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姬扭頭,笑的一如既往:“不用,大汗要用新藥,你把簾子放下……守好外麵,不許任何人靠近……”
護衛營統領朝畢蘭可汗看去,見可汗並沒有其他的言語交代,便應了一聲,將簾子給放下,就退了出去。
任何一個要進來伺候的,都被擋在門外。
包括長寧。
長寧問護衛統領:“可汗在服藥?誰在伺候?”
這統領還沒說話,裡麵就傳來雲姬的聲音:“是妾身。怎麼?公主殿下有何吩咐?”
聲音裡有些咄咄逼人。
長寧的腳步都邁出去了,又默默的收回來:“汗王的身體要緊,既然是服藥,就不打攪了。”
說完,扭身就走。
在路上,林厚誌先道:“出了狀況了。得通知太孫殿下。”
是!肯定是汗王出事了。
要不然雲姬那個女人在這種狀況下,一定不敢一個人跟汗王呆在一起的。她怕汗王有個萬一,她的手都騰不利索。
她剛才言語挑釁,卻是從來都沒有過的事。
她在想辦法誆騙自己進去。
長寧的牙齒緊咬:“趕緊通知太孫,計劃提前,趕緊走!要不然,就真走不了了。”
一旦等雲姬布置好一切,必然是會把罪名推到靖國身上的。
雲姬聽到腳步聲漸漸的遠去,有幾分懊喪。隨即又冷笑:“想跑?她跑的了嗎?”
畢蘭可汗還在榻上喘著粗氣,他的生命正在一點一點的流逝,耳邊有一個如同淬了毒的女聲說:“問我是誰……您放心……我是那個想要拉著南靖一起下地獄的女人……把王杖交到我的手裡……把王杖交到我的手裡……由慶格繼承汗位……他一定會踏平南靖……”
畢蘭可汗嘴裡發出嗚嗚之聲,而王杖……一根據說是神狼的骨頭雕刻成的王杖,已經落到雲姬的手裡。
畢蘭可汗看著雲姬嘴角那滿足的笑還有那充滿野心的眸子,臉上也露出幾分奇怪的笑。
然後那奇怪的笑就那麼僵硬在臉上,手裡緊握著的刀‘哐當’一聲掉在地上。
一代梟雄,就以這樣的姿態結束了。
林雨桐接到林厚誌傳來的消息的時候嚇了一跳。
這就是所謂的計劃不如變化快。
林雨桐看林諒:“召集咱們的人手,今晚子時,動手!”
林厚誌擦了一把頭上的汗:“就怕來不及了。公主殿下……如今肯定出不來了……雲姬手握王杖……”
“不怕!”林雨桐的手摁在林厚誌的肩膀:“您得跟往常一樣回去……隻當做什麼都不知道……雲姬是會禁錮姑姑的自由……但絕不會貿然對姑姑動手……她現在要做的是,打著汗王的旗號,在巴根和阿爾木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控製他們。然後再把罪責往姑姑身上推……所以,在他沒有控製巴根和阿爾木之前,咱們還是安全的。如今,咱們跟她,打的就是一個時間差。你馬上把消息露給巴根和阿爾木的人,叫他們防範。等他們吵起來嚷起來鬥起來……我們的機會就來了……”說著,就一頓,“另外,你叫姑姑將戚氏母子三人的事遞消息給巴根……不用問為什麼,以後你就知道了……”
“是!”林厚誌應了一聲就轉身,要走了,又轉回來,“殿下,要是實在事不可為,不要管公主殿下和老奴等人,隻管帶著人走了便是……殿下走了,公主才能放開手腳……”
林雨桐就笑:“告訴姑姑,該吃吃,該喝喝,養精蓄銳……今晚子時,我去接她……”
等林厚誌走了,林雨桐才安排林籌:“告訴媚娘,帶著她的人分批往城外轉移。什麼都不要帶,記準了……”
林籌嘴角顫抖:“您要帶我們……”
林雨桐沒回答這個問題,隻道:“要是不怕這一路上凶險,就都跟著吧。”
林籌抹了一把眼淚,‘噯’了一聲,蹭一下就竄出去了。
林雨桐又把牆上的牛角弓取下來,吩咐林恕:“去使臣們駐紮的營地,有人盤問,就隻說是送賞賜的,把這個送給蒙放將軍。記著,必須是親手交到他的手裡。”
“要傳什麼話嗎?”林恕趕緊問。
“不用。”林雨桐搖頭:“你給他,他便會知道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陰成之看著蒙放放在自己麵前的弓,“蒙將軍的兵器?”
蒙放低聲道:“下官跟太孫殿下有過約定……”
“什麼約定?”陰成之急忙問了一句。
“隻有弓沒有箭……”蒙放咬牙:“這叫開弓沒有回頭箭!”
“她到底要乾什麼?”陰成之蹭的一下站起來,“這不是開玩笑的……”
“下官也不知道殿下要乾什麼。”蒙放掀開眼簾,“隻知道收到消息……便得開始準備了。不管什麼身份,不管什麼官職,小官不受節製……限製你們的自由,等待子時的時候,等待接應的人帶咱們踏上歸途……”
這都什麼跟什麼?
陰成之抬腳就走:“我要去見殿下……”
四爺撩開簾子進來,“聽蒙將軍的吧。既然開弓沒有回頭箭了,那就是沒有絲毫更改的可能了。不管她要乾什麼,都已經開始了……這時候出去於事無補,反而會擾亂她的計劃……”
“她這是裹挾!”陰成之是知道這位‘太孫’膽大,但沒想到膽大到這份上。
這父子倆對上了,蒙放就悄悄退出去了!忙他的去了。
這回言辭又不一樣了,隻說是汗王的傷情有變,很可能會牽連到使團。叫大家悄悄的收拾東西,今晚秘密送大家離開。
眾人哪怕是一肚子的疑問,但出於自身安全的考慮,暫時沒有人有意見。反倒是表現出不同程度的焦急來。
畢竟,所有的消息,都是太孫說的。
這叫人總是有些不踏實的。
誰也不知道北康的王庭到底發生了什麼。
這也是此時站在王帳裡的慶格想問的一句話:“到底發生了什麼?”
雲姬將手裡的王杖遞過去:“拿著他……帶著你的人……去取巴根和阿爾木的腦袋…立刻……馬上……”
慶格向後退了兩步:“父汗的詔書呢?”
“都什麼時候還要詔書?”雲姬深吸一口氣,“你看見了,你父汗是我一刀殺死的。為了叫你得到汗位,逼的我做了多少以前連想都不敢想的事……這個時候你卻退縮了……”
“母親……”慶格搖頭:“我們沒有什麼人手,這個時候……”
“這個時候,大汗的人就是你的人。”雲姬低聲道:“秘不發喪!一切都說是汗王的旨意。等巴根和阿爾木死了,阿拉坦倉還不成氣候,汗位不是你的也是你的了!然後把汗王的死推到長寧那個女人身上,叫靖國的太孫和他們的使團都來陪葬。是他們想要營救太孫而刺殺了汗王製造混亂,以期待逃脫的……”
慶格伸向王杖的手又頓下了:“可母親明明已經說過早計劃好了時間,怎麼突然提前……要是有個萬一咱們一點準備都沒有……何必行此凶險?”
又問?
還問?
哪怕心有疑惑,哪怕一萬種的不妥當,既然已經做了,隻想著接下來怎麼辦就好了,糾結這些已經不能改變的事,有什麼意義嗎?
雲姬咬牙:“因為……不知道是巴根還是阿爾木叫人擄走了戚氏和兩個孩子……他們給戚威去了信……目的是什麼你應該知道……如果是這樣,你背後連最後一點立足之地都沒有了。”
“什麼?”慶格不可思議的看著雲姬:“戚氏和兩個孩子……”
“我怎麼就生下這麼笨的兒子。”雲姬惱道:“那麼多部族同時撤出去,不管是誰……順手都能把那母子三人給擄了……”
可是這也不對!這娘三個走的時候和路線跟那些部族撤走的時間和路線都是對不上的。
雲姬閉眼:“不要問了!趕緊的!戚氏和孩子被擄走是事實,要是你倒了……彆管是誰擄走的他們,想來……他們的結果都不會太好……所以……你得先活著……你活著,他們才是安全的……你到底懂了沒有?”
慶格閉了閉眼睛,心裡問了一遍又一遍:是你嗎?母親!是你嗎?母親!
可要真是她,她又是叫誰擄走的這母子三個呢?
但不管是誰,她既然能說出‘結果不太好’的話,就證明對方並不是她能掌控的。
所以,他不接王杖都不行。
王杖拿在手裡,輕飄飄,卻又沉甸甸。
雲姬拉住慶格:“叫人盯著長寧那女人……看著她,但她真要跑……”她猶豫了一下就道,“你就叫她跑……”
跑了,罪名就坐實了。
罪名坐實了,北康和南靖就不死不休了!
“是!”慶格斂下所有的情緒,出了王帳,調集了汗王的親衛營和虎狼衛。
而另一邊,巴根和阿爾木帶著人也策馬而來。
彼此都看的見對方,巴根就說:“阿爾木……收斂你的脾氣,在各部落的人馬還沒到的之前……不要跟慶格發生衝突……”
阿爾木冷笑:“砍了他的人頭,咱們再較高下……”
“蠢貨!”巴根氣道:“你以為虎狼衛是那麼好對付的?咱們手裡隻有護衛……對上了,就是送死,知道嗎?”
阿爾木也將‘蠢貨’兩個字回贈給了巴根:“你以為咱們不動手,他就會手軟?想要砸咱們的腦袋,他想了不是一天兩天了……”
“但今天不會那麼容易,誰叫他是個情種呢。”巴根冷笑:“你還不知道吧……慶格那個中原女人和兩個小雜種……消失了……”
消失了?
這是什麼意思?
是說死了?還是說被巴根擄劫了?
阿爾木‘哦’了一聲,這個消息他還真不知道。多看了巴根一眼,心裡不由的戒備起來。
兩方遙遙對峙,整個王城都嗅到了危險的氣息,安靜……安靜的有點嚇人。
使團也陷入了詭異的焦躁中。
有些官員頭上的汗,止不住的往下滴。
尤其是營地周圍北康的護衛軍又加了一倍的人手之後,眾人都聚在當中間的空地上。
除了等,除了相信太孫,沒有絲毫能做的。
上官淳不止一次的嘀咕:“太孫到底行不行?”
行不行的,都是她了!
還能如何!
陰成之淡淡的回了一句:“上官大人要是不放心,大可以出去看看。”
這是什麼話?
上官淳拂袖扭身,卻看著太陽的方向。
天已經昏沉了,很快,太陽就會落下地平線。等黑夜降臨,子時就該不遠了吧。
落日的餘暉照在人的臉上,彼此都看不清楚對方的表情。
慶格手持王杖,一揮手,就有親衛營的將士衝了出去。
巴根抬起手:“慶格……戚氏和你的倆孩子……都不想要了嗎?”
“慢著!”慶格忙道,“先聽他要說什麼。”
巴根看著幾步外的弓箭手:“我想拜見汗王,我得知道父汗怎麼樣了……見不到父汗,我什麼都不會說……”
“父汗有令。”慶格垂下眼瞼,“你不要妄圖拖延時間。我答應你,隻要你說出戚氏和倆孩子的下落,我放你離開……”
阿爾木卻冷笑:“你手持王杖,卻不叫我們見汗王。”他問兩個統領,“誅殺我們,是汗王親自下達的命令嗎?你們可得想清楚。誅殺兩個王子,你們卻沒有得到汗王的手諭,這正常嗎?”
麵對倆統領猶疑的視線,慶格閉眼。這事怎麼糊弄過去。巴根不能殺,萬一母子三個在他的手裡呢。他的腦袋落地,就是那母子三個命喪黃泉之時。
越想越是緊張,腦袋上的汗一滴一滴的往下掉。
躲在後麵的雲姬暗罵一聲,這優柔寡斷兒女情長的性子,也不知道到底是隨了誰了。
她叫了一個親信奴仆吩咐了兩句,這仆從就往前麵去了,從一對對兵將中穿行而過之後,到了慶格跟前,“……二王子……汗王有令……若是大王子和三王子想見大汗……就請卸去鎧甲,單獨進去……”
慶格瞬間就明白了。自己不叫他們見,是自己心虛。他們不敢進,是他們心虛。於是利索的將手一收,瞬間,就讓出一條通往王庭的路來。
可巴根和阿爾木敢走嗎?
他們知道,不帶人進去……進去了可就出不來了。
該死的!
正在僵持不下,王庭裡傳出驚天的哭喊之聲,隱約傳來聲音:“……汗王……升天了……”
啊?
啊!
慶格跟巴根和阿爾木一樣震驚。
雲姬大罵一聲,疾步往汗王的帳篷跑去。隻出來這麼一下下,怎麼就出事了?
巴根的生母、阿爾木的生母,哪個不是大部落統領的女兒。她們自小就在馬背上長大,手裡的鞭子不是用來鞭打牛羊的,而是用來鞭打奴婢的。
闖一個營帳算什麼!
汗王的命令?
那也得看她們是否願意去執行。平時也就罷了,但今兒刀斧要架在兒子的脖子上的時候,汗王算個屁!她們身後還有一呼而諾的部族,有數不清的勇士。部族擁戴他,他才是汗王。部族不擁戴他,他就是個狗屁!
可誰知道,闖進來了,麵對的是這種情況。
汗王的心臟被人捅了一刀,早已經死去多時了。
“汗王早死了……慶格的王杖是偷來的……”這種呼聲一聲接著一聲,直傳到對質雙方的陣前。
“他殺了父汗!”阿爾木大吼一聲,“你們這些蠢貨還要錯到什麼時候。”
慶格將王杖舉過頭頂,“我手持王杖,誰敢放肆!”
這邊的話才落,就挺雲姬高喊:“是長寧……是長寧公主殺了可汗……一定是長寧公主殺了可汗……”
長寧的手心攥緊: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自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