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兆山的眼裡閃過一種好似叫過痛苦的東西:“那你想怎樣?”
張雪嬌看他:“要是影子不是你,我對破繭計劃,是有信心的。但是,打從懷疑,影子是你開始,我對這個計劃,真沒什麼信心。不過,既然還有第二套第三套方案,那我倒是情願試一試。這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做過的肯定會有痕跡。我的過往經不起查,要真查,我是躲不過的。所以,離開!帶著加輝早早的離開這裡,還真是我想過的。知道之前那麼些年,為什麼那麼執著於東北嗎?因為那裡離邊境近,我不止一次的想過,去老毛子那邊……可是後來發現,想要過去,不容易,這種想法我又淡了。跟了老羅,其實我一直攛掇老羅去西南的,越南、老撾、緬甸,哪裡都去得。隻是沒想到,老羅來了這裡。我還以為,我這一輩子都離不開了,但既然,你有送我們走的渠道。我也不白要你的人情。咱倆的情分,在你當年默認你的母親要拋下我的時候,已經耗費乾淨了。從此以後,咱們丁是丁卯是卯,我乾活拿報仇,憑本事吃飯。這個活兒,我接了,但是隻我這一組人,根本就不可能完成任務。你也彆太高估你的其他小組……當初,既然你選擇我作為第一方案的執行人,就是已經深思熟慮過的,知道我是最有可能完成任務的一個人……”
李兆山沒有說話,張雪嬌的話也沒說錯,當初安排她,是因為她的隱蔽身份更容易行事。
張雪嬌見他不說話,語氣更涼了:“計劃我去執行,但我需要的東西,得叫你的其他小組幫著去準備。我會在計劃裡‘喪生’,你得需要提前給我準備好錢和糧票介紹信,新的身份證件,在確定安全之後,我會趕往東南。而加輝,我‘死’之前,會想辦法叫老羅知道,假如有一天我死了,我更願意葬在東北老家,他肯定會跟加輝一起,帶著‘我’的骨灰,前往東北。你派人將加輝從半路上劫回來,直接送到東南跟我彙合。然後,你們的酬金,我要一半……我會帶著孩子從西南直接去香江,至於你,隨便!”
這些話,關於計劃她沒提半句。隻是說她在任務成了之後的安排。
這女人,從來都不是一個愛口出狂言的人,她有信心完成任務,那就必然是能完成任務的。
她越是對以後的事情安排的周密,他就越是相信,她說的都是真的。
關於計劃,她一定有自己的想法。
她今晚的出現,把他之前的計劃,徹底給打亂了。
“你想怎麼辦?”李兆山緩緩的坐下,問了一句。
張雪嬌卻道:“彆的不用管,我隻需要你把我需要的東西給我取來就行。”
“炸藥?”李兆山問道。
張雪嬌點頭:“不要太多,一公斤就好。”她笑了笑:“要過年了,如今才是最好的機會。”
李兆山明白,她這是說,過年了煙花爆竹肯定會多起來,運送炸藥會很方便。也是說,要過年了,廠裡要放假了,原本很多沒辦法乾成的事,趁著這個過年,就能找到機會。
她這種想法,其實跟自己之前的計劃,是有些不謀而合的。
李兆山點頭:“我知道了。你等我消息吧。”
張雪嬌點了點頭,關了燈才開了窗戶,朝外麵看了看之後,翻窗從二樓出去了。等他到窗戶跟前,她已經落地,閃進了暗影了。輕便的如同靈貓一般。
回家的張雪嬌在家屬區裡,‘偶遇’了吃完晚飯出來遛彎的林雨桐兩口子。
很快的,雙人行變成了三人行。
張雪嬌跟林雨桐說了兩人的對話:“……影子是不是能繼任的符號我不清楚,影子之上,是不是還有人,我也無從判斷。”
這個不需要你來判斷。
林雨桐就說:“按照你的計劃走,彆的不用多考慮。我們有我們的行事辦法和準則。”
李兆山確實是動了,他謹慎的沒有再用郵寄信件傳遞信息,而是換了一種方式,刊登文章。
他寫了一篇歌頌赤腳醫生的報道,發表在了省日報上。
林雨桐手裡就拿著這片稿子,較勁心思想從這篇文章中看出端倪,但說實話,真心不能。
然後她又去數每一段段落的字數,然後根據這些字數,對照著紅寶書當密碼翻譯。可意思還是不對。
四爺就拿著文章讀,一遍又一遍的讀,他不是默讀,而是念出聲來叫林雨桐聽,“你有沒有覺得,這文章有些措辭很彆扭。”
比如有些地方用‘我們’,有些地方用‘咱們’,段落的末尾也是,有些詞彙通俗易懂,可他偏偏選用了比較生僻的字和詞。
區彆在哪裡呢?
四爺指著這些字:“筆畫多少不同。”
林雨桐眉頭一挑,將段落的開頭末尾的字進行了運算之後,再對照來翻譯,得到結果是:一一五八零三。
一一五八零三,在彆人看,這還是一組數據。
可對於有些人來說,這組數據代表的意思是:一一五廠八號庫房找零三號管理員。
趙平之瞥了一眼,就變了臉色:“八號倉庫是炸藥庫。”
地點也不設在一一五廠之內,而是才郊外的山區裡。
那裡所有的管理員,按說都是政治合格的人員才是。當然了,這幾年比較亂,是不是審查的不夠嚴格,這個就不知道了。
但炸藥的來處有了,幾個人反倒是鬆了口氣。
這防備好歹是能防備的起來的。
今年的春節,就是在這種外鬆內緊的氣氛中來到了。
苗家富並不能真的放鬆警惕,這也是林雨桐和四爺的意思。李兆山能作為張雪嬌的上峰,那必然就不是一個簡單的角色。怕就怕他,虛晃了一槍。
臘月二十八了,村裡暈倒個過路的老人。老人穿著棉絮都露在外麵的大襟棉襖,大腰的棉褲,棉鞋看著濕漉漉滿是泥。他腰裡係著草繩將衣裳裹緊,怕漏風吧。
眾人七手八腳的把老人送到醫院,好心人更是拿了棉衣給老人換上。舊衣服就仍在垃圾桶裡,沒人理會。
林雨桐就聽苗家富說:“這老人是個拾荒的孤寡老人,本身沒什麼問題。”
有人把有問題的衣服給了老人,至於為什麼會在醫院門口暈倒,這也是人家給老人出的主意。見了衛生所,老人就暈倒,為的是能有口熱飯吃熱水喝。見到職工醫院,自然就又暈倒了,然後衣服就順利的被換下來了。
如今衣服肯定還在垃圾桶裡,可衣服裡麵的東西,知道已經在李兆山手裡了。
今兒,羅恒生要出院了。過年嘛,還住在醫院,是覺得挺晦氣的。
羅恒生跟李兆山致謝:“渾身上下輕鬆多了,多虧李大夫的神醫聖手。”
李兆山客氣的笑,將手裡的中藥包遞到張雪嬌手裡:“……這病啊,一靠治,二靠養。我建議羅主任,回去還是要悉心的調養。那中藥,是我找一位老中醫大夫給開的,最是養肺。大年下的喝藥是不好,這幾天可以不喝,但是大年初五過了之後,沒那麼多忌諱了,我還是建議你要喝的。兩碗水熬成一碗,這一副藥吃完,咱們再看情況。”
張雪嬌笑著點點頭,掂著手裡的藥包,說了一聲‘記住了’。
兩方告辭,羅恒生一邊走還一邊跟張雪嬌道:“過年的時候,請李大夫到家裡坐坐。這次真是多虧了人家。”
“你要是少抽煙少喝酒,都不用看大夫。”張雪嬌一邊說著,一邊將藥包放在手裡的布袋子裡。
到了家了,把羅恒生安頓好,張雪嬌就說要出去一趟:“我去找林主任去,我得跟她商量換班的事。今年你的身體不好,叫她先值班,過後我補給她……”
“不用!”羅恒生就說:“沒那麼嬌氣。”
“不是嬌氣。”張雪嬌不管他:“你躺著吧,這些事不用你操心。”
她帶著布包,找林雨桐:“炸藥應該在這裡。他驚動了什麼人,乾了什麼樣的事,你們肯定也都知道了。我的任務就算是完了,剩下的你們審他吧。”
林雨桐看了看東西,問張雪嬌:“這有多少?”
“得有兩公斤吧。”張雪嬌又掂了掂,說的更確定一點。
“可一一五卻少了六公斤。”林雨桐說著,就看向她,“你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吧?”
張雪嬌麵色一變:“他……”
“他並不相信你。”林雨桐看她:“第二套,第三套計劃,仍在進行當中。”
“所以……”張雪嬌明白了,然後咬牙:“他果然是……”全然沒有一點的感情,“我知道了,知道該怎麼做了。”
大年三十的晚上,鞭炮陣陣。
今年的年過的尤其熱鬨。因為鞭炮是廠裡發的,叫家家戶戶都熱鬨起來。
羅恒生對著一桌子菜,黑著臉看著大門的方向。
張雪嬌就說:“你等著,我叫孩子們去。”
“不用!”羅恒生直接上樓:“不回來,就永遠也彆回來了。”
張雪嬌看著羅恒生的背影,鼻子沒來由的一酸,不由的喊了一聲:“老羅!”
羅恒生轉身看過來,“又想勸我什麼?”
“不是!”張雪嬌垂下眼瞼,藏住眼裡的淚意:“我是想說,以後啊,氣性彆這麼大。燕妮那孩子,其實是挺好的。你這樣嘴硬心軟,對加輝,其實也沒話說的。隻是孩子還小,還不能懂大人的無奈。我……不是一個好母親,以後,兩個孩子,還得多勞你費心。”
羅恒生輕哼一聲:“都一樣是孽障。你也不用說這些話,我要是跟他們生氣,這輩子都彆想有消停的日子過了。”
“沒生氣就好。”張雪嬌笑了笑:“我去找孩子,給孩子們一個台階下。”
羅恒生這次沒說話,卻還是繼續往樓上去了。
“老羅!”張雪嬌又叫了一聲。
羅恒生停下來看他:“到底怎麼了?”
張雪嬌一步一步走上台階,然後伸出手抱住羅恒生的腰:“老羅,我不後悔嫁給你。真的!我得謝謝你,謝謝你不嫌棄我。我也想請你原諒我,我……希望不管我做過什麼,你都不要對加輝有成見……”
羅恒生被她這樣子弄的有些不知所措:“怎麼好端端的,說起了這話。”
張雪嬌卻突然‘噗嗤’一聲笑出來了,輕輕拍了拍羅恒生的脊背,“還不許人矯情了。”她鬆開他,從他的懷裡出來,“快上去吧。一會子孩子回來,彆繃著臉。”
羅恒生點了點她:“你嚇我這一跳。”
女人的溫柔,是男人力量的源泉吧。羅恒生覺得上樓梯的腳步都輕快了。他卻沒有發現,身後的女人在他的背影消失的那一刻,瞬間就淚流滿麵。
她呢喃的說:“老羅,再見!”
女人提著布包,進了廠子。而那一刻,暗影裡的人低著頭走了回去,卻沒有直接回宿舍,而是去敲開了學生宿舍的門。
“是你?”張加輝皺著眉,順手就要把門關了。
“加輝!”李兆山抵住門,“叫我進去,有話跟你說。”
“我跟你沒什麼可說的。”張加輝再一次用勁。
門卻被李兆山猛的推開:“你這孩子,我難道還會害你。我來找你,是想告訴你。快去高爐那看看你媽,為了你的事,剛才你媽跟我吵了幾句嘴……看她那樣子,怕是又想起以前的事了,受了點刺激,我怕她想不開。她不想見我,還是你去吧……”
張加輝的麵色猛的一變:“你到底跟我媽說了什麼?”
李兆山一臉的懊喪,眼淚一下子就下來了:“對不起,總之,就是對不起。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先把你媽找回來吧……”
張加輝一把推開他,就要走。
李兆山趕緊道:“大衣!把大衣拿著,是給你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