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人沒走多遠,就等在路邊,路邊五路公交站的站牌。
林雨桐跟在他身後,餘光盯著他,見他的目光始終看著對麵,她的心裡一動,率先朝對麵走去,到了對麵的公交站牌下麵。站在對麵,這上了車後,方便就是不同的。果然,這邊的車遠遠的過來了,等在那邊的人小跑著穿過馬路,站在林雨桐的左後方。
果然夠小心的。要是盯著他,按在他後麵陪著他等。等這邊的車過來了,他利索的跑過來坐車,那這是要跟還是不跟。跟著吧,鐵定就被發現吧,不跟吧,這一旦跟丟,想再跟上就不容易了。
這個時候的公交車,車上的人並不多。上去就有座位。林雨桐先上的,她直接選了一個靠近後門的座位。可這個人上車後,卻坐在靠近前門的位置上。
一路上,上車下車的,人多的時候,也就是車廂裡站著三五個人的樣兒。林雨桐靠在椅背上假寐,等上的人少,下的人多的時候,林雨桐就站起來,扶著後門口的欄杆站著,做好下車的準備。
又是一站快到了,那人坐著的姿勢稍微有些調整,人看似沒動,其實腳尖已經微微的朝外偏了。
林雨桐斷定,他肯定這一站要下的。
因為這一站的附近都屬於棚戶區,裡麵的居民住的非常的混雜。再往前走,就到了城郊了。車上的人也少了,下車的人也少了,如此,太容易被人記住了。他的腳尖微微朝外,這就是已經做好要下車的準備了。
車剛一停下來,車門子才一打開,林雨桐就率先下了車。她沒回頭,下了車就朝邊上的一條路拐進去。身後還能傳來司機不客氣的嗬斥聲:“早不下車,關門了你要下車。”又低聲的罵了一句。
不用問,這人肯定是搶在車子要啟動的最後一秒,擠下車的。
慣性的,不能給身後留尾巴。
這一片人挺多的,進進出出的,林雨桐‘不經意’的跟自行車蹭了一下,把手裡的毛線蹭的掉再地上了,騎自行車的小夥子就說:“大姐啊!你倒是看著點路啊!”
兩人蹲下來手忙腳亂的撿毛線,那人很自然的路過,朝前走了。
等走遠了,林雨桐才提著毛線跟過去,遠遠的看見那人進了廁所……這裡公共廁所的人挺多的,不停的有人進出。林雨桐站在遠處拍打著毛線上的土,等著,直到看到一個穿著帶著補丁洗的發白的中山裝,袖子上帶著紅袖章的男人手裡拿著掃把糞勺子走出來,她才若有所悟。
沒錯,就是這個清掃廁所的中年男人。
之前他穿的整潔,應該是廁所邊上有他的工作間,放一些工具的地方。出門穿的體麵,回來換身乾活才穿的臟衣服衣裳,這看在周圍人的眼裡不會覺得奇怪。可要是有跟蹤的,這一便裝,很容易就叫人分不清楚誰是誰。
看清楚人了,也知道這人的身份和工作單位了。林雨桐就打道回府。
這七繞八繞的,走的已經很遠了。回家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家屬區門口,張雪嬌正在跟一群老娘們說話,說說笑笑的好不熱鬨。看見林雨桐回來,她還笑著問了一聲:“你也進城去了?要知道你進城,我就等你一塊了,咱倆還有個伴兒。”
林雨桐就把手裡的毛線遞過去叫她看:“想給驕陽織一件毛衣,可如今連個同一色的毛線也配不齊,給我這跑的,一整天的……”
“小姑娘嘛,雜色的勾成花樣子也好看。彆管啥顏色,你買了,我幫你織。”她特彆熱心。
行行行!
林雨桐一邊應著,一邊跟打家打了招呼,然後回家。
家裡除了驕陽,彆人都知道有這一碼事。等驕陽睡了,丹陽和朝陽就蹭到書房,在邊上旁聽嘛。媽媽回來這麼晚,肯定是有事耽擱了。
林雨桐也沒管他們,隻給四爺說今兒這經過:“……這事光是咱們來處理,已經不行了。缺人手!”
朝陽擼袖子:“不缺!不缺!媽,我!我!我行的!”
丹陽拉他:“你快行了吧。你能知道人家在這邊等的卻是那邊的車,你能知道人家上了車之後在哪一站上嗎?聽起來容易,可這做起來可沒那麼容易。”
自家媽,怎麼比老牌的特|務還特|務呢。
四爺就看朝陽:“你跑腿,找你苗叔和趙爺爺計奶奶去,就說今兒弄到一瓶好酒,請他們過來一趟。”
丹陽跑去跟朝陽作伴去了。
林雨桐順勢就去了廚房,入了冬了,沒什麼好菜了。芝麻菠菜算一個,蒜苗炒臘肉算一個,清炒的綠豆芽算一個,再一個油炸的花生米,一盆豬肉白菜燉粉條子,人來齊了,菜就齊了。
煤油爐子點著,放在飯桌上,上麵的小鍋裡咕嘟嘟的煮著的,就是豬肉白菜粉條子。也不怕不夠吃,這就跟吃火鍋似的,吃沒了下白菜粉條就行。連主食都省下了。
酒隻給酒壺裡倒了二兩,今晚說的是正事,不能多喝。
丹陽和朝陽跑到院子裡,拉著路燈,說是侍弄丹陽的蘑菇棚,其實就是在外麵站崗放哨呢。
裡麵一邊吃著,林雨桐和四爺就把事情的始末大概的給說了一邊。
林雨桐給鍋裡再添了半個白菜,叫慢慢煮著,這才道:“直到今兒,我才敢說,張雪嬌,確實是有些問題的……”
而其他幾個人,好半天沒回過神來。
等回過神來,就都對視了一眼。
趙平先說林雨桐:“你他胡鬨。你知道叫人家發現之後是個什麼後果嗎?”
林雨桐就笑:“我這力氣,您還不放心。雖然說如今年紀也不算是輕了,但這等閒人我還是對付的了的。”
計寒梅深吸一口氣:“看來我真是老了,老眼昏花了都!愣是沒看出一點問題來。”
苗家富就問四爺和林雨桐:“你們的意思……林主任今兒遇上的那個人,得抓回來?”
四爺點頭:“最好今晚就動手。”
這邊話才說完,外麵就想起朝陽的聲音:“羅叔叔,張阿姨,快屋裡請。”他高聲道:“爸媽,有貴客來了。”
一桌子的人相互對視一眼,林雨桐和四爺就起身迎客了。
羅恒生就笑:“我回來的時候瞧見苗處長朝你們這邊來了,想來也在你這邊,這不,不請自來了。”
四爺就笑:“蓬蓽生輝。快裡麵請。還彆說,你們可真趕巧了!裡麵可不止是苗處長。”
說笑著就進屋子,看見計寒梅和趙平都在,羅恒生挑挑眉,心裡有些微妙:“你們這是……我可是來的不巧?”
林雨桐忙著添菜添碗筷:“來的正巧……”
苗家富就接話:“快請坐吧,也幫我們參詳參詳。”
張雪嬌就過去幫林雨桐:“啥事啊?湊的這麼齊整。”
林雨桐就笑:“一個老同事的兒子的事。你們不認識……”說著就解釋,“咱們廠的那個小夥子,許強……他是調走的副廠長老許,許文東的肚子。這小子跟端陽和和鐵蛋差不多大,可端陽和鐵蛋都當爸爸了,那小子還混著呢。這不是老許在西南那邊……身體不怎麼好,前段時間體檢,查出的病也不怎麼好。之前給我們這些老同事,都來過電話,寫過信。不想叫許強回那邊看他,把這孩子托付給我們了。你說,這麼大的小夥子了,這婚事就是頭一件。既然應承下了,這不,晚上湊一塊,把這事說叨說叨……”
猛地來了這兩口子,林雨桐和四爺起身迎客的時候,說了‘許強’這兩個字,想來坐著的幾個人都心領神會。不是不叫羅恒生,是因為羅恒生跟許文東壓根就沒見過,更談不上交情。所以,你也彆怪把你排擠在外。
而且,林雨桐說的事,是真事。許文東真病了,在那邊被打成了d權派,在單位裡打掃廁所清掃衛生,反正臟活累活都是他的。這不,病倒了,查出了胃癌。四爺還是叫徐強去了,去看看,要不然就枉為人子了。但辦好那邊的事,這孩子還得回來。
羅恒生一聽是這事,也釋然了,“所以說啊,這身體是革命的本錢。這以後啊,我看體檢可以常規化,深入化,檢查的更全麵一些更好。”
加入了這兩口子,大家儘量維持著常態。
然後林雨桐給添上酒,你來我往的,灌了羅恒生不好。沒半個小時,人就有些暈乎了。
張雪嬌就嗔怪:“合起夥對付我們家老羅呢。”
林雨桐摁著她硬是灌了一杯,這種一杯足有一兩,加上最開始上桌大家碰的那一杯,張雪嬌兩杯酒都下肚了。林雨桐就笑:“我可是人家釀酒廠專門留出來的頭曲酒,最是烈性,你嘗嘗。”
喝進肚子跟火燒似的,張雪嬌捂著嘴:“趕緊回家去。你家的酒是真喝不成。”
是喝不成!回到家就犯迷糊,沒多大功夫就沉沉的睡著了。臨睡前她還想:就這一次,可不敢再喝了。這可算是違規了……可千萬彆說胡話才好。
趙平和計寒梅也覺得有點多,可苗家富腦子還是清醒的,“那就今晚行動。”
“必須保密,必須找可靠的人。”四爺叮囑了兩句,“人逮到之後,直接去礦山……我一會子叫朝陽去找錢思遠,他會安排地方。”
林雨桐就拿大衣:“我跟著去。”
四爺點頭,給她把圍巾圍好:“小心著點。”
不是四爺不想跟著去,這邊還有好些事得有人來安排。另外,幾個孩子在家,也不那麼叫人放心了。
林雨桐等著苗家富安排人的空檔,去叫了大原,叫大原過去幫著陪幾個孩子,也叫四爺好放心的出門。
辛甜乾脆也就起了:“我去陪宋璐跟孩子去,叫端陽跟著你們。”
她並不知道四爺和林雨桐是分開走的,隻想著晚上出門,多帶個人更方便。
那也行!
端陽跟著四爺,林雨桐更能放心些。
這邊安排好了,她就直接去了村外等著,廠裡的車,鐵頭開著呢,另一個是新分來的一個退伍兵,是苗家富老戰友的兒子,不管從哪方麵都信得過。
四個人一行,開車差不多一個多小時,才到了地方。
此時,夜已經深了。
車停在路口的位置,林雨桐在前麵帶路,路上基本是沒什麼人了,除了間或的聽見幾聲狗叫聲,再就是路過彆人家門口的時候聽到的震天的打鼾聲。
公共廁所的位置,掛著一排馬燈。凡是靠近廁所的,邊上一間小房間的人,肯定能從窗戶上看見。
鐵頭就呲牙:“誰家上公共廁所,晚上不是拿著手電筒的。就偏這裡,沒路燈掛上了馬燈。”
所以啊!人家這是睡覺都睜著眼睛呢。
林雨桐就叫鐵頭附耳過來,交代了一番。
鐵頭聽的連連點頭,抓特務給這孩子興奮的,根本就不知道啥叫害怕。
聽完林雨桐的話,他繞道兒另一條巷子裡,從那邊一路小跑衝到廁所,哎呦哎呦的!
林雨桐幾個站在暗影裡,明顯能看到裡麵掛著的窗簾被掀起來一點。
那個跟來的小夥子就低聲道:“這窗簾也比彆人家的捂得嚴實。”
是!從外麵看,裡麵黑漆漆的,想走近那屋子,就得在明處,而這人,始終在暗處。
鐵頭進去了倆分鐘,又出來了。聽起來腳步輕鬆不少,嘴裡還哼著歌。
又過了十來分鐘,鐵頭再一起捂著肚子,比上一次跑的還急切,一路小聲罵著,進了廁所。
如此再三的反複,連著五六次,一個多小時都晃悠過去了。
鐵頭上廁所走的也慢下來了,好似拉肚子拉的腿軟了一般。這次出來,他沒往回跑,而是坐在小屋子窗台下的木墩上,哎呦哎呦的。坐了三五分鐘,起身又跑了兩步,然後又折返回來,拍小屋的門,聲音有些變調,又急切,又有氣無力:“……幫幫忙,給我點草紙唄。拿錢買也行啊,拉褲子上了……”
裡麵就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來了來了!”
鐵頭盯著窗戶,招手朝這邊叫人。
林雨桐三個在暗影裡迅速的靠了過去,裡麵的人從門縫裡往出看,看到個身子弓成蝦米,腳不停的躲著,顯然是個憋的受不了的人。
門‘吱呀’一聲打開的一雙,林雨桐飛起一腳踹過去,連門帶人都被踹的撞到了屋子裡麵的牆上。
等苗家富進去要補一下的時候,才發現,人都給撞暈了。
將人捆起來,然後迅速的將屋裡搜查了一遍。除了一些衣服,一床鋪蓋,一個簡易的爐灶兩個碗,再就是找到了一個破本子,這本子上記得應該是賬。
這個本子,成了唯一一個有點價值的東西了。
按說隻要把人帶走就行了,可現在是不是得給人先把門修好。
老式的門是那種用門軸的門,敲打幾個按上就行了。
林雨桐從本子上撕了一頁紙,模仿本子上的筆跡,寫了一張假條夾在門縫上。上麵寫著,因有人給他介紹了一個老伴,他要去相親,需要幾天假期雲雲。想來,暫時不會因為此人的失蹤大張旗鼓鬨出風波來。
一切都處理好,幾個人這才架著這人,上了車,一路往回趕。
淩晨四點多的時候,才進了礦山。然後直接去了思想政治學院!
四爺此刻,正等在那裡。
暫時性來說,沒有比這裡更安全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