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夜裡,大家都秉持著不言語或低於的習慣,就怕聲音嘈雜,吵到主子。
可這裡,實際上離主子住的地方,遠著呢。
這裡大鍋大灶的多,不是每個灶膛邊都有人守著的。一人管著好幾個灶口,負責添柴。
林雨桐蹲在灶膛前,一邊聽著這些人低聲交談,一邊默默的湊近火,把濕漉漉的頭發烤乾。至少要半乾,彆人看不出破綻。
夜色是最好的掩護。
偌大的皇宮,該去哪呢?
林雨桐首選的地方是宸旭宮。宣平帝出現在宸旭宮的此數依舊是最多的。哪怕沒有宣平帝,林雨桐也想看看,這個連太子都說不清楚來路的華映雪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她一路低著頭往前走,到了宸旭宮附近就發現,這裡並不是那麼好靠近的。埋伏在附近的,都是高手。如果不是宸旭宮的宮人,這地方想大喇喇的走過去,肯定是不行的。宸旭宮如果要熱水,那麼就會有人出來說一聲。然後有專人傳話給等在一邊的雜役宮人,這些人給把熱水提來,兩邊的宮人連個碰頭的機會都沒有。宸旭宮的人出不了這個圈子,外麵的人自然不可能被這麼大喇喇的放進去。
林雨桐一個閃身,躲在假山的山石背後。
看看這防衛,林雨桐又走了一遍長秋宮。長秋宮外麵也是如此。那麼,原有的計劃,就不得不改變了。現在這種情況,如果說有什麼地方是好混進去的,那必然就是立政殿正陽宮這樣的地方。宣平帝叫人守著後宮,那他自己的地方,反倒不會那麼嚴密才對。
果然,繞到正陽宮的時候,一切照常。
此刻,她距離後門最近,幾個雜役太監正在往裡麵運煤炭。林雨桐恍然,燒地龍的地方,隻怕就在這個角落吧。
他湊了過去,幫著推沉重的手推車。他們得趁著晚上的時候,將一天的運量都給運進去。為了不吵到主子,全程一點聲音都不能發出來。車推到地方,門從裡麵被打開,招手叫他們進去。
林雨桐還以為會盤查的特彆嚴格,這每天運煤的是幾個人,這應該是有定數的才對。
可門打開了,人卻沒有盤查。
林雨桐微微抬頭看開門的人,此人反倒是微微低頭在暗影裡,並沒有露出正臉來。
她暗道一聲不好,自己來路不正,此人隻怕也彆有目的。
不過,這夜裡的皇宮,可真是夠熱鬨的。
渾身戒備,卻隻做不見。邊上挨著林雨桐的太監朝這邊多看了兩眼,剛想說‘你是誰’,一陣勁風從後麵襲來,這人頓時倒了下去。林雨桐裝作吃驚,嚇的失聲一般的瞪大了眼睛。但身體的輕微晃動,叫她避開了要緊的穴位。被砍了一個手刀,她也軟軟的倒下去。
拉車的幾個人連一點聲音都沒發出來,就被這麼解決了。
林雨桐屏住呼吸,聽到不遠處有突然傳來‘蛐蛐’叫,這邊開門的人就低聲應了一聲:“彆催,這不是來了嗎?”
腳步聲遠去,隱約間聽有人說:“你手腳怎麼那麼不利索。”
“誰知道宮裡這麼早就燒地龍了?”開門之人這麼辯解了一句。
林雨桐刷一下睜開眼睛,兩人的對話隻兩句,隻能從中知道,他們原本並不是這宮裡的人。
不是宮裡的人,卻直接找了正陽宮。
想乾什麼?
她起身,一個房間一個房間的查過去,發現宮裡的太監都被算計了。不是昏迷了,就是直接被殺了。林雨桐從房間裡拖出來一個昏迷的,放在煤車的邊上。
省的那兩個人察看的時候發現端倪。
這才悄悄的跟過去。
正陽宮今晚,並沒有主人。宣平帝並不在宮裡。
可到了正殿,發現裡麵的宮娥太監,不論男女,都陷入了沉睡的狀態。這就有點不對了。
林雨桐吸吸鼻子,看了看亮著的燈火,瞬間就明白了。這點著的蠟燭有貓膩。剛才在其他的房間沒發現這個問題,隻怕是那一段有問題的蠟燭已經燃儘了。畢竟,奴婢用的蠟燭粗細和大殿裡用的是有些差彆的,材料也有些不同。不好控製時間才對。
這麼想著,就有了幾分明悟:就說嘛,兩個宮外的人,怎麼能這麼順利的就進來了。原來是有幫手。
這宮裡的燭台,都是特製的。
燭芯裡動手腳,手筆倒是不小。
她迅速的服用了兩粒解毒丹,蠟燭裡的迷藥在她身上就不怎麼起作用了。
正想著,這兩人進了裡麵之後又藏到什麼地方去了,就聽見在寢宮的方向,發出了輕微的響動聲。像是開啟暗格的聲音。
林雨桐悄悄跟過去,探頭一看,隻見龍床的位置,側麵洞開。冷風從裡麵吹出來,吹的邊上的蠟燭在風裡搖曳。
那兩人中的一人低聲道:“這黑洞洞的,到底通到哪裡?”
“這不是暗格。”另一人道:“彆忘了咱們是為了什麼來的?”
“可這不是找不到暗格嗎?”這人嘟囔了一聲:“誰知道玉璽長的什麼模樣?”
林雨桐皺眉:這兩人是為了玉璽來的。
而他們的主子又是誰,誰想著搶先一步拿到玉璽。
林雨桐對玉璽沒興趣,但卻不能由著這兩人把玉璽給帶出去。在兩人的注意力都在那通到入口的時候,她伸手將一粒迷藥彈到了燭火上,很快的,迷藥融入蠟水之中。
然後隻一息的時間,這兩人就有些晃悠。
一個說:“不對!被算計了。”
另一個說:“這密道果然有門道……”
以為是密道裡的風有問題。
話沒說完,兩人就倒在密道口了。
林雨桐將兩人拖出來,左右看看,玉璽的放置地方,應該不在臥室。
她進了禦書房,在龍椅的扶手上來回的摸索,猛地在一個微微突起的地方摁了一下,龍椅寬大的扶手就裂開一個口子,玉璽就靜悄悄的躺在裡麵。
皇帝嘛,藏東西自然都得是體麵的。
她笑了一下,將玉璽拿出來,塞到昏倒的其中一人懷裡。又在兩人嘴裡塞了兩粒藥丸子,確保兩人死不了,但也彆想醒過來才罷手。
然後把一切都恢複原狀,這才朝密道走去,在密道裡麵,悄悄的關上了密道的門。
這裡麵,空氣是流通的。初初這一段,一點亮光也沒有。
林雨桐不知道裡麵是不是有人,不敢露出一點光亮出來,隻能一路摸索著走,大概走了有兩百步,微微有些光亮。亮光是從密道的牆壁上散發出來了,綠瑩瑩的,應該是一種熒光石。
這種石頭接觸的多了,對人並沒有什麼好處。
悠悠的光線照射下,往前又走了幾百米,就有了分叉口。林雨桐細細的分辨了一下,其他幾個方向的洞口都很陳舊,而且細看能看的出來,好似並沒有人長期走動。因為路上用手摸了,能摸到厚厚的塵土。隻有一條道,是新建的,非常的潔淨。而這條道,延伸的方向,應該是無極宮所在的方向。
在新路與舊路之間,林雨桐舍棄了新路。
無極宮那邊,對彆人或許有誘惑力,對自己來說,完全沒有。
因此,選了通往宸旭宮方向的暗道,走了過去。
這一路上,依舊有好幾個岔路口,林雨桐猜測,隻怕這些暗道,能通往每個宮殿吧。
皇宮修建於前朝,誰知道前朝皇帝修建這些玩意是乾什麼使的。而顯然,知道這條密道的人,大概僅限於平宣帝跟他的親信吧。
至於修建那條信密道的人,要是沒出意外的話,應該是都給那條密道陪葬了。
估算著在密道裡走的路程,當前路被擋住的話,林雨桐知道,這隻怕真就已經在宸旭宮裡麵了。
至於是宸旭宮的什麼地方,這就不得而知了。
就怕一出去,剛好跟外麵的人走一個麵對麵。
林雨桐在裡麵悄悄的聽外麵的動靜,手搭在石門上,不知道是不是無意識的碰到了什麼,兩道亮光一下子就照了進來。
林雨桐嚇了一跳,原來這暗道中的暗門還有這個功能呢。
門上留著兩個小孔,眼睛能看出去,聲音也能傳進來。
林雨桐嘗試著從小孔裡往出看,這個位置,嚇了林雨桐一跳。這個暗門的位置,應該是在牆壁之上的,甚至位置要稍高一些,從這麼位置看,是俯瞰整個大殿。
幸好沒魯莽的將暗門打開。
林雨桐有些僥幸的想。
很快,她就想不了其他了。
因為此刻的大廳裡,林雨桐看到了怎麼也沒想到的一副畫麵。
宣平帝一個人坐一麵,而他的對麵,坐著幾個女人。
分彆是皇後、陳妃、李妃,最後一個是華映雪。
皇後坐在椅子上,微微的閉著眼睛,轉著手裡的念珠,一下又一下,永不止疲憊。陳妃眼觀鼻鼻觀心,坐在那裡如同一個泥菩薩,動也不動。李妃楚楚可憐,不時的用帕子一下眼淚,抽噎一聲。華貴妃整個人都邪靠在椅子上,姿態最放鬆,甚至嘴角還帶著幾絲笑意。
宣平帝用帕子捂住嘴,不時的咳嗽一聲,林雨桐一看他的這樣,就知道,宣平帝的情況又惡化了。
“說吧。”宣平帝看向四個女人:“朕的耐心已經用完了。朕也沒時間跟你們耗下去了。”說著,他嘲諷的一笑,“你們每個人,都想置朕與死地,彆以為朕不知道!”
李妃抽噎一聲,十分委屈:“陛下……您怎麼可以這麼想臣妾。臣妾愛慕陛下尚且來不及,怎麼會有暗害陛下的心思?您如此說,要置臣妾與何地?”
宣平帝起身,有些搖晃的走到李妃的麵前,輕輕的捏著她的下巴:“你沒有要害朕?”他咳嗽了一聲,嘴角有了一點血色,“那朕如今這身體……又是拜誰所賜?”
李妃臉上的表情毫無破綻:“什麼……什麼……意思?陛下是吃了臣妾做的菜所以才?”她一臉的不可置信,“不可能!怎麼可能呢?明明是……”
“是什麼?”宣平帝盯著她的眼睛,“是什麼?你告訴朕,是什麼?”
“是……是……”李妃垂下眼瞼,“是臣妾不小心吧……一定會有辦法的……一定會有辦法治好陛下的……您給臣妾一點時間……”
“一個小門小戶出身的卑賤女子,給你時間?給你時間,你能給朕什麼呢?”說著,他的眼眸一暗,“說!是不是有什麼瞞著朕?朕最厭惡的就是欺騙。你老實說,說明白了,朕既往不咎,你依舊是朕的李妃……不!朕可以晉封你為皇貴妃……”
李妃猛地睜大眼睛:“陛下,臣妾不想要皇貴妃之位,臣妾盼著的是什麼,陛下真不明白嗎?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就像是那個女人能主宰一切的時候一樣,也希望你待我能像是待她一樣。僅此而已。
宣平帝愣了一下,眯了眯眼睛:“朕也想日出陪你勞作,日落陪你歇息,可朕也得能看到日出和日落才行啊。愛妃,朕的日子不多了……”
李妃伸出手,一把抓住宣平帝的手:“陛下……”
“陛下……”華映雪笑了一聲:“您希望從李妃姐姐嘴裡知道什麼呢?您彆忘了,她是害您的人。您怎麼知道,她說的法子,不是繼續害您的。她麵上倒是一副滿心滿眼都是陛下的樣子,可有時候啊,這人的心思轉的快……”
李妃的身子不由的僵硬了一瞬,然後猛的搖頭:“陛下……給臣妾一點時間,臣妾一定會想出辦法的。”
宣平帝卻想著華映雪的話,什麼叫做人的心思轉的塊?繼而,他眼睛一亮,緊緊的盯著李妃:“她還在你身上,是不是?”不是同一個人的心思,自然難猜的很。
李妃猛地一縮,連手也收回來了,“臣妾……臣妾不知道……不知道陛下說的是什麼?”
“你一定知道!”宣平帝的手勒住了李妃的脖子,“說!說!你到底把她怎麼了?”
李妃的臉猛的白了起來,頭不停的搖著,慢慢的,她眼裡的可憐慢慢的褪去了,眼波流轉間,如一片死水,半點不起波瀾。
是她!
宣平帝的手猛地鬆開:“是你嗎?是你嗎?”
‘李妃’猛烈的咳嗽了起來,等再抬起頭之時,眼裡又續上了眼淚。很顯然,李妃又回來了。‘她’隻恍惚的出現了那麼一下。
怎麼會這樣?
苦苦尋找的她,被禁錮了嗎?
“還說不是你害了她!”宣平帝的手抬起來,揚手就給了李妃一個巴掌,“說,你將她如何了?”
李妃的眼淚順著眼角流下來:“陛下……您對臣妾真的沒有一絲的情義嗎?您看看,臣妾還是那個人,還是這張臉,還是這個人。為什麼您就不看在眼裡呢?”
華映雪冷笑一聲:“你跟神女,也敢比?”說著,就對宣平帝道:“陛下,殺了她吧。殺了她,神女就解脫了。不必受她的禁錮了。”
李妃見宣平帝看向自己的眼神,果然越來越危險了起來,就扭臉看向華映雪,“賤人!以為殺了我,就沒人知道你的秘密了?做夢!”說著,她就冷笑起來,對著宣平帝叫嚷道:“陛下,‘她’確實還在。但‘她’ 不是完整的‘她’。她當年從臣妾身上離開,也是不願意的。‘她’有平康,又跟陛下懷了靜樂,‘她’舍不得陛下,也舍不得兩個孩子。但這一切,並不由‘她’說了算。‘她’被人算計了。臣妾不知道世間有沒有一種法術,可以抽離人的生魂。但臣妾覺得應該是有的,大概像是一種巫術。她被抽離了臣妾的身體,許是懷著靜樂,這一絲執念,叫‘她’尚有一絲執念留在臣妾的身體裡。陛下想想,‘她’從臣妾的身上離開後,又去了哪裡,落在了哪個人身上。那麼害‘她’的人就找到了。”說著,就看向華映雪,“陛下,您是為的什麼冒天下之大不違非要接了她進宮呢?為此您犧牲了皇後,犧牲了長寧公主,犧牲了可憐的太孫。這是為了什麼?沒有人比您更清楚。‘她’的大部分生魂,在那個賤人的身上。不是嗎?”
平宣帝的手慢慢的收回來,一步一步的朝華映雪走去:“‘她’還在你身上?”
華映雪倒是光棍,隻問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我生,她生!我死,她將灰飛煙滅。”說著看向李妃,“至於她身上的那一縷沒有消失的生魂……嗬嗬嗬……你就不想想,您這身體驟然壞了,不是李妃,那能是誰?‘她’為什麼拚著魂魄將不全的風險也要借人之手害你,我的陛下,您就沒想過嗎?”
平宣帝捂住胸口,看著華映雪:“你叫‘她’出來,朕有話跟她說。”
華映雪搖頭:“臣妾可不是李妃那蠢貨,還能叫她隨意的出來支配身體。臣妾向來都不蠢。”
“你!”平宣帝的眼神冷了起來,“朕錯就錯在,不該留下你這個巫祝血脈!”
華映雪冷笑了起來:“巫家人世世代代生活在北地黑林之中,從不曾出山管過世外之事。我的陛下,您來告訴臣妾,巫家人是怎麼在一夕之間葬身火海的?您在巫家要找的是什麼?”
平宣帝的眼眸越發的冰冷起來:“你……什麼都知道?”
“何其可笑!”華映雪緩緩的站起身來,“殺儘了巫家人,才發現要找的,是巫家人的血。因為這個,叫陰家人救我,難道我對你還要感恩戴德!”
平宣帝的麵色一變:“你……怎麼知道這些的?!陰家人告訴你的?”
“那你放心。”華映雪的眼裡難得露出了兩份柔和之色,“陰家人對大靖忠心耿耿,不曾背叛過分毫。”
“為陰家人說話?”平宣帝冷笑一聲:“陰家如何,不用你來告訴朕。彆忘了,陰家的兩代女主人,幾個小主子,都是因誰而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