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妃用帕子捂住嘴,低聲道:“有件事我想不通啊。以前我們陳家的那個姑娘,一直在東宮,太子妃愛若珍寶,還專門請了洛神醫給診治……可如今太子回來了,那孩子在彆院卻再沒消息了。我那侄媳婦以前常去東宮,說是看那孩子去的,可如今……也不去了……家家都有一本難念的經啊……也不知道那孩子到底做錯了什麼……可憐見的……我瞧著王妃也是個熱心人,有機會多關照關照,許是……那孩子的機緣呢。”
說著就擺擺手:“看,說起來就沒完了。果然是上了年歲,開始囉嗦了。不耽擱王妃出宮了。您慢走。”
武安王妃一時之間鬨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回了府裡,還沒來得及琢磨這話了,就被告知王爺回來了。
她收斂心神,去了書房。
先扔下一個炸雷:“……皇上的日子不多了,多則半年,少則三個月。”
啊?
武安王看著她就皺眉:“你這從哪聽來的消息?胡說什麼呢?”
“這種話,我敢胡說嗎?”王妃低聲道:“自是敢確定妾身才敢說的。”
“誰告訴你的?”武安王問道:“母後?”
王妃垂下眼瞼:“您也不想想,皇後是會說這些話的人嗎?”
武安王就不說話了:“華貴妃?陳妃?”
王妃又道:“要是沒猜錯,華貴妃至少礙不著咱們的事了。”
那就是陳妃了。
這個女人啊。
到底按的什麼心思還不知道呢。不過如今來不及追究這些,皇上的身體是第一要務。可這之前還瞧著好好的,怎麼就?皇上的身體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之前見了還不到這份上吧。
武安王有幾分焦躁的站起來在書房轉圈:“怎麼就不成了呢?這麼突然?是太子動手……”話沒說完,他就搖頭,“不是太子,他要是有這份魄力,我倒是服他了。”說著又問,“太孫?”說完又搖頭,“也不對!太孫在江南那一翻折騰,把能得罪的不能得罪的,都得罪的差不多了。覺得他不錯是一碼事,可這六親不認太較真未免失了仁恕,跟著他行這樣的凶險之事的人就更少之又少。要不然陰家那小子也不會弄個書肆了去招攬那些讀書人了。”猜來猜去的,臨了了停下來看向王妃:“是老三?也不對!老三的翅膀還沒硬起來了。在宮裡那一畝三分地的地方,放個屁父皇都知道,不能是他。”
不是這個,不是那個?
能是誰呢?
還活著的幾位皇叔?
不可能!
父皇本就不是寬和的人,當年登基又著實是費了一翻工夫的,對那些宗親,不管近的遠的,都收拾的服服帖帖的。彆說是有異心了,當年五皇叔在自家府裡說了幾句抱怨的話,被他王府的長史給告發了,結果呢?連問都沒問,全家貶為庶民發往嶺南呢。結果人沒到嶺南,一家老小死的七七八八的。前幾年來報,勉強到那邊的倆兒子,連個一兒半女都沒留下,就死於疫病了。從根上絕嗣了。
手段冷酷成這樣,牢騷都不能發,宗親是寧肯遠著一點保平安,也不會上趕著湊過來奉承。
至於異心?稍有不慎就是連累全家,誰冒險乾這事?
都不是啊!
這麼想著,他的麵色慢慢就變了:“難道……是……母後?”
這話嚇的武安王妃趕緊上來捂他的嘴:“我的王爺,您這胡說八道什麼呢?”
武安王一把霍開她,坐在書桌後不言語了。自己也不是信口開河的。自家母後對父皇……那真不是下不了狠手啊。
當然了,這話不需要說給王妃聽。
他迅速轉移話題:“這些消息,都是陳妃那裡來的?”
王妃含混的應了一聲:“要是覺得不可信,回頭你進宮給母後請安的時候問問母後……母後未必真不知道。”
武安王呲牙:“陳妃的話你也不能一味就相信。這女人……也不是省油的燈。”至於問母後的事還是算了吧。
武安王妃麵上鄭重的應了,這才道:“要真是這樣,王爺您……有幾成的把握?”
全無把握。
不用王妃說,武安王起身就往外走。
王妃急忙問:“去哪啊?時間不早了。”
去哪?能去哪?
當然是去東宮。
識時務者為俊傑!老天不給自己這個時間,自己就得選最有利的路走。
趕到東宮的時候,林雨桐正準備陪太子用晚飯。如今武安王來了,林雨桐就起身:“孩兒就不見二叔了。不是很方便,父親跟他談吧。”她指了指裡間,抬腳就走。
也好!
要不然就得說起她今兒去王府沒碰上主人的事。再說一句主人家去哪呢?馬場!去馬場乾嘛啊?
這可不是一個愉快的問題。
林雨桐去了內室,李長治機靈的送了菜進去,林雨桐將菜往飯碗裡一扒拉,就吃開了,叫李長治也彆跟著忙活了。
在裡麵邊吃邊聽外麵太子跟武安王說話。
其實也沒啥內容,趕上飯點,添了一雙筷子就吃。
說的也多是小時候的事,話裡話外的,又多與長寧有關。
林雨桐還真不知道武安王是這樣的武安王,說這個菜愛吃那個菜不愛吃,然後又說太子這個當哥哥的曾經對他是多嚴厲,還是長寧那個姐姐好,什麼都讓著他。又跟太子抱怨,說長寧如今也不回京城,想見一麵也見不上。完了又抱怨,抱怨皇上對長寧實在說不上是好,又說等將來,大哥你繼位了,要把姐姐接回來雲雲。
繞了這麼一圈子,林雨桐聽明白了。
說東說西說過往,就是打的一副感情牌。臨了了,說等太子繼位等等的話,不過是表達了他的一個態度。
他對太子登基,是持支持太多的。
人家那話是這麼說的:“母後就咱們三個,大哥,姐姐還有我了。要是咱對我姐都不好,還指望誰?”
換句話,一母同胞就三個,你這當太子的對我們這弟弟妹妹都不好,還能指望對誰好?
他說他的,太子聽太子的,最後武安王也不管太子有沒有領會他的意思,吃飽喝足了,然後回去了。
林雨桐就出來:“我二叔這是……”
林平章哼了一聲:“他王妃今兒進宮了,去了長秋宮。”
也就是見了皇後了。
所以呢?
林雨桐不知道林平章會把這事往哪個方向想,就帶著幾分疑惑的看過去。
林平章歎了一聲,露出幾分失落和嘲諷:“大概把跟我透漏的話,也說給你二叔聽了。”
皇後說給太子的話?
是說叫太子等到春暖花開的話?
那要真是這樣,好像也解釋的通。
這位武安王發現他沒那麼多時間了,自然就來示好來了。
林雨桐看著一臉不愉之色的太子,心道:這母子倆的嫌隙,還真不是一般的大。瞧著,還真有些複雜。
對這事,她沒有發言的餘地,跟太子告辭的時候就說了:“有點事,得去書肆一趟。晚上什麼時候回來不好確定。”
報備了一聲。
接下來要怎麼走,得跟四爺商量商量了。
四爺就說:“不用到處閒逛了,有些事知道不知道的沒什麼意義了。”他拿出一個名單來,“這些人,你得抽空去拜訪拜訪。”
林雨桐接過這名單,赫然擺在第一位的,便是蒙放的父親蒙恩。
她皺眉看像四爺:“這是要……咱們自己乾嗎?乾完之後呢,對太子……”
黃袍加身?!
四爺就笑:“怎麼?不行嗎?太子知道不知道的,有什麼關係。結果無非就是那四個字……而已。”
這不是而已不而已的事啊,關鍵是這一種操作,她完全沒有經驗。
心裡沒底啊。
這麼想著,就問四爺:“要不要跟陰太師坦白……”
四爺搖頭:“不能說,彆看他背負了半輩子奸臣的名聲,他但人家那心裡一直把他自己當忠臣呢。”
家裡的銀子不少,但真不是貪汙來的。陰伯方的夫人本就是江南富商家的獨女,人沒了,家業就都留在陰家了。等到陰成之成親的時候,這樣的長相,那真是什麼樣的姑娘都娶的到。結果陰伯方那時候正忙著給皇上籌銀子呢。那時候的陰太師還不是一手遮天的陰太師,辦事哪有那麼順利的。於是聯姻的人家是身在江南的老牌勳貴人家的小姐。這些人彆看是勳貴,沒實權,離京城還遠。但占著一樣便利,那便是海上貿易。新貴與舊戚聯姻,肯定是舊戚家要吃點虧的。況且,那家的小姐雖說長的不錯,但跟謫仙一般的陰成之比,明顯是女方占了便宜。據說那位丈母娘十分喜歡陰成之這個女婿,給閨女的陪嫁那也是實實在在的。後來這不是原配沒了,幾個孩子也沒了,人家那邊怕失了陰家的姻親,不光是陪嫁沒要回去了,每年的節禮也從不馬虎。到了四爺這個原身的生母續弦,陰太師就成了很了不起的陰太師了。所以人選上,那真是挑了長的絕色的,家底又豐厚的,還人口簡單的。結果人家姑娘嫁過來,娘家唯一的幼弟出水痘沒了,緊跟著爹媽受不住打擊撒手人寰。產業本該是給族裡的,但人家不是有姑奶奶嗎?還是嫁到陰家的少奶奶,誰敢伸手?得了!又得了一份產業。而這姑奶奶孕期一個打擊接著一個打擊,再加上前頭夫人連帶三個孩子死的不明不白,自從她進了陰家,她娘家就跟黴運附體似的,死了個乾淨。心裡就坐了病了,懷孩子早產,生下原身,最後還把她的命給搭上了。
從那之後,彆看陰成之長那模樣,但真敢嫁進陰家的,真不多。要麼是想跟陰家聯姻不顧閨女死活的,要麼是真看中美色不要命的。
陰伯方呢?人家嫌棄他兒子不肯嫁的,他生氣。而那些主動願意送閨女上門,不做主母隻做妾都行的人家,他又死活一個都看不上。那些隻看臉的姑娘,在他眼裡就是腦子有毛病。這樣的姑娘進門生的孩子能有好?
用他的話說,這娶媳婦是要緊的事。頂頂重要的是咱得落的實惠。要麼長的出色,要麼腦子靈性,要麼就是家資豐厚。
是那種“老子的兒子長成這樣再占不了便宜回來,那不更得虧死”的心態。
反正各種原因吧,哪怕陰家就隻一個獨苗,傳說因為陰伯方缺德被各種詛咒,陰家確實也沒添女人。
但真真白得了三個女人的嫁妝。其實不光是嫁妝,算是把 人家的家業都給攏過來了。
這麼大的產業,田莊鋪子作坊的,隻要不是敗家子,每年的出息少的了嗎?況且,陰家就三個主子,能花銷多少?
用四爺的話說,看陰家豪富就說陰伯方貪汙,大概把國庫都搬家裡的說法,這是完全胡說八道。
人人都罵陰伯方是奸臣,陰伯方也不辯解。
那些臟名聲他背了,這本身就是忠君了。
所以,如今要是把太孫其實是女的,咱們家跟著籌謀叫皇太女登基為帝吧,將來就是您的重孫坐天下了這樣的話跟陰太師說了,那第一個站出來反對的肯定是他。
在他看來,陰家絕對不背負這竊國的罪名。
四爺還提醒林雨桐:“就算是以後……你也彆指望他。瞧著吧,他一準是反對的最激烈的一個。除非咱倆的婚事完蛋。”
林雨桐摸摸鼻子:這還真是一個挺有個性的奸臣。
兩人把這個話題先放下,就說起武安王的事。突然這一轉變態度,對此人,林雨桐倒是覺得更得防備:“能伸能縮是條龍啊。”
“不就是去了東宮一趟嗎?”宣平帝揉了揉額頭,“能說明什麼?”
馮千恩低聲道:“可這都已經有近十年,武安王沒進東宮了。”
哪怕是太子太子妃生辰,他這個弟弟都沒有踏足過一步。
所以,武安王的東宮之行,一定是有緣故的。
宣平帝輕笑一聲,“這有什麼想不明白的。隻怕也是知道朕這個老子活不長了。”
馮千恩噗通一聲跪下:“陛下……”
“先是偷盜玉璽,走不通了又對著東宮服軟。”宣平帝起身,“也就這點本事了……不說這個了,扶我去……”
“又去?”馮千恩趕緊把大氅給宣平帝穿上,這才進了密道。
去的地方,是宮裡一處宮裡人都知道的廢棄的冰窖。大家都知道廢棄了,其實這些年一直沒有真正的廢棄,無極宮的儲冰就是放在這裡的。
開了暗門,一股子寒意就侵襲了過來。
今年夏天沒用多少,那邊就用不上了。如今這冰擱在這裡,都大半年了。地麵上都是冰碴子,冷的叫人覺得刺骨。
而冰窖的正中間,綁著的女人可不正是華貴妃。
宣平帝慢慢的走過去:“還不說嗎?”
華映雪睫毛顫了顫,這地方,睜開眼睛都費勁,眼睛睫毛上都結上了冰,好容易睜開眼睛,看著宣平帝,良久之後才艱難的張開嘴:“說……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