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一猶豫,還沒來的及進去,就正巧碰見柔嘉就從裡麵出來了。她笑語盈盈:“大哥?怎麼來了不進去?”
林玉柳不自然的笑了一下:“今兒回來的晚了,就不打攪母妃了。”說著話,就跟著柔嘉的走了幾步,裝似不經意的問了一句:“對了……鳳鳴苑我瞧著一直空著,陳家的表姑娘已經回陳家了嗎?”
柔嘉愣了一下,她這段時間都快忘了曾經東宮還有過這麼一號人物的,見林玉柳問了,她就笑道:“沒有吧,應該在彆院養著呢。如今一年大似一年了,哥哥們也都大了,母妃說,表姑娘在東宮住著,就有些不方便了。”
是這樣啊!
柔嘉沒往心裡去,在她看來,這並不是一件值得人往心裡記的事。
可林玉柳卻把這事往心裡去。他回院子的時候,見妹妹還在,就皺眉問了一句:“怎麼不回你的院子?”
“怎麼樣?說了嗎?”林玉荷關心的是這個。
“你隻管回去吧。”林玉柳有些煩躁:“娘說的那個事,根本就成不了。放心。”
怎麼就成不了呢?
林玉荷不服氣:“哥哥這樣的人,難道他們還不滿意?是家裡的根基配不上她,還是長的模樣配不上她?哥哥的婚事能想起還有她這麼一號人,她就該燒高香了。還成不了?”才不信!
事實上皇後聽了太子妃的話,確實半天都沒說話。沉默了良久之後才道:“這事,你跟太子說過了嗎?”
太子妃點頭:“兒臣跟太子提過了,太子殿下說,但憑母後吩咐。”
皇後臉上的表情就柔和起來,她倒是真想促成此事。
東宮現在的情勢,已然是要成事的樣子了。偏偏上官家跟東宮是越走越遠了。將來這……不好處。臨安那孩子,不是當祖母的誇,也是要人樣有人樣,要人品有人品。迄今屋裡連個丫頭都沒有。
這樣的孩子如今不多了。他早早的又都已經是郡王了,將來自然是差不了的。
再說了,即便想的更遠一些,那這太孫也不是那不能容人的性子。這庶長兄隻要不是太過分,好日子是不缺的。
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於是就含笑道:“也是你跟太子大度。”對上官家既往不咎,難能可貴了。
婆媳倆說著話,就馬上招了上官家的人來。去不想人家來是來了,可來了之後,這說話就有些吭吭哧哧的:又是說家裡的姑娘不宜早婚,又說是屬相不相配。
很明顯,上官家並不樂意這婚事。
皇後的臉就冷了下來,當著太子妃的麵,被娘家打了臉了。
這可不止打了東宮的臉。
太子妃麵無表情,沒多糾纏,隻起身告辭:“……您也早點歇著吧,也是兒臣不醒事,叫母妃跟著操心了。”
她出宮了,至於皇後跟上官家怎麼說的,這個就沒人知道了。
太子妃回去跟周氏一說,周氏卻炸了:“不答應?為什麼?”
太子妃把上官家的話一五一十的學了,然後才道:“好姑娘多的是,你再物色吧。”
打發了周氏,她自己先皺眉了,這上官家拒絕的好生沒有道理。
到底是有什麼依仗,或者說是難言之隱,回拒絕東宮呢。
她打發人叫太子,也順道叫林雨桐過來,這後宅上的事彆看小,真要細究,這裡麵肯定有自家不知道的事。
林雨桐扶著太子過來的,一聽這事太子就皺眉,然後輕笑一聲:“不用管他們。不答應就不答應吧,另找好的就是了。”
什麼意思呢?
太子沒跟太子妃解釋,回書房的路上卻跟林雨桐說了:“武安王妃,最近跟華貴妃走的有點近。”
這……她們走的近,“是不可能避開祖母的……”林雨桐低聲道:“宮裡那麼大點的地方,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呢?”太子就跟李長治道:“以後那些奏報,也給太孫抄一份,省的他兩眼一抹黑。”
晚上的時候林雨桐就收到詳細的奏報。
半個月裡,武安王妃去了東山五次。
東山有什麼特殊的地方呢?
除了長春觀,再沒特殊的。
長春觀是安慶公主帶發修行的地方。她被皇上賜號為‘太初’真人,但要是沒記錯,她當初被皇上厭棄,正是華貴妃推波助瀾的結果。怎麼如今,她倒成了武安王妃和華映雪聯係的橋梁了?
她覺得如果必要,她得親自去一趟東山瞧瞧。
不能小看女人,更不能小看宮裡的女人。她們有時候真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在國子監念了幾天書,就是重陽節了。
太孫去念書,本來以為好歹放到某個班裡,真去了才知道,其實不是的。課程枯燥的很,好幾個老師單獨隻給她一個人講課。學生坐著,老師跪著。再三要求老師站起來,但沒一個敢起來的。人家說了,當初給還是皇子的陛下上課的時候,老師都是跪著的。不能說太孫知道尊師重道,反倒是陛下不知道這道理了,這於陛下的名聲有礙。
這邏輯叫人連反駁都不能了。於是林雨桐連去上課的興趣也沒有了。
多逃一節課,老師就少遭一會子罪。都是六七十歲的人了,跪著林雨桐是真不忍心。
九月九乾脆她就沒去,隻打發了人去國子監說了一聲。就叫上林玉梧和四爺,登高去了。
目的地——東山。
這一日登高的人多,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山道上絡繹不絕。
林玉梧看見幾個坐而論道的讀書人,覺得挺有意思的,就停下腳步,在半山腰的亭子裡聽人家辯論去了。
見他帶著的人不少,林雨桐就放心了。隻剩下她跟四爺上山,還能舒服自在一些。
長春觀,是一女觀。
今兒登山的人多,所以在女觀中,不少女客在歇息。倒是男客,不好進內。
林雨桐本要說拜訪長輩,卻沒想到,在這地方,會碰見他。
“祖父。”她疾步走了過來,“您怎麼也來了?”
她替代馮千恩的位置,扶著宣平帝。
宣平帝也沒想到會碰見太孫,愣了一下就哈哈笑:“天氣好,想出來走走。”
“怎麼不多帶幾個人呢?”林雨桐帶著幾分埋怨的語氣:“您這樣,孫兒覺得去跟禦史台的幾位大人說一聲,叫他們也參一參祖父您。”
宣平帝不免又笑,一副頭疼的架勢:“可不敢跟那些人言語。要不然,可真就沒清淨的日子過了。”
林雨桐看看往上的台階:“您還要往上走?”
宣平帝似笑非笑:“怎麼?覺得祖父老了?”
“不是說您老了。”林雨桐叫馮千恩:“是孫兒的體力不濟,還是叫馮公公攙著您更穩妥些。”
宣平帝就跟著笑:“想偷懶就罷了。”說笑著,一路往前走,偶爾還回頭問問四爺話,親切的像是普通的老者。
越往上走,人會越稀少。
到了山頂,林雨桐都汗濕了。更彆說是宣平帝,他幾乎是馮千恩半拖半抱著上來的。
林雨桐沒想到山頂會這麼平整,山石像是用什麼東西削平的似的。
除了非風化的石頭,也就是倔強的長出來的一些雜草。
宣平帝席地坐在山石上,衝林雨桐擺手:“現在不行了,年輕的時候,一天幾個來回的上下呢。”
“常來鍛煉嗎?”林雨桐乾脆坐在他對麵,有一搭沒一搭的搭話,“也是,東山比起彆的山,山勢倒是更陡峭些。”
宣平帝點頭:“那時候年輕啊……”他指了指站在山崖邊上,整個樹身子都在空裡懸著的鬆樹:“瞧見了嗎?那棵樹當年還承擔不起一個人的重量,如今,站個人上去想來是能承擔的起的……”
成人胳膊粗細了,肯定是負擔的起的。
林雨桐就笑:“多危險啊,誰沒事站上麵……”
話沒說完,就聽到李長治一聲驚呼:“……神女……”
林雨桐看過去,隻見鬆樹上,站著一個一身白衣的女人,她背朝著這邊,看不清麵容。風吹著她的白衣黑發,仿若隨時要隨風而去。
宣平帝扶著李長治站起身來,喃喃的道:“……你……是你嗎?你終於肯來見我了嗎?”
隻見那女人的頭微微搖了搖,然後她的胳膊朝側麵一指,林雨桐見宣平帝看過去,也就跟著看過去,可這一看的結果:除了雜草,什麼也沒有。
上當了!
等再轉過身的時候,那懸空的樹乾上哪裡還有人?
林雨桐看了四爺一眼,三兩步的追過去,直接就上了鬆樹。站在鬆樹上,想保持平衡對一般人難,對她而言,並不困難。
這麼往下看,深不見底。樹下一米多的地方,有個微微凸起的山石,山石上像是有黑色的苔蘚一般的東西,看的不是很清楚。
四爺喊著:“退回來!快點。”山裡的風野的很,耍雜技呢這是!
林雨桐一步一步朝後退,腳讓開兩步,卻又看見鬆樹上沾染的一點兒苔蘚。
她嘴角翹起,這才快步退了回來。
馮千恩急忙道:“太孫殿下,您這可太……”本來想問看見什麼了,覺得胳膊對陛下拽了一下,趕緊頓住了。
“沒事。”林雨桐隻當是沒看見兩人的動作,說的雲淡風輕,“不知道是誰裝神弄鬼呢。這山裡該是有些機關的,對於習武之人,有個支點,在鬆樹上站一站,不是什麼難事。”
馮千恩正後悔不該當著太孫的麵喊出‘神女’,沒想到太孫是這麼看待這件事的。
對對對!那就是彆有用心的習武之人,什麼神女鬼女的,沒有的事!
於是忙道:“是啊!看來得叫五城兵馬司好好的查一查了,京城裡怎麼能混進來一些個雜七雜八的人呢。”
宣平帝的神情有些莫測,隻道:“風大,又不安穩,那就回吧。”
回就回吧,到了半山腰,怎麼也沒想到會看到一身布衣的華映雪。她邊上站著的可不正是安慶公主。此時的安慶公主一身道姑的打扮,隻行道家的禮。
兩人見到林雨桐都微微愣了一下,然後非常隱晦的對視了一眼。
安慶很冷淡,倒是華貴妃笑意盈盈,“這可真是巧了。原還想著老爺一個人寂寞,沒想到碰見咱們家小少爺了。”
林雨桐點頭稱是:“是挺巧的。”
她笑著問宣平帝:“孫兒送您回……家?”
宣平帝笑的一臉慈祥,帶笑說好。
一路無話,直到到了山下,要上馬車的時候,林雨桐才發現,華映雪身邊的一丫頭,腳抬起來的時候,鞋底是沾著那種墨綠的近乎於發黑的苔蘚的。
這件事,就很有意思了。
覺得有意思的何止是林雨桐,正陽宮裡,宣平帝幾乎是砸了半個宮殿的東西,他麵色猙獰,氣的渾身都在發抖一般:“她……真當朕是傻子嗎?”
馮千恩跪在邊上:“陛下,保重龍體。萬不可如此動怒!”
宣平帝躺在地上,扭臉問馮千恩:“你說……她為何要這樣?為何要如此愚弄朕?”
馮千恩搖頭:“華貴妃到底隻是女人。她……總是盼著盛寵不衰的。您突然寵幸了李妃娘娘,想來華貴妃心裡……因此,她這故弄玄虛,隻怕是為了要將您的注意力吸引過去。想告訴陛下您,隻有她才能吸引神女降臨。事情雖然是……有欺瞞陛下之嫌,但看來並無愚弄甚至於謀害陛下之心。不管怎麼說,神女曾經降於貴妃之身,想來,她也該是了解神女的人……之一吧。如今,不管是真是假……也許未必全是壞事。假的來了,未必就引不來真的。奴已經叫人盯著每個宮殿了,若是有可疑之人,絕不會錯過的……”
宣平帝嗬嗬的笑了兩聲:“盯緊了……千萬得盯緊了……不要放過任何一個……”
說著說著,就慢慢的睡過去了。
地龍已經燒起來了,躺在地上並不是覺得冷。
馮千恩幫著把被子蓋著,就慢慢的退出去了。
而另一邊的宸旭宮,金菊低聲稟報:“娘娘,陛下今晚不會過來了。”
華貴妃對著鏡子將頭上的釵環一一的卸下來,“哦!是嗎?不過來就不過來了。你下去歇著,叫芍藥過來伺候。”
金菊應了一聲是,慢慢的退出去。
不大工夫,一個不起眼的丫頭低眉順眼的走了進來,站在華貴妃身後一直沒動。
華映雪從鏡子裡看後麵站著的人:“交代的事情都辦好了?”
“是!”這丫頭的聲音有些嘶啞,“都辦好了。”
“叫你留下苔蘚的印記……”華映雪理了理吹在胸前的頭發,“你可曾留下了?”
“是!”芍藥又應了一句:“留下了。不過……”
“不過什麼?”華映雪扭過臉,對上那一雙平靜無薄的眸子,“不過遇上了了太孫是嗎?”
“太孫追了過來,差一點就被抓住了蹤跡。”芍藥的聲音低下去,“所以,娘娘,奴婢覺得,下次大可不必如此冒險。”
華映雪冷笑一聲:“你當他當時沒抓住你,你就沒露出痕跡嗎?”說著,就看了看她的腳,“該換一雙鞋的。你卻沒來得及。腳底至今還有證據呢?皇上火眼金睛,太孫那眼神的變化,你就真當她看不出來?”
“這?”芍藥馬上跪下:“奴婢該死,您交代的事,奴婢沒辦好。”
“不!”華映雪莫測的一笑:“這件事,你辦的挺好的。越是辦法拙劣,越是好呢。”
芍藥不解,跪在低聲不敢起身:“敢問娘娘,李妃娘娘那邊,還用看著嗎?”
華映雪搖頭:“那個女人……空守著寶藏,求的卻隻是男女之愛。注定不是個有出息的。不用在意她。”
芍藥低頭:“那奴婢就隻在針線房,暫時不出來了。”
華映雪又是奇怪的一笑:“不!你還得動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