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日光陰(39)
“媽——媽——”
丹陽的聲音遠遠飄來, 人應該還在巷子口呢, 這聲音聽著有些遠,可就是這麼遠的距離,林雨桐都能聽見。就知道這丫頭這會子的聲音到底有多大。
啥事啊?
這麼大聲的喊!
再一聽, 一聲比一聲近, 那這跑的可真夠快的。
啥事啊?
跑的這麼急!
林雨桐還沒反應過來呢,在院子裡劈柴的端陽拿著手裡正在揮舞著的砍刀直接就跑出去了, 一邊跑還一邊喊:“咋的了?咋的了?丹陽你彆急……”
拿著砍刀出去, 跟要跟誰拚命一般, 把林雨桐唬了一跳,緊跟在後麵就追出去。
結果一出門,站在門口的台階上朝巷子口的方向看去,就見丹陽邊跑邊笑的朝這邊跑來。
端陽急忙往前迎了兩步, 喊著問:“咋的了?跑啥呢?誰追你了?是不是誰又欺負你了?”
丹陽邊跑邊擺手,喊了一聲:“沒有!”然後速度放慢, 穿著氣溫:“哥, 你沒看見嗎?”
看見啥啊?
端陽沒注意到,他才要問呢, 林雨桐就說:“是紅領巾!她戴上紅領巾了。”
哦!是紅領巾啊!
丹陽一身軍綠色的連衣裙,這是林雨桐用林家的舊軍裝給改的。她自己改了一條, 給丹陽改了一條。大家都花枝招展的穿著花布拉吉的時候,這母女倆卻穿著軍綠色的連衣裙, 漂亮裡帶著英氣。
軍綠色的裙子, 配著嶄新鮮豔的紅領巾, 是漂亮啊!
“真好看。”端陽忍不住就帶著幾分羨慕。
朝陽在院子裡聽見說紅領巾,蹬蹬蹬趕緊跑出來了,羨慕的不得了,不等他姐到跟前,就急著道:“給我戴戴……給我戴戴……姐,給我戴戴唄!”
“不能隨便戴。”丹陽啥都舍得給弟弟,就是紅領巾不行。都不興弟弟摸的,“小心弄臟了。”
錢思遠家的多多也都圍過來,一臉的眼饞,但看丹陽都不給朝陽,她也不好意思伸手,隻圍著丹陽轉著看。
苗大嫂站在她家門口就笑:“還是咱們丹陽乖,我們家鐵蛋,這小學眼看都要上完了,紅領巾都沒戴上。”
不是每個小學生都能夠戴上紅領巾的。
所以,佩戴上紅領巾對於這麼大的孩子來說,是天大的事情。
是肯定,更是榮耀。
晚上睡覺前小心的解下來,然後用了家裡的熨鬥,給熨平整了。
家裡的熨鬥熨衣服,孩子的洗過的尿布,要是乾的不是很透徹的話,也是要熨鬥來熨的。而且熨鬥是那種比較老式的熨鬥,不是插電的這種。這玩意並不好掌握火候,還是端陽給試好了,她才端過去自己熨燙的。
用熨鬥之前,可能考慮到給驕陽熨過尿布,因此特彆嫌棄的找出家裡的乾淨毛巾,擦拭了好幾遍才放心。
等把紅領巾熨燙平整了,就擺在書包上,一點褶皺都不帶帶的。她得保證這紅領巾明兒早上起來,肯定見風就飛揚。
戴上紅領巾了,孩子激動的啊,在被窩裡跟朝陽分享她的心情:“……我將來也要當兵,要保家衛國,要為我們國家拋頭顱灑熱血……”
朝陽能不能理解這麼偉大的誌向林雨桐不知道,隻知道這孩子的嘀咕聲叫她也睡不著了,心裡一遍一遍的說:好的!好的!沒問題的!隻要你肯睡,怎麼都行的。
事實上,這丫頭一晚上都沒睡著,第二天還跟打了雞血一樣,早早的起來洗臉刷牙把衣服穿好,然後戴上紅領巾,對著鏡子美美的照。
林雨桐看著就笑,突然又覺得這樣真好。
以前給她戴花頭繩蝴蝶結的時候,她都沒這麼高興,沒覺得這麼美這麼漂亮。可一條紅領巾,在孩子眼裡,卻是最美的顏色。
莫名的,她的心跟著酸酸的,走過去幫孩子把隊徽小心的彆在胸前,誇了孩子一句:“……真好看!”
丹陽小下巴揚起來:當然!最美莫過國旗的顏色!
正說話呢,有孩子在外麵喊丹陽:“快點,都等你了,再不走要遲到了。”
她背起書包,揮著手就跑遠了。
端陽就喊:“我送你吧,書包我給你拿……”
林雨桐就擺手:“沒事,叫她拿著,彆慣她。”然後又催端陽:“你也趕緊的收拾,彆遲到了。”
“我沒事。”他扛起朝陽,“我送朝陽,嬸兒,你跟我叔彆跑了。你們最近都挺忙的。朝陽我去接。”
四爺是挺忙的,他希望通過這些蘇國專家,從蘇國采購一批專業的書籍回來。
不管是技校還是職工大學,最需要的其實就是更為係統的教材。
以這些教材為模板,可以改編甚至是訂正出更適合的基礎教材來。不像是現在,學什麼,學多少,全看任課老師的水平。老師的教案是什麼,大家就學什麼。
尤其是對這些技校的學生,他們在課堂上學的東西還沒有跟著車間的師傅們學的多。跟著師傅們學的是手藝,學的是技術,學的是操作。學精了,能保質保量的完成任務。但隻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這並不好。
想要創新人才,想要有想法的人才,就得有學識,起碼得有紮實的基本功。
而這些,想要求全求快,就隻有找這些專家了。
但是這些專家呢,最近的情緒好像並不高。為什麼呢?
當初那些廠裡自己培養的翻譯,如今剩下一半都不到了。
哪裡去了?
都因為‘右’的問題,被批判下|放了。
林雨桐都提前職工大學畢業了,畢業證都拿到手裡了。一方麵是因為學生少了,開課沒必要了。另一方麵也是因為翻譯的人員嚴重不足了,沒時間把你放在教室裡讀書了。
所以,這段時間林雨桐忙就忙在,得陪著這些專家下車間。
一天到晚嘴不停的說說說的。
而新上任的範副廠長,特彆的體恤人,各種的福利往下給發。
發的多了,眼紅的人多了,就不免有人說,這是人家當媽的光明正大的補貼女兒女婿呢。因為蘇瑾和林曉星也是翻譯,一樣被各種補貼喂的肥肥的。
可不管誰說什麼,翻譯都是稀缺人才,再眼紅一點用也沒有。
就在範雲清剛把這到手的副廠長位子勉強坐穩,適應下來的時候。
洪剛回來了。
肅f沒說結束,但如今很明顯,主要工作都在批‘右’上。
像是洪剛這種,查無實據的,就這麼什麼說法都沒給的又給放回來了。
他回來的時候沒有特彆的待遇,沒有小吉普風光的將他送進廠裡。隻一個人走著回來的。
人消瘦的變了樣了,頭發了花白了一半。搖搖晃晃的走到廠門口靠在門房休息的時候,差一點被保衛科的人給請出去。
還是洪剛露出幾分笑意,點著看門的小夥子:“……這才多久啊,你小子就不認識我了。”
這人才嚇了一跳:“喲!這怎麼話說的!這不是洪廠長嗎?”
是我!就是我!
趕緊給人扶到門房,倒了水遞過去:“您先喝點。我去找範廠長……”說著,又打了嘴巴,“看我,這都說的是什麼?不是找範廠長,我找李翠翠……李大姐去,叫她來接您。”
洪剛卻把人這小夥子一把拉住了:“範廠長?”
“對啊!”小夥子感歎的道:“就是範雲清範大姐。她多不容易啊!您是不知道,李大姐不願意供奉先頭的大姐,把大姐的遺像給送到範大姐家去了。範大姐還真就好好的把先頭大姐的照片給掛著呢。這事……不是我說啊洪廠長,您看您之前跟咱們範廠長多好,誰不羨慕,怎麼就離了婚就馬上跟彆人結婚了呢。我看,範大姐對您真挺好的。您還不知道吧,她又生個了兒子,雖然姓了吳,但那到底是您的親骨肉……您說,當時那情況,她多不容易啊。當時,都沒人敢為您說話,隻有她……真心實意的不怕連累的為您說話呢……說起這事,誰不感動?這不,前段時間,剛當上副廠長。您這一回來,我保證,最高興的人一定是範廠長。”
最高興的人是她……嗎?
洪剛隻無意識的問了一聲:“是嗎?”
那邊小夥子就不樂意了:“您啊,怎麼還有些不相信的意思?當年為了說服李翠翠救您……”說著,他頓住了,突然意識到一個外人說這樣的話不合適,連忙頓住,“您看我……看見您高興的胡言亂語了……您先坐著,我叫人去……”
第一個跑來的果然不是李翠翠,因為廠裡的人第一個通知到的不是她,而是範雲清。
通知李翠翠,得打發人滿廠去找她。
但是通知範雲清,隻要去保衛科的辦公室打個內線電話到副廠長的辦公室就好。
因此,第一個跑過來的,就是範雲清。
她幾乎是跑著撞開門房的門然後跌跌撞撞的闖進去的,一進去就看著洪剛問了一聲:“想著你該回來了,沒想到回這麼快。”
洪剛眉頭微微皺了皺:“你知道……我要回來……”
範雲清的眼睛朝兩邊瞟了一眼,好似是有很多話不方便在這個地方說一般,隻過去扶洪剛:“走吧,先回去……”
洪剛躲了一下,沒讓範雲清扶。
範雲清微微皺眉,看洪剛:“怎麼了?”
洪剛是這麼解釋的:“畢竟不是夫妻了,再這麼著,對你影響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