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桐跟著對方的歎氣聲,也歎了一下:“如果由父母給安排的這兩條道,我都不想選呢?”
“那你就得想想,回去之後,將要麵對的狀況。”陰成之一點都不奇怪林雨桐會這麼選擇,事實上,看到這個‘少年’,知道他是‘太孫’的那一瞬,他就知道,她不會這麼輕易的妥協。
陰成之就笑:“不過,你要做什麼選擇,是你的事。我的事隻是完成你父親的囑托。你可以走你的道兒,若是走不通,孩子,彆怪我。我得對你的父親負責。”
說完,扭身就走。
林雨桐看著這瀟灑的背影,輕笑一聲:挺有意思的一個人。
他不強迫自己得聽話,但是一旦不聽話,他不放棄使用強製措施的權利。
應該就是這麼個意思吧。
回營地的時候,除了值夜的,都歇下了。
北康一夥子也回自己的營地去了。兩方涇渭分明。
林雨桐睡了兩個時辰,一過子時就醒了。她悄悄的起來,悄悄的往四爺的帳篷溜去。
然後剛一靠近,就一陣勁風襲來,她抬手擋了一下,對方的伸手不弱,兩人你來我去的打了三個回合,四爺在裡麵咳嗽了一聲,林雨桐就覺得對方的動作微微頓了一下。然後上去一個劈刀,把人給打暈了。然後順利的鑽進四爺的帳篷。
四爺無語的看她,“我已經叫他停了……”可你還是把人給打暈了。
打暈了就打暈了。林雨桐吹著口哨看穿著中衣,披散著滿頭黑發的四爺,立馬就撲過去,嘴裡嘖嘖有聲:“你說著世上真有這麼好看的男人啊……”一副垂涎欲滴的樣子,如同看一件工藝品。
四爺心說,這是啥意思啊?
看來跟爺幾輩子了,這想法還是很多啊。也不知道擱在心裡偷摸的想了多少回了。
都說色令智昏,說的就是她這樣的。
陰家的美貌寶貝疙瘩出門,人家祖父給的是高配置。確保絕對的萬無一失。咋可能隻安排一個侍衛?這邊倒下了,那邊也看清楚小賊的身形了。知道是太孫殿下,於是把已經睡下的陰成之給吵醒了。
“你說什麼?”陰成之以為自己聽錯了。
“……屬下真沒看錯,真是太孫殿下打暈了護衛鑽到少爺的帳篷裡去了……”
陰成之迷蒙了一下,在到底是太孫占便宜還是自家兒子占了便宜中猶豫了兩息,發現還是自家兒子吃虧了一點。於是利索的起身,傳了披風就出去。
到了兒子的帳篷邊上,還能聽見裡麵細細碎碎的清唱聲,什麼‘美啊’‘醉了’的。聽的他都覺得臊的慌。果然,在北康長大,受到的影響還是不小的。這壞習慣得改改。
四爺看見帳篷外麵的影子了,見桐桐背對著帳篷口兀自得意呢,就似笑非笑的看她,不過細看的話,發現這臉色還是稍微有點臭的!
她這會子還沒怎麼理解四爺的心情,擱誰過了幾輩子了,才發現可能自家媳婦自家的長相,向往過彆的美男,誰心裡的滋味也有點不大好受吧。
不過在林雨桐看來,他如今這長相,搭配上這水潤潤的眼睛,就是臭著臉也好看的不要不要的。
她用手去挑四爺的下巴,“叫我好好瞧瞧……”
然後簾子猛地被掀開,陰成之大踏步的進來了。
四爺保持著他的無辜姿態,然後林雨桐手還沒來得及收回來,眼神就跟人家美男的爹給對上了。這次真就徹底的尷尬了。半夜鑽到人家兒子帳篷裡,疑似‘調戲’?
好吧!唯一慶幸的是對方知道自己是女兒身,這要是叫彆人看見了,還不定傳出什麼來呢。
陰成之耷拉了眼皮子,問林雨桐:“殿下這麼晚前來?”
“跟陰兄問點事……問點京城的事……”她尷尬的笑了兩聲,把手收回來的時候順手掐了四爺的腰一把。老夫老妻了,她慣常這樣的。
但是在陰成之眼裡,這性質就更惡劣了!
這是當著自己的麵,摸自家兒子的腰呢。竟然還有流連忘返之意。
“請太孫殿下自重。”在陰成之牙疼的說完這麼一句之後,林雨桐就在沒反應過來的時候被侍衛給拎出去了,直到第二天,她再想接近四爺好像有點難了。
人家陰家的車架邊上,前後左右的圍了十個一等一的高手侍衛。
然後大家就見太孫時不時的朝陰家那邊看。
上官淳不由的在心裡嘀咕,果然是一脈相傳。聖人為了女色是什麼也不顧,如今這位太孫更加的葷素不忌了。真是輕狂無知,這是不知道陰伯方的手段。要叫陰伯方知道,太孫對他的孫子有如此齷齪的想法,他這個太孫,嗬嗬!
林雨桐是不知道人家心裡想啥的。
在接二連三的想接近卻沒成功,隻跟四爺跟牛郎和織女似的,隔著簾子看了一眼之後,她真就不能耽擱了。四爺的眼裡除了‘你彆隻顧著蕩漾往死了作’之外,還連著給了幾次暗示,叫自己先忙自己的。他會找機會的。
於是就帶著那種即將擁有美男的心情,心情飛揚的跟陰成之喊道:“陰大人跟使團的諸位大人慢行,我得先走一步了。在王城等著諸位。”
她騎馬而行,快!
陰成之用鼻子哼了一聲:在遭遇了那麼大的尷尬之後,還能這麼若無其事的出現在自己麵前,果然還是低估了有些人的臉皮。
要不是這是太子的郡主,要不是她這個太孫做的不容易,放在以前的脾氣,誰家敢有這麼的熊孩子,早一腳踹回去了。
心裡這麼想著,但心底又不由的升起了幾分憐惜。得出的結論是不是孩子不好,主要是身份、環境使然。大概孩子是有點錯位了?
於是看著那漸行漸遠的馬,打算把這事回去之後正兒八經的跟太子談談。人帶回去還不行,還得從頭到尾,好好的教導呢。
好馬果然是好馬,不大工夫就將先行出發的牧仁一行人給追上了,且轉眼就超過了。
那日鬆眼饞的不行:“多好一匹馬!”
就有人說:“昨兒不是你叫他來的?要不然,那馬就是咱們的。”
牧仁卻朝後麵的使團的隊伍多看了幾眼,“也不知道阿爾斯楞怎麼樣了?”
那日鬆恥笑:“貓哭耗子假慈悲……彆以為你們家背後乾的那些勾當彆人都不知道……”
牧仁眼睛眯了眯:“那日鬆你最好說話小心些。我好脾氣不等於沒脾氣!”
那日鬆嗬了一聲,嘟囔了一句:“果然還是女奴的賤種……”
牧仁抿緊嘴巴,心裡想的確是:還是中原的禮儀更好一些。像是那種‘君子絕交不出惡聲’,真要做到這一步,想來這個世界就可愛多了。
他沒有再招惹那日鬆,回去得提醒阿爸,多注意一下。這那日鬆好像知道的東西還不少呢。
馬車在草原上,走的並不快。沒有正兒八經可以稱之為路的地方,其實坐在馬車上,遠遠不如騎馬舒服。
陰成之坐在馬車上沒動,他抬眼問兒子:“……你跟‘太孫’倒是投緣?”
四爺點頭:“一見如故。”
“一見如故也不能走的太近。”陰成之輕歎一聲,“你心裡跟明鏡似的,彆跟我裝糊塗。”
四爺避重就輕,隻道:“父親盯著我,倒不如打發人多盯著那些使臣。”
從早上到如今,已經有十七八個隨從據說是身體不適,要暫時留在湖邊休養。
這哪裡是休養?還不定在原地待命,等著往回傳遞什麼消息呢。
陰成之低頭翻書:“叫他們送吧。送出去也好,送出去了,妖魔鬼怪的,自然就跳出來了。”
林雨桐跑回王城,長寧正在等著。邊上放著一套嶄新的皇太孫的禮服,“我看你的身量高了。叫人重新給做了一套。如今不比以往,大可以穿戴起來。朝廷的臉麵還是要顧的。”
林恕就急忙幫林雨桐換衣服。林籌要幫忙,林恕一把將人給推開了,“給殿下打水去。”
私密些的事,林恕還是不叫林籌做的。身份的秘密,她守的特彆緊。林籌也以為林恕是怕她搶了風頭,因此並未懷疑。伺候了這麼長時間了,一點也沒發現。
等林籌走了,林雨桐才低聲跟長寧說使團裡都有些什麼人。隻一說名字,長寧就明白了。
她就說:“你父親對你還是用了心的,連陰成之都請來了。”很有幾分感慨的樣子。說完這個,又說起上官淳:“哪裡是淳,分明就是蠢!”繼而又埋怨皇後,“要不是她縱著,哪裡能養大這些人的心……”
林雨桐一邊收拾一邊聽著,等她說的差不多了。林雨桐才低聲道:“姑姑,準備好了嗎?”
長寧的手一頓,點了點頭:“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吧。不要有什麼顧慮。我……是無所謂的!”隨後又拉住林雨桐的手:“你母親的選擇……你不用怨她……她是個講利益得失算的特彆清楚的人……你心裡得有數……”
害怕自己因為母親的態度,受到傷害吧?
收拾好了,林諒過來低聲稟報:“牧仁小王子回去之後,有快馬離開了,看送信的人,是戚家的家將。”
林雨桐就看長寧:“看來出現變故了。姑姑這幾天得小心著些。”
長寧皺眉:“我回去瞧瞧,你放心,在使團來的節骨眼的,不會對我如何的。”
見長寧要走,林雨桐叫了林籌來,“這丫頭您帶回來用兩天,她機靈,目標也小。有什麼變故,您叫她給我送信。”
能有什麼變故?
一到王帳跟前,就聽見慘烈的叫聲。帳篷的簾子高高挑起,裡麵的味道就這麼衝了出來。濃烈的香薰味道裡,混雜著有些刺鼻的藥味,還有腐肉的味道。
又是例行剜肉,畢蘭可汗的一邊叫著,一邊咬牙切齒的喊:“給我查……給我查……為什麼皮肉會一點一點的爛掉……”
雲姬出來拿紗布的時候看了長寧一眼,進去的時候跪坐在畢蘭可汗的腳邊:“大汗,沒有人會害人。皮肉爛了,是因為要長新的……”
畢蘭可汗一腳將人踹到一邊:“來人!來人!誰在外麵?”
雲姬就爬起來抱著大汗的腳:“大汗您彆惱,奴婢這就走。長寧公主在外麵,奴婢幫您喊她。”
她出來了,對著長寧見禮:“公主殿下,可汗有請。”
裡麵的動靜長寧剛才聽的一清二楚。雲姬這個女人啊,心思狡詐的很。臉上帶著笑,手裡拿著刀,不定什麼時候就捅過來了。
她對著雲姬冷笑了兩聲,抬步就朝前。
雲姬站著沒動,在長寧從她身邊過的時候卻又出聲道:“聽說靖國的使團就來了……來了好……來了好……來了就得好好談談,最好彆出什麼事……最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總覺得眼皮子跳的特彆厲害……怕是有不要的事要發生了……”
長寧的腳步頓了一下,直直的走了進去。
這一進去,站在畢蘭可汗的對麵,她卻愣住了。
這才多長時間,畢蘭的半條胳膊都爛完了,剜掉了肉,好些地方都見了骨頭了。
此時的畢蘭,就那麼躺在榻上,渾身散發著腐肉的臭味。
長寧的眉頭微微皺了皺,昨兒送來的消息還是可汗能坐著吃飯。如今都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了嗎?
她皺眉走過去,手搭在畢蘭可汗的額頭上,頓時就驚了一下,這麼燙。
然後她心裡罵了一聲雲姬:愚蠢!
她退後兩步,朝帳篷外的雲姬看過去。
雲姬眼裡的慌張還沒有收起來,就跟長寧對上了。
畢蘭可汗看向長寧:“你覺得我還能活多久?”
長寧搖頭:“不知道。誰也不知道明天有沒有機會穿上前一天晚上脫下的鞋……我是如此,隻怕您也是如此的吧。”
畢蘭可汗就笑:“年輕的時候,上戰場從來不懼怕。可能是我真的老了……竟然也害怕了……祈求天神,降慈悲給您的孩子……”
長寧低著頭,沒言語,她不信他們的天神。
“你在嘲笑我?”畢蘭可汗眯著眼睛:“彆以為我老了,你就能如何如何……怎麼?想改嫁給巴根……”
長寧抬眼瞪他:“我是在嘲笑你。天神是誰?每個人都是自己的天神。除了您自己,誰也幫不了您。”
畢蘭可汗隻做了抬頭這一個動作,疼的汗濕了頭發,“是允許你這麼跟我說話的?哪怕是要死了……我也會帶著你……帶著你一起……”
陪葬?!
長寧早就想過這種可能了!北康一直有活人殉葬的傳統。殉葬的,有奴仆、兵勇、妻妾、甚至是……子女。
她終於知道雲姬的恐懼來自於哪裡了?終於知道這種時候,雲姬將自己推到暴怒的可汗身邊是為了什麼!
隻要畢蘭願意,一聲令下,就會有人衝過來,用白綾、用弓弦,用一些能用的工具,隻一息時間就能將自己勒死。
長寧猛地抬起頭:“您需要我做什麼嗎?”
畢蘭可汗頭狠狠的摔在枕頭上:“女人……太聰明不好……”
是的!
先是嚷著要徹查為什麼越是治療傷口腐爛的越快的事。然後就是雲姬被斥責。雲姬為什麼被斥責,就是太得意忘形了。她忘了,躺在榻上病入膏肓的老虎,那也是老虎。她用哄三歲孩子的伎倆哄一個汗王,能不觸怒這隻病虎嗎?什麼皮肉爛了是要長新的,像是那套吐故納新的說辭一般。可誰疼誰知道?拍馬屁沒拍對時辰,自然就被斥責了。病虎暴怒了,張嘴就是要吃人的。她怕了,死道友不死貧道,把自己拉進來填坑,還一副私下透漏消息的樣子。她其實也是怕陪葬的吧。
可畢蘭可汗,這會子所說的陪葬,則更多的是嚇唬。目的還是之前說的,查!查到底是誰下的手!
大臣親信,他都信不過了。他知道他的情況有多糟糕。
唯一能依靠的,就是還得繼續依仗他的兩個女人。一個是雲姬,一個是長寧。是誰對現在的他而言,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差彆
長寧看了看畢蘭可汗的傷:“您是想叫我查?”
他點頭:“悄悄的查……另外,聽說靖國的使團來了?”
長寧應了一聲是,沒想到到了這份上了,國事他依舊沒放下。
“借你的太醫用用……”他看向自己的傷,“你來安排……”
我的太醫?
長寧眉頭微微皺了皺,“我這就去叫。”
他想叫林厚誌為他治傷。這個決定,可以說非常聰明。
因為使團在這個節骨眼上來了,要是此時汗王有個意外,那要談的事隻怕是談不成了。換了汗王,還一定北康要鬨到什麼時候去,太孫的事,就更會遙遙無期。
所以,南靖需要畢蘭可汗現在活著。
林厚誌得了長寧公主的示意,隻說:“我的藥有些特殊……不包紮……”
畢蘭可汗皺眉:“這是為何?”
“天熱了,傷口包括的嚴實更容易化膿……”林厚誌說了這麼一句。
畢蘭可汗就怒吼:“雲姬……三十鞭子……”
傷口一直是雲姬包紮的。
長寧就看著雲姬被拉下去鞭笞去了。
而雲姬也似乎是習以為常了,一鞭子一鞭子下去,臉上都毫無異色。等打完了,才趴在地上一動不動。
長寧就蹲下去:“你太著急了……”
雲姬心裡咯噔一下,“不知道你說的是什麼意思?”
長寧輕笑一聲:“想要你兒子登上汗位嗎?”
雲姬眯眼:“你都知道什麼?”
“知道什麼?”長寧恥笑一聲:“還沒聽出來嗎?……傷口不能包紮……你說這是什麼意思?”
雲姬的心裡一遍一遍的泛起寒意,紗布上動手腳的事,顯然長寧是知道的:“你……你想要乾什麼……”
“要把你供出來,早就供出來了。”長寧左右看看,見沒人注意這邊,就低聲道:“我要是說……願意輔助你兒子登上汗位……”
雲姬的臉色瞬間就不好看了:“還真是要伺候下一代汗王嗎?”
長寧伸手一把捏住雲姬的下巴:“現在你說話最好小心一點,你連同你的兒子孫子,都在我手裡捏著呢。說實話,你是不是給你兒子送信,告訴他大汗不好的消息……你那兒子轉眼就打發人……將消息傳給戚家了……”
事實上,她覺得二王子不會這麼傻。
雲姬咬牙切齒:“戚氏……就是個禍害……”
長寧輕笑:“兒媳婦是你自己選的。禍害也得受著。剛才我問你的,有沒有想好?”
雲姬深吸一口氣:“不明白……不明白……你為什麼要幫我兒子……因為靖國的血統……”
天下沒有比這更可笑的理由了。
長寧嗬的一笑:“不明白?那沒關係。你可以跟你兒子商量……”她抖了抖手裡剛得的一個腰牌,“趁著我手裡還有權利的時候……說不定……他能去了一個大敵……至於他想不想的通我為什麼會選他……其實也沒那麼要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