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夜的把東宮的屬官都叫起來,商量著事情該怎麼辦。明兒一早上朝,該怎麼先發製人。
林雨桐沒想著先發後發的事,此刻他有些愣神。
因為在東山腳下,她看到一個她怎麼也沒想到會出現的人——陳雲鶴。
“你?”林雨桐跳下馬:“是你送的信?”、
陳雲鶴點頭:“見過殿下。”
林雨桐沒叫起,隻輕笑一聲:“你這故弄玄虛唱的是哪出啊?這種玩笑可不能開。”
“臣知道。”陳雲鶴恭敬的應著,直起身子朝山上指了指:“有些東西,臣還想請殿下先看看再說。”
通往山上的路上一段一個火把,手舉火把的應該都是陳家的家丁護院。
林雨桐輕笑一聲:“真沒想到,陳閣老大壽,背後還有這麼一出呢。”
陳雲鶴沒法解釋,隻做了個請的動作,請林雨桐先行。
夜裡的山上風大,帶著幾分鬼哭狼嚎的戾氣。
到了半山腰,卻見長春觀裡燈火通明。
林雨桐的腳步一頓,看陳雲鶴:“安慶公主呢?”
陳雲鶴低下頭:“實在是……”說著,就抬頭看了一下周圍,一副難以啟齒的樣子。
林雨桐就明白了,也就不問了,“先帶我去看公主。”
道觀裡的道姑集中在大殿裡,裡麵傳來低低的飲泣聲。從前麵穿過去,後麵不處偏僻的院子,卻裡裡外外的守的嚴實。
林雨桐叫林諒明凡這些都在外麵等著,隻帶著三娘子進去。
安慶還在臥室裡,身著中衣在床上靠著。麵色蒼白,看打眼一瞧就知道像是剛剛小產。
地上捆綁著個男子,赤裸著上身,隻是露出來的臉叫林雨桐微微有些不舒服。這人跟陰成之和四爺都有些相似。
她蹲下去,細細的端詳這張臉,然後冷笑一聲,起身叫三娘:“把他的臉皮給我撕下來。”
“太孫。”安慶帶著幾分惱怒:“我還是你的姑姑。”
林雨桐歎了一聲:“姑姑糊塗……”
這邊話沒說完,就聽到兩聲吸氣聲,一聲來自於三娘,一聲來自於一邊跟林雨桐說話,一邊盯著那邊的安慶。
林雨桐扭臉去瞧,一張薄薄的幾乎透明的皮從臉上揭下來。露出來的真容其實也算的上是英俊醒目。
這張臉跟戚還其實還是有幾分相似的。
所以,林雨桐猜測,難道此人跟戚家或是華家有關。
安慶眼前一黑,差點跌下去,“他……他……他……”
“他處心積慮,二姑難道真不知道?”林雨桐一把將安慶給扶住,“您這……身體……”
安慶搖搖頭,有些羞惱的甩開林雨桐的手:“無礙!”
林雨桐無所謂的收回來,隻低聲道:“那此人,我就帶走了。不打擾姑姑休息……”
“他是我的人!”安慶掀開被子從床上起來,“你敢?”
林雨桐看她:“有些事,侄兒不願意做的太絕。您彆忘了,宮裡還有陳妃。所以,二姑安歇吧。您啊,秉承初心潛心修行未必就是壞事。您想學姑姑,可惜,您永遠也成不了她。”
“我如何成不了她?”安慶冷笑:“不過是成王敗寇而已。”
林雨桐歎氣:“女人敗,往往是敗在‘情’之一字上。姑姑無情,而二姑你,太‘癡’了些。”
要不是對陰成之太過沉迷,也不會出現一個像是陰成之的人就叫她輕易了迷了心智。
安慶一怔,愣愣的看向躺在地上,依舊一言不發的男人。此刻的他,去了那一張臉皮,倒是多了淩厲之色。
三娘子將這男人拽起來,男人閉上眼睛,不再看安慶。
不知道為什麼,安慶的眼淚還是流了下來。
林雨桐沒時間陪安慶悼念她所謂的愛情。轉身就要走。
“等等!”安慶喊了一聲,“等等……”
林雨桐回頭,就見安慶抓了床邊的衣服,“你們鬆鬆綁,叫他把衣裳穿上。”
三娘子看林雨桐,林雨桐卻沒言語,三娘子自然就推搡著人往出走。
安慶咬唇,抓起披風給這男人披上:“……你……你……保重。”
這男人深深的看了安慶兩眼,冷笑一聲:“真是個蠢女人。到了這份上還……果然賤皮子……”他肩膀一抖,披風掉地上了,“老子一直惡心的不行……現在好了……不用偽裝了。你碰過的衣服老子不想沾身……”說著,抬腳就走。
安慶整個人都愣住了,而後是歇斯底裡的哭嚎。
林雨桐明顯的感覺到,這男人的腳步一頓,頭微微轉動,卻硬生生的控製著沒有回頭。
這叫林雨桐對此人的觀感稍微好了一點,似乎也理解了他剛才對安慶汙言穢語的叫罵。越是把安慶往腳下踩,同為皇家人對他的怒氣就越重,可對安慶,不管怒其不爭還是同情,這種情緒一旦占了上風,對安慶來說,就是幸事。
到了山洞,林雨桐輕笑一聲:“在你的身上,看到了一絲人味。”她坐在石凳上,一邊看由明凡和林諒拿出來的軍械和鎧甲等物,一邊跟這個據說叫昊元子的男人說話。
昊元子輕笑一聲,將臉扭向一邊:“太孫殿下看錯了。”
“許是看錯了,但不會聞錯。”林雨桐的麵色一冷:“你的身上,有一種淡淡的草藥味。有一種草藥,它隻產自於西海,屬於皇家的貢品。早些年,西海王送給太子一株,一直很好的保存在東宮。有幸,我聞過那個味道。不巧,也在你的身上聞到過。它叫海黍子,在西海被稱為神藥。是皇家專享之物。凡是西海皇室子弟,從出生起,便用此物熬製的湯水泡身,堅持五年。這味道便會跟隨一生,驅百蟲防疫病。這種味道,在西海,那就是高貴的味道。平民百姓若是敢私下采摘購買占有己有,那可是誅九族的大罪。如今,在你這個一個身份不明確的人身上聞到這種味道,真真是有意思了。”
昊元子麵色一變,幾次張嘴,卻沒有說出一句話來。他看的出來,這位太孫說的是真的,他真的聞出來了。
林雨桐不用他承認:“堂堂皇家貴胄,如何淪落到如今這個境地。想來,在西海,元子兄的日子不好過吧。”
昊元子眯著眼睛看林雨桐:“你想說什麼?”
“如果我助你回西海,如果我能幫你在西海朝堂立足,如果我能說服大靖朝廷將安慶公主和親於你,你覺得,若何?”林雨桐好整以暇的問了這麼一句。
昊元子不說話,看向林雨桐:“你知道什麼?”
“我知道當年,覬覦涼州的可不止是北康,西海隻怕是出手更早。”林雨桐此時才覺得解開了之前的一些疑惑,“大靖是中了西海的離間計了,可對?”
昊元子嘲諷的一笑:“不錯,我便是離間計的結果。”
“你父親是?”林雨桐追問了一句之後不等他回答就道:“你長的像你外祖華家的人。”
昊元子點頭:“所以,不得不把這麼一張惹禍的臉遮擋起來。”說著頓了一下,“問我父親……告訴你也無妨,不管是報仇還是雪恨,隻管衝著他去。”
“是西海攝政王?”看過四爺整理的資料。要是沒記錯的話,這位攝政王有過兩年時間據說是大病了一場,去山裡靜養了。那那段時間,正是華家戚家出事的時間。
這位的辦法未必高明,但渾水摸魚推波助瀾因勢利導在宣平帝和戚威之間玩了一出離間計。端是好手段了!
“過去的事情都過去了。”林雨桐看他,“對過去的事情,我不感興趣。誰是誰非,意義不大。我隻想知道,你……此次被安排到南靖,又想做什麼呢?”她扒拉著這些兵器,“造的不錯!”
昊元子輕笑:“做什麼?能做什麼呢?狼行千裡吃肉,肉吃不到嘴裡,總是不甘心的吧。”
衝著涼州去的?
要是偽裝成南靖的將士,往涼州去,那還真糟了。
涼州本來就比較敏感。檢查的仔細了,戚家隻怕也擔心引起朝廷的不適合不必要的猜疑。一個放鬆,那才真是引狼入室了。
林雨桐將人交給陳雲鶴:“一事不煩二主,此人表哥可得看好了。”
陳雲鶴應了一聲是,之後才猶豫著道:“祖父在處置此時上是有疏漏,此次隻願能戴罪立功。”
談不上戴罪立功。
林雨桐拍了拍他的肩膀,“忙去吧。”
這東山其有貓膩,三娘子一直派人盯著呢。疏漏檢查的馬車並不多,也都是皇家的。不是公主的馬車就是武安王妃的馬車,這些馬車連帶她們的仆從的馬車都是不檢查的。就這麼零星的往下運吧,回去的路上林雨桐大致估摸了一下,“總得有個兩三千吧。在這之前,有沒有大宗運過,這個尚且還不知道。況且,隻有這一個匠作坊嗎?彆的地方是否還藏著呢?”
說不好啊!
涼州那邊,林雨桐連夜叫了戚還,不光是飛鴿傳信,八百裡加急,另外還打發了戚還,趕往涼州。
可林雨桐也得防著,對方是虛晃一槍。
哪怕這昊元子說的是真話,可萬一這位攝政王並沒有完全告訴昊元子實話和真實意圖呢?
回到京城的時候,城門還沒開。趕回東宮的時候,太子已經上朝去了。
朝堂上,宣平帝一開口就說:“年紀大了,精神不濟了。”然後對著幾位內閣道:“朕知道,你們顧念著朕的身體。可這身體再如何,這麼大的事情,你們怎麼能瞞著呢。太孫半夜出城啊……”
“臣等有罪。”幾人趕緊跪下請罪。太孫出城,他們當然都知道。皇上不直接衝著太子,卻對著內閣。幾個人隻跪著,卻也不惶恐。此時的皇上,就是在指桑罵槐!說是年紀大了,精力不濟了,太孫做事隨心所欲半點不將皇上放在眼裡。他想說的就是這個意思。
誰都聽得懂這話裡的意思。
卻聽一個聲音道:“皇上息怒。幾位大人縱使有錯,也請皇上看在他們儘心當差,對陛下您又一片耿耿忠心的份上,饒恕他們的罪過吧。”
這話是誰說的?這可一點也不厚道。
眾人微微側頭,朝後看去。隻陰伯方站著不動,那聲音,除了那孽子再沒有旁人。
感情是掛著虛職一直不當差也不上朝的陰成之跑來了。就站在後麵,說的一本正經。
這位一說話,很多本來想說話的大人都沒法說話了。
老太師護犢子啊,不管心裡怎麼想,不會當著這麼多人的麵撅兒子。彆人撅那就更不行了。
宣平帝看著陰成之一本正經胡說八道出來攪局,就眯了眯眼:“怎麼?成之也覺得你父親有罪。”
“嗯呢。”陰成之一臉赤誠的朝宣平帝笑:“不管什麼錯,說是臣的父親的錯準沒錯。這些年,父親習慣了,臣更習慣了。就連臣的兒子都習慣了。真的!臣的父親身子板好,沒啥扛不起的事。太孫出城了,陛下說是臣父親的錯,那便是他的錯。您是陛下,金口玉言,不認,豈不是您錯了?”
“住嘴!”陰伯方扭臉斥責:“又在哪裡灌了半晚上的酒,跑到這裡撒酒瘋了?今早給我滾回去!”說著就喊人,“把陰成之給我叉出去。”
“陰太師。”太子此時才開口:“您慎言。”
陰伯方抿嘴,順著皇上的話說出來的話是撒酒瘋的瘋話醉話,這還得了。他隻得扭過身來,重新跪下:“臣有罪。臣教子無方。”說著,又道:“不過臣真不知太孫出城之事……”這話當然是瞎說的,他知道的清楚,隻是被孫子絆住了,沒能出門。連見高寒遠和萬芳園兩位閣臣的時間都給耽擱了。
他說著,就又看向太子,“隻是想來太子是清楚的。”
眾人這才恍然。陰太師剛才所言的‘教子無方’,是說他自己,又何嘗不是在指責太子。
“太子!”平宣帝揉了揉額頭,頭疼胸悶叫他覺得煩躁,一句話都不想多聽多說,這會子搶過話頭急道:“你身為一國太子,教子無方……”
“太孫駕到——太孫駕到——”
林平章眉頭一皺,這孩子怎麼直接進了宮?
林雨桐換了朝服直接就上了朝,行了禮起身就就問:“皇祖父,孫兒還沒進大殿就聽見您喊孫兒的父親,可是父親他惹您生氣了?”
“陛下說太子教子無方。”陰成之又補了這麼一句。把陰太師氣的幾乎一個倒仰。
“教子無方?”林雨桐笑了一下,“是皇祖父惱了孫兒半夜出城的事嗎?這個事啊,孫兒正要跟您解釋呢……”
“哦!”宣平帝眯著眼睛,“這夜半三更,私自出城,好藥解釋?”
“孫兒實在是……”林雨桐一臉的為難,“能容孫兒跟您單獨陳奏嗎?”
“事無不可對人言,有什麼就說什麼。朕最見不得背後嘀嘀咕咕蠅營狗苟。”宣平帝扶著龍椅的把手,身子前傾,“聽說你出城很順利啊……”
這是說她跟禁衛軍的關係過於親密。
話一句比一句重,這是想敲山震虎?
林雨桐心裡一笑,就一臉為難的道:“孫兒其實是接到安慶姑姑的求助才去的東山。這事孫兒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處理,事情又緊急,所以不得不親自跑一趟。事關姑姑的安穩,孫兒這侄兒的,豈能置之不管。況且這是家事,又怕半夜驚擾父親和祖父不得安枕,跟著憂心,所以才……”
“安慶?”宣平帝的手搭在腿上不停的畫圈圈,“原來是去了東山了。”哪裡確實是有貓膩,可他根本不信安慶會朝太孫求助。於是便道:“那朕打發人叫安慶回來,看看你們姑侄……”
“不可。”林雨桐一臉的焦急,幾乎是脫口而出:“姑姑剛剛小產,那個男人又是西海攝政王的兒子喬裝的,人又被我押下了。這種時候怎麼能再叫姑姑當著這麼多人的麵……太難堪了!”
這一段話說的又急又快。說完了,大家才反應過來這都說的是什麼。
安慶公主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小產,這……到底是誰教子無方?
怎麼還跟西海扯上了關係?
又是攝政王的兒子,又是喬裝,怎麼還被逮住了?
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
就算是叫孫子攬功勞的陳擎蒼,也沒想到這裡麵的事這麼複雜。
眾人麵麵相覷之下,林平章就看到自家那閨女似笑非笑滿眼挑釁的看著皇上,祖孫二人四目相對,他似乎都能看見兩人中間那四濺的火花。
這孩子啊……看來是真不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