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出所把話說的非常強硬,說了,人家要動省廳,要徹查。要是不交代,等事情演變成了大案要案……性質就變了。不說吃槍子吧,沒有二十年是出不了的。
這話可是嚇到人了。
要是哪個廠出個打架鬨事的進派出所,那這不怎麼丟人。年輕人嘛,哪個單位不出這種事?可要是跟大案要案扯上關係,那可把人就丟大發了。
工人以廠為家,廠也以工人個人的榮辱為榮辱。
然後這些被帶來說是被調查的,如今變成拘留了。
都是些年輕的小夥子,再被領導一頓威嚇。心裡就怕了!
二十年啊!
一輩子就完蛋了。
直接都給撂了。
他們就是貪圖那點糧食蔬菜食用油啥的,還不敢多偷。把重工機械那邊的青工拉下水,卻不是他們的主意。
誰的主意呢?
糧站的向天。
這個人還有個身份,就是向黨的孫子。這小子今年剛滿十八歲。
向家的兒子都在車站,向黨沒把這唯一的一個成年的孫子安排在車站,而是走了關係放在裡糧食局。這小子不是什麼好鳥,聽說是糾纏過糧食局一個姑娘,人家姑娘家裡有些小背景。這小子被下放到了糧站。
這些人還交代,說是萬一偷糧食的事被抓住了,就說是有人帶著重工機械那邊的青工乾的。至於這個帶頭的,就說是林端陽。
可他們也注意看了,那些逮賊的青工裡麵,壓根就沒有向天說的那個人。
既然沒有這個人,那就不能說。一說肯定露餡,時間對不上!
從頭到尾,這就是一出賊喊捉賊,嫁禍誣陷的戲碼。
他們貪圖那點糧食,那這背後的人,報的是私仇。
林雨桐和四爺到家的時候,那邊就審出來了。
但兩人已經不關心那些了,還是過年要緊。家裡的兔肉混著雞肉燉了一盆子,餃子隻等著下鍋了。林雨桐嘗了嘗燉肉的味兒,“還不錯。行!能乾。”
她又抓起圍裙,涼拌了個紅白蘿卜絲,白菜心、粉皮,還有個乾豆腐絲。
菜都得了!
年夜飯就能開吃了。
壁爐裡的火正旺,炕也熱乎,炕桌擺上,一家子圍坐一團。
用山楂釀的果子酒也能喝了,涼津津的抿一口——舒服!
好吃好喝暖暖和和,這就是幸福了。
孩子們挺滿足的,也沒有那種要壓歲錢的意識。憨吃憨玩累了就睡了。
一個個的,因為那點果酒,睡的都特彆沉。
平靜祥和滿足的度過了一九六一年的最後一個晚上,要迎來嶄新的六二年了。
可向家卻整個都亂了套了。
半夜三更的,都睡下了。然後大門被拍響了,警察上門了,直接用銬子把向天給拷了。
向黨也是場麵上的人了,不像是大兒子兩口子那樣亂了陣腳。而是特彆鎮定的問人家:“我們家這孩子犯啥錯了?”
“犯啥錯了自己不知道嗎?”小青年警察這會子也沒好脾氣。為了這小子,大年三十的不能回家,冰天雪地裡來來回回的折騰。好玩嗎?
被懟了向黨也不惱:“同誌,我們這做長輩的,對孩子是沒管教好的。這點我承認。但再不聽話,我們總得知道個緣由吧。”
大冷天的,誰告訴你緣由。
想知道?
想知道明兒來派出所嘛!
反正是把人帶走了。
這可咋辦呢?
兒媳婦哭,兒子鬨,都叫向黨想辦法。
向黨坐在炕沿上,手裡的煙點著了再掐,掐了再點,看了看沒起身,還在炕上躺著的李月芬就說:“你也起來吧。家裡出了這麼大的事了……”
“大事啊?”李月芬閉著眼睛問,“出人命了嗎?”
這話叫向家的人一噎:是!隻是被帶走了,怎麼能算是出人命了呢?
這話太不吉利。
但緊跟著就反應過來了:沒出人命,算是大事嗎?當時都快出人命的時候,向家上下不也沒著急嗎?
向家的大兒媳婦張嘴就要罵:這個掃把星,沒她進門,家裡就沒這麼多事。
可剛想張嘴,就被公公的一個冷眼給瞪回去了。
向黨朝兒子媳婦擺擺手:“先回去。就是想辦法,也得到了明天吧。這大年三十晚上,大半夜的,我能找誰去?”
也是這個道理。
等那兩口子出去了,向黨才說:“月啊,那事過去了咱就不提了吧。這幾個孩子不省心,不懂事……你看,被你那兒媳給打成那樣,我說什麼了?他們該打!不懂人事就是打死都活該。可這天天啊,卻是個孩子。孩子可能會犯錯,但咱們做長輩的,都要想辦法給孩子一個機會你說是不是?你那親家,如今都是軍長了。不管是公安局還是法院,那裡的領導多是軍轉乾部……”
“叫我找我兒子為你孫子求情?”李月芬睜眼看他,“當日你可是說了,娶我不是為了我兒子的關係……”
“這不是沒想到天天出事了嗎?”向黨就湊過去,“咱們倆如今是兩口子,你就真不管我?”
李月芬垂下眼瞼:“那至少你也得打聽清楚是什麼事吧?”
這話倒也是。
大年初一,天不亮向黨就走了,等到中午回來卻隻字不提叫李月芬找關係的話。
晚上躺下,半夜裡,李月芬聽到悉悉索索的聲音,借著外麵的雪光屋裡的光線有些朦朦朧朧的。
李月芬翻身,就看到向黨正在輕輕的將掛在牆上的m主席像給移開,後麵像是個嵌在裡麵的櫃子,他打開櫃子看了看,像是什麼也沒拿,又把櫃子合上了。把m主席像又重新擱在原來的位置上,然後默默的退回來躺進被窩裡,李月芬還能聽見他輕輕的歎氣聲。
此時,她心裡是翻漿倒海。心說:怪不得人家都說夫妻還是原配的好。這說是一心一意的跟自己過日子,可實際上卻藏著心思呢。不認真計較不覺得如何,這一計較起來,心裡就不是滋味。
不是滋味了半晚上,天快亮的時候,又想明白了。
個自都有兒孫,他顧著他的兒孫,自己當初嫁給他,不也是圖著能貼補一下老三跟疙瘩。
如今,誰也彆說誰。
可等起來的時候,不經意間看了看昨晚被挪動的地方,心裡就跟貓撓似的,抓的人直癢癢。
向黨起來就出去了,一個小時之後會回來吃飯。他不是出門了,而是他一直有晨練的習慣。拿著跟棍子,到村裡的場院上練去了。
李月芬起身,將昨晚向黨打開的櫃子再次打開,等看到裡麵的東西的時候,還真嚇了一跳。
裡麵有十幾根金條,還有不少金戒指金耳環寶石這樣的東西。雖然她是一輩子沒戴過,可還真見過。錢家就有,金愛錢這個地主婆就一件寶石的項鏈。回娘家準帶著回來炫耀。
首飾她沒拿,但是金條,她一手抓了兩根就懷裡一塞,趕緊把東西又歸位了。
東西拿出來了,多少有些後悔。怎麼就沒管住自己的手呢?
這要是一會子向黨回來從裡麵取東西,發現東西少了怎麼辦?
不能這樣!不能叫他發現是自己偷的。
怎麼辦呢?
她洗漱好,出去倒了尿盆,然後收拾屋子。
向家的兒子媳婦都挺怕向黨,每天早上起來,都會向向黨問安。等出了上次那事之後,向黨覺得把老四得罪了吧,叫他的兒子媳婦孫子彆管他在不在,都得過正房給自己這個後媽問安。
三個兒媳婦來的時候,她正裝模作樣的擦桌子抹椅子呢。
老大家出事了,大兒媳婦耷拉著臉。二兒媳婦就看老大家的笑話,主動跟李月芬搭話:“媽,我來搭把手吧。”
李月芬就把抹布遞過去,說其他兩個:“沒事就回去吧。”
剩下這一個了,這二媳婦就迫不及待的問呢:“我爸……給天天找關係呢吧。”
“找關係?”李月芬搖頭,“那我就不知道了!不過,如今這走關係,沒點真金白銀,誰給麵子?人走茶涼啊!如今,咱這家,除了這幾間房,還有啥值錢的。”說話很是帶著幾分不屑。
這個向家人還真得忍著。
誰叫人家兒子媳婦有出息呢。
這兒媳婦就心說:家裡有值錢的,也不可能叫你知道啊。
但嘴上卻說是,“也不知道天天到底是犯了啥事了?”
李月芬沒接話,卻指了指m主席畫像:“彆光顧著說話,把那像也擦擦,都落灰了,叫人看見……又有的說道了。”
二媳婦沒頂嘴,正想說話,可李月芬那邊不停的說這邊沒擦乾淨,那邊還有個印子,正好在主席臉的位置。
這邊一動那邊一動的,畫像斜了一點。這二媳婦一愣,這背後好像有東西啊!
她心裡一動,就說:“媽,你不做飯嗎?”
“我不做飯了。正想回去看看去呢。”李月芬就道:“可還沒跟你爸說。今兒初二了,鈴鐺要是回娘家,疙瘩沒人帶。劉家那一夥子人,我可不敢叫疙瘩去。”
向家二媳婦就說:“媽,那你趕緊去。做飯的事有我呢。”
李月芬猶豫了一瞬:“那你跟你爸說一聲。我下半晌就回來。”
這媳婦就應了,還說:“彆太趕了,想多呆也行啊……”
然後李月芬的心揪著,就這麼出了向家的大門。她回頭看了一眼,正好看到三媳婦偷摸著往正房去呢。
她轉身就走,心裡鬆了一口氣。
這個要是鬨起來,誰也不知道誰拿了多少了。
她摸了摸懷裡的金條,飛快的朝家趕去。
向家那邊,老三媳婦剛繞到正房後麵的窗戶底下,恰好見老二媳婦小從櫃子裡麵抓了一把首飾,她幾乎是驚的喊出聲來。那麼多金燦燦的玩意,全被老三家拿了。怪不得她把李月芬那傻子給打發了。原來是為了偷這個。
果然,還是老二家的最奸。
心裡罵了一句,一邊想著一會子等公公回來告狀,一邊心裡又著急,心說也不知道櫃子裡還有沒有了?
這一個沒忍住,就進屋去打開看。結果呢?首飾的下麵還有金條呢?
抓起來也不管是啥趕緊就走。
這一走的急,就跟老大家的走了個麵對麵。兩妯娌撞了一下,金鐲子骨碌碌就滾到地上了。
大媳婦一看,就啥都明白了:“你們敢偷!”
“誰偷了?!”三媳婦不乾,“家裡的東西本來就有我們用的一份。我就是把我們這一房的拿了,怎麼的吧?不叫我們拿……你當我不知道你們打的什麼主意?想拿這錢給你們天天疏通門路……你做夢!”
兩人就這麼打了起來。
一個要搶,一個不給。
躲在屋裡的二媳婦一看,這不行啊。這事肯定要露餡。趕緊把東西藏在身上,偷摸著溜出去,今兒回娘家去。
李月芬把大門叫開,推開劉鈴鐺進了門順手把大門關死。這才從懷裡把四根金條塞過去:“收著。給疙瘩收著。埋好,千萬彆給露出去。聽見沒?”
劉鈴鐺顫顫巍巍的:“哪來的?”
“你彆管!”她說著,就深吸一口氣,“我得趕緊回去。你一會子先回娘家,把疙瘩給老四送過去,叫孩子在他叔嬸家待一天。明白不?”
這麼多金子,我不明白也得明白啊!
她愣愣的點頭,李月芬就急忙又走了。快到了村裡的場院的時候,她就高聲喊:“老向,不早了,回去吃飯吧!”
“你怎麼在這兒?”向黨停下來問她。
李月芬麵露幾分不快:“你那好兒媳婦,催著我回我家。結果我那個寶貝兒媳婦,也回娘家了。門鎖換了,我進不了門。乾脆繞過來叫你跟我一起回。我可不想看你那幾個兒媳婦的臉色。”
在外麵呢,這話說的叫人聽見又是是非。
向黨乾脆收了鍛煉的架勢,“那就回吧!”
可這一進家門,就愣住了。
家裡的金子滿院子亂飛。三個兒子兩個兒媳婦一群孫子,正搶呢!
李月芬嘴角微微翹起,然後壓下,適時地露出幾分驚容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