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騎著自行車穿街過市,特彆紮眼。
“看錯了吧!”鐵蛋捅了捅端陽,“你看啊……”
端陽看過去,然後眯了眯眼,眼裡閃過一絲興味:“叫人打聽著那邊的消息,那個韓秋菊的腦子,可比許強好使。”
鐵蛋嘿嘿的笑,帶著幾分猥瑣:“那女的說許強把她的衣服給撕了,你說這事是真的不?不會是那個時候兩人就看對眼的吧。”
端陽踹了他一腳:“去去去!叫你對象看見你這樣子,你小子準完蛋。”
鐵蛋就湊過去:“你呢?跟那個叫甘草的還是啥的,沒戲?那姑娘長的挺好看的!我跟你說,要下手就趕緊下手,好些人都等著呢。”
“等什麼呢?”端陽就問。
“等你啊!你要真覺得沒戲,那些哥們才好下手啊!”鐵蛋這麼說。
端陽就笑:“愛誰誰!我真跟人家不熟。”
“我說你現在的眼光頭可是夠高的啊!”鐵蛋就撇嘴,“你說說,那個都看不上,你想找個什麼樣的?”
想找個什麼樣的?
這個問題,還真沒想過。
可工作的問題,他覺得,他得跟爸爸好好的談談了。
晚上吃了飯,丹陽去做卷子,朝陽陪綁。驕陽去城裡錄製廣播去了。
正屋裡就他陪著父母呆著。
端陽這才說:“爸,我想調動工作。”
林雨桐正給泡茶呢,手就頓住了,“怎麼就想起換工作的事了?”
端陽抿著嘴看四爺:“爸,您說呢?”
四爺直接問了一句:“是聽到雲棋公社要借調辦事員的消息了吧。”
端陽點頭:“爸,行嗎?”
四爺就說:“……你這是知道這次的事辦的顧頭不顧腚了。”
這麼一說,林雨桐就明白了:端陽這回辦的這事吧,漂亮是漂亮,但還是瞞不住人的。那一夥子人都是廠子自己的職工子弟,這些孩子在家,就真不跟父母說嗎?
說!肯定說的!
那人家知道之後戶怎麼想呢?
你金廠長的兒子能耐了,想踢走誰就能設計的把誰踢走。這次是許文東,那下次呢?這次是許文東不討喜,那誰能保證一輩子跟你工作不起衝突呢?那我要是跟你起了爭執,你兒子在背後給我下絆子怎麼辦?
有沒有人會這麼想?肯定有!
而這一點,卻是端陽在起初沒有想到的。真等塵埃落定了,他反應過來了。
可反應過來了,卻晚了。
端陽就點頭:“是,做的還是不夠細致。不過兒子懂了爸爸一直強調的‘謀定而後動’是個什麼意思。謀是為了定,若是不能保證‘定’,那最好就不要去‘動’。”
還算有長進。
朝陽扭臉又朝媽媽笑:“再說了,我在廠裡……除了師傅對我嚴厲一些,彆人呢?多是吹捧的。就算是有什麼地方做的有疏漏,那也是人家偷偷的給我補上,我本人有時候連知道都不知道。這麼多人慣著,寵著,讓著,我不知道以後會怎麼樣?而且,我不管怎麼努力,不可避免的,我身上就帶著父母的光圈。我是廠長的兒子,我是人事處長的兒子……我也許努力一輩子,也隻能生活在你們的羽翼之下。媽!兒子十八了!兒子希望自己真的能長大,能離開你跟我爸的庇護,也能生活的很好。兒子希望像你們庇護兒子長大一樣,有本事庇護弟弟妹妹們……這次你們被調查,我是再著急,可我使不上力氣。那個時候我就是覺得自己窩囊……可等這次的事情完了,有了後遺症了……我才想到,或許兒子可以換一條路走。”
他說的這個事情,也確實是這樣。
子女跟父母在一個單位裡,要是求安穩的話,這是最理想不過的。可要是求發展的話,他在中原重工,是看不到多少前途的。
子承父業?國|企這樣的單位,老子退了讓兒子上?
這樣的事,有!但絕對不多!
而像是端陽和四爺這種,年齡差距不到二十歲的父子,隻怕端陽是人到中年,也未必能踏進廠子的領導圈子。父子不能同班站嘛。
那怎麼辦呢?是四爺讓路了,還是到那個時候再叫端陽另謀出路?
都不合適!
四爺和林雨桐對端陽的未來,沒有規劃過。孩子覺得這麼知足,就這麼過。要是另有想法,也沒什麼不可以。
如今的政府機構,不算是熱門的單位。但以這孩子展露出來的手段,在那樣的地方想出頭也不難。雲棋公社原來是雲棋鎮,離廠子也就是三五裡的路。騎自行車十來分鐘就到的事。
孩子的這個想法,可行!
可誰也沒想到,借調走的不光是端陽,還有蘇瑾。
蘇瑾大學生嘛,寫的一手好字。被借調去給新上任的公社主任當秘書去了。而端陽,成了公社辦公室的辦事員。
辦事員,就是跑腿的。
可這對於一個十八歲的孩子來說,起點已經很好了。
四爺叮囑了端陽了幾點,第一條就是不管什麼風浪來了,都得穩住。第二條就學習,抓住一切可以學習的機會,提高自己的素養。
然後,端陽就慢慢的消失在大眾的視野裡了。不是親近走動的人,是很少能撞見他的。
趙平拿著酒過來找四爺喝酒:“端陽那小子,將來是個人物。”
四爺搖頭:“還是太嫩了一些。這麼大年紀的孩子,不出去撲騰撲騰,永遠不知道那外麵的水有多深。”
丹陽難得出來換腦子,跟林雨桐到廚房做菜。她坐在灶膛前,說了一會子學校的事,才又說:“那個韓秋菊……媽,你還記得嗎?”
怎麼不記得?這姑娘想忘也不那麼容易忘。
“她跟許強訂婚了,你知道吧?”丹陽神秘兮兮的,“你說,他倆咋訂婚了?”
人家是不打不相識,他們是不打不相愛?
林雨桐不關心人家兩人咋訂婚了,扭臉去看自家的大姑娘:白嫩嫩的,俏生生的,彎眉杏眼嘴唇飽滿。姑娘家也發育了,有了一些曲線了。發育期的小姑娘長的有點肉,臉頰肉肉的,胳膊肉肉的,可這點肉又肉的恰到好處。
眨眼,她也大了!
是了!明年都考大學了,可不就是大孩子了嗎?
跟她同班的同學,初中的都已經開始有人陸續的結婚了。而高中的,隻怕男孩女孩的互生情愫也很正常。
她就說:“這些事,你好奇好奇就算了。主要是你,現在不許分心,先好好考試。你的年紀小,等大學畢業再考慮婚事也不遲。你現在啊,能接觸到的也就是咱們廠的人,可這世道大了去了……你以後會遇到更多更好的人,所以,不用急。”
丹陽哼哼了兩聲:“那您呢?當初你跟我爸定親的時候,他不是還是人家的長工嗎?你怎麼不想這世道大了,以後還能碰到更多更好的人,就急著跟我爸定親了?我都聽我姥姥說了,說你拉著人家回家,還把林家的院子給人家住。你咋就那麼稀罕我爸呢?”
嘿!這熊孩子!
林雨桐舉著菜刀:“你能跟我比嗎?你有我的眼光頭嗎?”
“我怎麼沒眼光了?”丹陽一副戲謔的樣子,“你看著吧,我肯定找一個全世界最好的男人……”
“你做夢!”林雨桐一點都不像親媽的嘲諷閨女:“全世界最好的男人都被我挑走了,你沒戲!”
丹陽瞪著,從開著的廚房門裡看正朝外送趙平的爸爸,她一邊起身一邊道:“爸!你看我媽!”不等爸爸說話,又趕緊往出走,“趙爺爺,您要回去了?”
趙平和四爺都聽見這娘倆在廚房說的話了,這會子丹陽一吵,趙平先禁不住樂了。
林雨桐微微臊了一下,也放下手裡的活兒去送客人,“留下吃唄,給您做著飯呢。”
趙平直擺手,樂的不行。
四爺看著林雨桐就笑,然後一臉嚴肅的看了丹陽一眼,“你媽說的對!你媽的眼力,那也是頂尖的。”
你們就相互吹吧!
日子就這麼晃晃悠悠的朝前過著。
深秋了,朝陽卻穿著從疙瘩那裡拿來的舊的對襟的粗布褂子,穿在身上。見大人不注意,就把絨衣外套給脫了,在小夥伴中顯擺呢。
在小兵張嘎這部電影播出之後,嘎子的形象就深得小男孩們的喜歡。
為了跟形象貼合,孩子們就找兩樣東西,一樣是沒染色的粗布褂子,一樣是彈弓。
粗布褂子被林雨桐沒收之後,這小子迷上了彈弓了。有錢的孩子買三分錢一根的粗鬆緊帶,沒錢的孩子找破舊的輪胎內胎,剪出來那種帶子或者是用醫院打完針的那個黃色的膠管。
朝陽是先用樹杈做彈弓架,後來該用鐵絲的了。鐵絲得用鉗子,他手上沒那個勁頭,誰知道他也是膽大,把鐵絲往紅的燒,然後再塑形。
林雨桐怕燙著他,想上去攔,四爺給擋了,搖頭不叫管。
然後這小子越發能耐了,先是鐵絲的彈弓,再然後搭著廢舊的自行車零件,愣是自己做成了一把火柴槍。
這玩意不好做,而且不是誰家都能玩的起的。每打一次,就浪費一根火柴。這火柴也是錢買的,誰家這麼燒啊!
可哪怕買不起,孩子們也樂意要一把。
朝陽呢:“我會做,但不白做。你們提供材料,我幫你們加工。”
但是加工是要收費的。他也不要錢,就說:“豆子花生都收了。地裡沒乾淨的都能撿了。你們也撿去,拿那個抵也行……”
有些孩子就不服氣:“你牛什麼啊!我叫我哥給我做去!”
“行啊!但我保證沒我這個好。”他掂量著手裡的槍,“我這個的好處,用過的人都知道。拿那普通貨跟我這比比,你們就知道值當不值當了。”他給裡麵加了點小零件,說出來不值一提,但是不點通,你就是把他的東西拆了,你也不知道他那個小零件是怎麼放置的。
於是,就有孩子找他了,願意支付加工費。
朝陽還得看人家拿來的東西,要是好豆子好花生,他就搖頭:“不收這樣的!你這肯定是從你家偷的。回頭你媽再找我來,我收你二兩,你媽敢說我收了半斤,不行!我還就要撿回來的那種,品相不好的……”
黃豆的品相不好,冬天可以發豆芽。花生的品相不好,五香花生豆煮出來,也不妨礙味道。
還都是撿來的東西,花費一點時間,還是珍惜糧食。也不能算是我投機倒把吧。
你就是請人乾活,不得管人家一頓飯嘛。
他的算盤扒拉的可精了。
於是,等入了冬,家裡愣是存了半口袋黃豆和一麻袋的花生。
林雨桐也不好意思嘛,發了豆芽,這家送一點那家送一點。好叫大家的心裡都舒服點。
朝陽卻不這麼認為,“我自己勞動賺的,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他爸就問他:“你這生意做的不錯啊!”
他嘿嘿笑:“小打小鬨!小打小鬨!”
“那最近怎麼不做了?”四爺就問他。
“該有的都有了,再想有生意,就得跑遠了。”很少遺憾的樣子。
是說市場飽和了吧。
端陽把雞脖子那塊給他,“我看你晚上在被窩都在搗鼓,不是嚷嚷著要升級嗎?怎麼?遇到瓶頸了?”
朝陽在這一瞬間,都對雞脖失去胃口了一樣:“那什麼……我那個不是瓶頸……而是威力太大了,不敢叫他們用了。”
四爺拿著筷子的手就一頓:“什麼東西啊,還威力大呢?”
朝陽一看有人對他的東西有興趣,裡麵眼睛一亮,跳下去回房間拿了個東西過去遞過去:“爸,你看!”他的眼睛亮晶晶的,手在不停的比劃:“這裡……要是改成……”他說著,就蘸了杯子裡的水用手指在桌上畫圖,“要換這麼個零件,我再配上一個石塊……可大可小,我手裡這個,雞蛋大小的石塊是可以的……能射出去多遠呢?估計得有十來米……這玩意要是叫他們玩,非處人命不可。”他把桌上的水漬擦了,重新畫,“我要把這一部分替代成現在這個零件,然後再用姥爺書房掛的那個弩頭做箭……要是用咱們的三號鋼材打造成三菱形狀的最好,裡麵帶上小凹槽的話……在二十米外,絕對能殺人……”
四爺翻看著手裡的東西,粗糙是粗糙,但大致的原理是對的。
他就問:“以前給你大哥的書,你全看了?”
“看了!”然後又一臉失望,“可有些問題,書裡麵也沒有答案……”
四爺的眼睛卻亮了,摸了摸這小子的腦袋,嘴角不由的帶上了幾分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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