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桐跟四爺坐同桌,人家還笑話林雨桐:“咋把男人看的那麼緊啊!”
都是廠裡的老熟人了。
林雨桐也跟他們扯:“主要是我男人好……”
大家一起說說笑笑的,就有人說:“那個年麗華,跟那個宣傳隊的帶隊馮隊長,我看有點意思……”
這種事是不能瞎說的。
聽了這話才兩天的時間,計寒梅就接到了舉報信,舉報信上說:年麗華跟馮隊長存在不正當的男女關係。
這事計寒梅當然得跟林雨桐商量了:“你找她談談,如果這事屬實……好歹要顧著齊思賢的臉麵。”
意思是先給離婚了,再說其他。
林雨桐接到信掃了一眼,就恥笑:“這根本就是齊思賢的筆跡,不信你回去對照對照。”
年麗華是不是跟彆人有什麼她不知道,但是齊思賢寫這封舉報信,肯定是彆有用心。
計寒梅叫惱了,她肯定是更願意相信年麗華的,覺得這是齊思賢急著想離婚想出來的主意。於是氣衝衝的找年麗華去了,把信給年麗華看了。
年麗華的風向當即就變了:“我不離婚了。堅決不離婚了!如果她堅持跟我離婚,要跟那什麼雲朵在一起,這事我就得請組織上給我一個公道。”
有一方不願意離婚,那另一方你想離婚,那是做夢。隻要年麗華政治立場沒問題,不犯什麼錯誤,他齊思賢想離也離不了。
省裡這不是要舉行樣板戲比賽嘛。這任何一種比賽,都是政治任務。
比如這紅燈記吧,就是中原重工要參賽的曲目。年麗華負責這事,那哪怕是專業出身的雲朵,想要參加這曲目,也不可能。
年麗華來找林雨桐,叫林雨桐去演李鐵梅的奶奶。林雨桐哪裡願意去?多方推脫,“我家兒媳婦肚子都那麼大了……”
“你這樣……怎麼是這樣的覺悟呢?這是政治任務!”
好吧!政治任務比天大。
願意不願意的吧,都得去。
如今人不會看扮相好看不好看,主要是看是不是反麵角色。正麵角色有人搶,反麵角色沒人願意要。
李奶奶是個正麵的角色啊,可林雨桐扮上之後卻覺得,真不怎麼像。
要的就是不像,不像了不就不用自己了嗎?
林雨桐腰板直,這個行,光輝的形象就該直。可這臉上,也太光滑了,跟鐵梅的扮演者年麗華比起來,臉上的褶子這也太少了吧。
圍觀的人就起哄:“林主任扮個鐵梅試試。”
然後大辮子一綁,紅頭繩一纏,紅色的偏襟襖子一穿,活脫脫一個十七歲的李鐵梅。眾人轟然叫好。
林雨桐再把鞭子一甩,那個舞台上的架勢一拿,哎呦!明明就是一角兒啊!
這越是好,林雨桐越是知道,自己快要解脫了。年麗華要是用自己才見了鬼了。果然沒兩天,人家年麗華就說,有些群眾有意見,說是林雨桐是dangquanpai,出演正麵角色不合適。
這事就這麼不了了之了。
把驕陽氣的不行,驕陽因為是當|權|派子女,於是,小鐵梅的角色也沒她的份。不過這孩子比較想的開,輪不到就輪不到吧。人家轉戰其他了。
比如繪畫。
驕陽在家給學校畫宣傳畫,畫裡麵的男人大多數都是工人的形象,四方臉棱角分明,劍眉星目,看起來很高很壯,露出來的手臂握成的拳頭都顯示著這人極其有力量。而畫裡的女人,彆管是辮子還是齊耳短發,都是圓臉盤。每個孩子的小臉都畫的很豐腴,這就是這個年代向往的美。
林雨桐看著孩子的畫,突然覺得很好。男人就是男人,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子陽剛正氣和力量,女人就是女人,既不嬌弱,也不中性,美屬於她們自己,不需要取悅任何人的美,那就是一個區彆與男人,但又能獨自毅力與天地間的女人。
“好!”林雨桐這麼誇。
四爺也點頭:“是真好!”
身上有藝術細胞的孩子,還真沒有幾個。
於是,晚上的時候,四爺特彆有耐心的教孩子國畫。
一個人一個悟性,丹陽就少了那麼點意思,看了半天領悟不到要義,但是驕陽看看就能明白是什麼意思。
林雨桐晚上給做了烙了蔥油餅,燉了排骨燉蘿卜。端了飯正要吃呢,大門被拍響了。
朝陽都洗了手準備上桌了,這時候隻得任命的起來:“是我哥來了嗎?”
不是!
門打開,看到一群人,拿著手電筒。朝陽心裡咯噔一下,這是要乾啥?
抓自己爸媽批|鬥嗎?
他腦子轉的飛快,見領頭的是齊思賢就先笑了,聲音也大了:“……齊主任,這大晚上的,您怎麼來了?”
齊思賢擺手,見這小子堵著門,就道:“你趕緊讓開,檢查夥食。”
“檢查夥食?”朝陽反問了一聲,“檢查什麼夥食啊?”
外麵的孫十一有心賣消息,就高聲說了:“……m主席說了,節約糧食的問題,一定要抓緊。忙時吃乾的,閒時吃稀的。並加以紅薯、土豆、雜糧要節約鬨革|命。”
啊?
檢查各家吃的啥嗎?
“節約糧食,我們家肯定節約。我到現在還沒吃飯呢。”他說的是真的,隻盼著家裡趕緊把餅子和排骨藏起來。
齊思賢皺眉:“聞著這一片有肉味才來的,趕緊讓開,叫我們進去看看……”
再堵著就不像話了。
朝陽讓開來,在前麵領路,結果屋裡沒有肉味了,隻有一股子特彆濃的香脂味兒。丹陽和驕陽洗了手,正把平時都不用的香脂往手上抹呢。
丹陽還很熱情:“齊叔叔,一起吃飯。”
桌上一盤烤乾的紅薯片放中間,然後邊上是一鍋的湯和幾個碗,還沒盛飯呢。
齊思賢的麵色緩和了一些:“我不吃了,你們吃吧。”說著就指了指廚房,跟身後的人說道:“去看看……”
廚房也在檢查範圍。
孫十一率先一步進去了,廚房裡除了有兩個蒸紅薯,剩下的小米紅薯麵包穀麵都是生的。熟食真沒有了。
他讓出來,叫其他人也進去看看。連著進去了五個人,都沒檢查出其他的東西,,這才作罷。齊思賢跟四爺打招呼:“吃著,你們吃著……我們就不打攪了……”
出了門,齊思賢還問孫十一:“金廠長家吃的是什麼湯?”
“蘿卜湯裡加了一點豬肉吧。”香脂味兒再濃,還是能聞到點葷腥味兒的。一味的瞞著肯定不行,他就這麼說了。
齊思賢這才不說話了,隻是用了一點豬油而已,不算是事。
可後麵還有人不樂意:“到底是當|權|派,還有豬油吃。真奢侈!用豬油蹭蹭鍋就行了,竟然放豬油。”
齊思賢扭臉沒說話,他自己也有家,也有兒子女兒,認的太真了,隻怕自家得先被當成反麵典型。
然後又一家一家查過去。
有那高工的人家,日子其實過的不算是難,像是自家養的雞,雞蛋是能吃到的。晚上一家人才能聚在一塊嘛,炒一盤雞蛋,一人能分兩口。
見有人查了,趕緊三兩口的都給吃了。可吃了也沒用,忘了毀屍滅跡了。
說了要節約糧食,你們家竟然都晚上了還敢吃雞蛋。這還了得!
當天晚上就揪出來,先批一頓再說。
這吃雞蛋的說起來也不算是冤枉,可還有那忙了一天,晌午沒吃飯的,晚上實在扛不住了,正吃玉米餅子呢,被逮住的,這才是真冤枉。但人家說了:誰叫你不珍惜糧食,晚上了,還吃乾的。
三兩天的這麼鬨騰下來,抓了一批出來pidou。
可這也把人給得罪狠了。
不知道誰來了個狠的,把發水的時候逮到的小魚烘乾的小魚乾抓了一把故意放到年麗華家門口了。你想啊,孩子們也饞啊!小魚乾啊!用辣椒乾煸出來,想想那味兒,都覺得香的不行。
兩孩子也怕被人逮住,於是半夜起來偷吃呢。又是辣味,又是魚腥味,窗戶關的再嚴實,這廚房的燈一亮,外麵的人就看見了,知道是怎麼回事。
於是,跑到g委會舉報去了。關說是有人半夜吃魚,聞到味兒,問具體是哪一家,卻說不知道。齊思賢被半夜折騰起來,挨家挨戶的查,結果,在他家的廚房裡發現了魚刺,鍋裡的魚腥味還在呢。再一摸鍋,溫度還在。
當時他的臉都青了,不好發作孩子,隻對著年麗華去了:“……你就是這樣的覺悟。真是……跟你這種覺悟的人,一天也沒法過下去了……這個婚不離也得離……”
因著偷著一把魚乾的事,年麗華被定為落後分子,紅燈記也沒她的份了。然後,婚也不是她堅持就能不離的。
廠裡批了,這婚就這麼給離了。房子也不給住了,隻能帶著倆孩子住原來的老家屬區。齊思賢倒是想叫孩子留下,可是倆孩子都知道是咋回事的情況下,怎麼可能舍棄媽媽?於是,母子三個從房子裡搬出啦了,除了他們的衣服,什麼也沒帶。
年麗華從林雨桐借糧食:“……我也不瞞你,我心裡恨啊!恨不能活撕了他!”
活撕了是撕不了的,但年麗華也是個狠人,弄不死他得惡心死他的架勢。正值‘早請示晚彙報’的宣傳階段,於是,年麗華每天天不亮,就敲齊思賢的門,開始她的早請示:“齊主任,我跟請示工作來了。你看我這一天的安排怎麼樣?昨晚我做夢了,夢見我那殺千刀的前夫。夢見他對不起我跟孩子,我越是看他,越是生氣,我火從心起,怒向膽生,我拿著刀,把他那玩意一刀給割下來,然後剁吧剁吧喂狗……”
把齊思賢聽的雙腿夾住,“……年麗華……你彆過分啊!這能怨我嗎?當時我跟朵朵一點事都沒有,是你誤會了……你看朵朵現在被你折騰的……”
年麗華卻決口不提私人的事,把她要說的說完了,目的達到了,轉身走了。
等到晚上過了十二點了,門又被敲響了。你不開門,她就一個勁的在外麵拍,然後大聲嚷嚷:“齊主任,我給你晚彙報來了。我今兒要跟你彙報的是,我今兒見到那個小|婊|子雲朵了。哎呦,我一看見她,就想起她光|溜|溜在我前夫床上的事了……我還問她說,你那坐左屁股蛋子上長痦子的事,她知道不知道……”
嚇的齊思賢不給開門都不行。
饒是這樣,很多不該叫人家知道的事,都傳了出去了。比如說屁股上的痦子。他走出去,感覺好些人都對他指指點點,議論他的屁股蛋子一樣。
然後齊思遠找林雨桐這個婦女主任了:“這早請示晚彙報,給你彙報是一樣的……”
“那可不一樣。”林雨桐就說:“你是領導,主管思想的領導。作為領導,怎麼能公私不分呢。她雖然是你的前妻,但也是你的下屬,是你要領導的群眾。作為領導,幫助群眾,引導群眾,這不是齊主任的指責嗎?”
一推六二五,壓根就不沾手。
齊思賢沒法子啊,在他看來,這種情況,為了杜絕年麗華這麼折騰,唯一的辦法就是再婚。跟雲朵也不知道是怎麼說的,反正沒一周的時間,人家打了結婚報告,要結婚了。
沒有正當的理由,沒辦法阻擋人家再婚嘛。
廠裡批了,兩人到民政部門領結婚證去了。結果又鬨出事了,人家民政局給廠裡大電話,叫廠裡的領導和婦女主任過去一趟。
能作為齊思賢領導的隻能是計寒梅,而林雨桐作為婦女主任,也得跟著去。
去了才知道,這雲朵真不是個善茬。拿著證明來結婚了,可在填寫資料的時候,雲朵留下一段話:求求你們救救我!我並不是自願要結婚的。這個男人是中原重工的領導,他限製了我的人身自由,又逼迫我跟她結婚。我不想!他都能做我爸爸的年齡了,我怎麼可能願意嫁給他?救救我,我擁護無產階級wenhua大革|命,我是m主席最忠誠的戰士。我謹此向我誌同道合的同誌和戰友致敬致謝求助……敬以革|命的軍禮。
齊思賢那邊拉著一臉憂鬱的雲朵過去,雙雙把資料遞過去,然後接了雲朵資料的工作人員就變了麵色,把雲朵單獨叫到辦公室,然後就通知了廠裡。
可外麵的齊思賢,到計寒梅和林雨桐都來了,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兀自問著:朵朵怎麼樣了?他們怎麼把朵朵帶進去了?手續沒有問題啊,這是怎麼回事。
林雨桐心裡犯愁,一直費儘心思想把這個蠢人留在廠裡,為的就是為了不乾擾四爺的。可知道他蠢,也沒想到他竟然蠢到這份上。沒人想踢開他,可他自己這是要把自己往死的玩啊!
雲朵跟著出來,往人家那邊的工作人員背後躲,好似真受到了迫害一般。
人家民政部門大怒了:都什麼年代還能出現這樣的事。
聯係林雨桐的同時,聯係了省婦聯和省gweihui。
婦聯出麵給雲朵換了工作,調到市裡的文工團去了。而齊思賢,隨著人家省g委會的介入,他被關押了,在中原重工的職業生涯也隨之結束了。
這可把四爺給愁的:上麵派個更能折騰的來可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