跟她家男人擺布不明白的,往靈堂前一跪就哭她的恓惶去了,從她過門的時候小叔子小姑子都是孩子哭起,哭她幫著照看小叔子小姑子的辛苦,又哭訴幫小叔子小姑子成家立業的艱難……“……您老倒是說句話啊……您當時是咋說的……說我對弟弟妹妹好……他們總不會喪了良心……這如今不是喪了良心是啥……娘啊……你咋就走了……丟下我這恓惶該給誰說啊……”
吔吔囉囉的,把林家從上到下數落了一遍,來往的親戚,幫忙的親友,倒是覺得玉福家兩口子辦事不講究的人多些。
到了埋人的正日子,金家按說也該到的。
結果李仙兒不去,也不叫捎帶禮金,跟人家說了:“我爹媽死了又不指著彆人去……”
好吧!不去就不去。
這種事是該給姻親報喪的,家家戶戶都得報的。
給老五家也報喪了,馬小婷坐在門口,滿巷子都是人,然後報喪的騎摩托車過來停在巷子裡,問了:“哪家是金老五家?”
彆人還沒說呢,馬小婷一看摩托車上係著的白布條,就知道是報喪的。她才不管誰家的喪事,就直接到:“老五一家都出去打工去了,人不在。”報了喪就得隨禮,她不想掏那一份錢。
人家報喪的又不知道真假,直接把車調頭就走了。人不在,報給誰啊。
巷子裡的人把馬小婷罵的死臭,這事辦的得多不講究。
有那愛說公道話的人就說了:“我就不信你爸媽將來不死……”
“我爸媽死了有我哥我弟呢,關我一個出嫁女啥事?”馬小婷嗬嗬的笑,一副沒啥大不了跟人說笑的架勢。
那人就說:“行!你爹媽不要不管,你公婆都死了你家暫時是沒啥大事要辦。我看到將來你閨女嫁人,你兒子娶媳婦的時候咋辦?大家都一樣,出門打工了,不在家!”
邊上的人都點頭,是這個話,還笑說:“我就不信你跟老五將來都不死……人家也不接你家的報喪……”
“將來的事將來再說。”馬小婷起來,轉身往回走:“要你們操這閒心。”
然後把他們家的大門哐當一聲給甩上了。
這種玩意,彆人的話那是聽不進去。罵了幾句,就都相互打聽,金家哪個親戚家辦喪事。
不知道誰說老二沒去果園,說是丈母娘還是誰沒了。
這些人就直接罵馬小婷是傻子。
林家的喪事你都不去,那不光是英子的娘家,那還是桐的娘家。你個傻蛋省那五十一百的零碎錢,蠢不蠢?
桐手底下隨便漏出來點,都不是小數目。
桐是那叫人家吃虧的性子嗎?
多厚道的人啊。
所以報喪的還沒回來,有人就把電話打到老二手機上了,把馬小婷的行事一五一十的都說了。老二氣的夠嗆,倒是也沒瞞著英子,隻說:“……老五不知道這事……”
就是知道了會有啥不一樣?
報喪這事,瞞不住的。人家報喪的人回來肯定得回複林家的,林二嫂當然就問英子了,“那就是金家不來幾個是吧?”
老三家肯定是來的。
其他的,愛來不來。
英子就點頭:“不用給金家預留多的位子……”沒解釋老五不在家的事。
結果第二天,不光是老三家兩口子來了,來的還有趙愛華,以及趙愛華的倆兒子。還都是分開上禮金的,都是二百。
很是給麵子。
喪事辦完了,英子就打電話跟林雨桐說了一聲,“……四六不懂的東西……”是說李仙兒和馬小婷,“這也得虧是咱們跟娘家不親,要不然這得結仇……”
是這麼一個道理。
又說起趙愛華:“彆管怎麼著,人家事辦的敞亮。”
林雨桐點頭,這事記下來。趙愛華這倆兒子,那自然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咱不能真袖手旁觀。另外吳雙還沒結婚呢,“等結婚的時候,你記得跟我說……”得添禮的。
禮尚往來,是對人基本的尊重。
英子把這事放心裡了,又說林大娘的喪事:“……好些年都沒見這麼丟人的事了……薄皮的棺材……不合身的壽衣……尤其腳上那鞋……小了整整一個碼子……用鞋拔子往上拉才算給穿上了……”
鞋最是得合腳,尤其不能穿小一號的。這叫穿小鞋,到了那邊還要穿小鞋,這得多慘!
“大哥不知道?”林雨桐覺得要是這麼著,林玉健還沒搭手,這就有些奇怪。
英子就恥笑:“誰去說去?穿戴都是兒媳婦和閨女的事,兒子是不到跟前的。誰沒事多那嘴。我看見了,也隻當沒看見。人家那閨女兒媳婦都是親的,哪裡就輪到我多嘴了。”
林大嫂沒去,也不可能知道。即便知道了,林雨桐覺得,說不說管不管還在兩可之間。
跟林雨桐說話,英子沒啥要遮攔的,有啥說啥,“……席麵是五十塊錢一桌的席麵……稀湯寡水的……雞魚肘子一個大菜都沒有……酒是散酒……幾十塊錢買了一缸……四口吹打的送喪樂班……”
細細數下來,整個喪禮都透著一股子寒酸。
如今很少見到五十一桌的席麵了,都在一百往上,一般的人家,都在一百到一百二之間。一百八到兩百的席麵算是比較體麵的。吃的喝的不講究,但至少得熱鬨些吧。四口送喪的樂班……林雨桐搖頭,寒磣點的,都是六口,一般都是八口,十口算是熱鬨的,十二口那是體麵的。要想更熱鬨得十六口。當年瞎子爹整整有二十口人吹吹打打。
這一比較,可不寒磣。
“估計是故意的,想叫大哥搭茬接話。看不過去他就把事給攬過去了……”林雨桐這麼說,要不然咋解釋林玉康辦的這事。
英子也是這麼想的,“哭窮哭的不行,大哥也沒接話。喪事辦完了,二嫂不叫走,把人都叫一塊,要分娘的私房錢。”
大兒子年年孝敬,加在一起可不是小數目了。
“九萬八。”英子咂舌,“這不算偷摸補貼給玉葉和幾個孫子孫女的。二嫂問大哥要,大哥就問了,說你們給娘啥了,是買過一雙襪子,還是送過一雙手套,這裡麵的的錢有一分是你們的嗎?然後玉順家的媳婦就說,話不是那麼說的,錢這東西給了娘就是娘的,娘的東西兒孫都有份……最後大哥給了,叫平分了……我看大哥是真寒心了……”
一個個的如今都是翅膀硬了,不是當年求奔著老大哥的時候了。
不過林玉健把錢給了,隻怕以後再想叫他拿錢,可就沒那麼容易了。
聽的多了,就難免有些可憐林玉健了。想了想,還是抽空去看了看小熙。這孩子對林家她那些叔叔嬸子哥哥弟弟妹妹的,全沒有好感,就是她奶死了,她也不過是冷笑一聲。
感情這種東西,說有就有,說沒有就沒有,不能說人家孩子冷漠。所有的期翼都耗光了才會如此吧。
因著小熙跟林家成在一個醫院,林雨桐來了,林家成自然就知道了,然後就鬨起來了。林玉玲過來說,爸那脾氣越來越不好說了……不打針,不吃飯,鬨著要出院。心裡也是難受的很……娘沒了,爸爸要回去送娘最後一程……
人都埋了才想起來要送了!
“想送就送吧。”林雨桐還是去了一趟病房,見了林家成。主要是不打針不吃藥,還動不動的就把人家過來檢查的護士一推搡,人家手裡端著那個盤子,針啊藥啊棉簽之類的都在裡麵放著呢,損壞就不說了,他憑啥這麼對人家。要不是自己的麵子他能住這裡?要不是這病房的特殊性,人家護士乾嘛忍受他?她過去鄭重的跟人家護士道歉,然後就說林家成:“要不然我打個招呼過去,幫著辦出院手續。”
至於說出院之後的事,自己想辦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