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麼說,就隻有一個意思,那就是想重新提這婚事,卻又占著女方,不好意思開口。
林雨桐心裡明鏡似的,這話卻不好接。
之前不答應,把事兒做的難看的很。這會子卻又主動送上門來,這總得有個緣由吧。事情不清楚之前,她能說啥?
她就笑了笑:“定親肯定是沒定的……”這麼一說,那邊明顯就鬆了一口氣的樣子,林雨桐心裡更確定了,不等她說話就又說:“但我嫂子心裡有沒有跟人家口頭定下,我還真不知道。你知道的,我這邊是忙了這頭忙那頭,那邊沒說,我也沒工夫問。”
新秀媽的臉色就不自在起來:“是啊……都挺忙的……”她這麼說著,眼圈一下子就紅了:“那什麼……姑奶奶……”她猛的抬起頭:“以前是我不懂事,不會辦事不知道好歹,你可千萬彆跟我一般見識……我這是……為了孩子,我也是實在沒辦法了……”
啥意思啊?
“這是怎麼的了?”林雨桐也確實不知道啊,你說這,說的好好的,還是說的親事,這怎麼說著說著就哭上了呢。
新秀媽用袖子擦了一把眼淚:“你也不是外人,我也不該瞞著你。我來,就是為了我那個孽障的。你說那丫頭,要是有丹陽一半,我都省了大心了。”
怎麼回事呢?
是新秀最近,被一個城裡的彆村的地痞二流子給纏上了。
那小子是鄰村的,家裡兄弟七個,那真是窮的叮當響的。七個兄弟,七條光棍。都沒有人肯把閨女給他們家。那家的老大都三十多了,還打著光棍了。這個二流子是老五,也都二十五了。
這老五沒彆的事乾,就是一天的偷奸耍滑,也不去生產隊出工,就是偷雞摸狗的。如今也沒有雞可偷了,更找不到狗了。但是不妨礙偷彆的,比如夏天的時候,去彆的生產隊偷偷瓜菜的,不做大惡,但也絕對不是好人。
過了秋裡了,田裡的莊稼都收了,沒啥能偷的了。這家夥盯上了試驗站。這試驗站那是冬天都有大棚的,隨便摘點東西拿到城裡都能換大價錢。於是,這麼偷摸的就去了。
可巧了,那天晚上是新秀跟其他幾個人值班。
其實試驗站也就是到了入了冬了會忙一些,得有專人盯著大棚裡的溫度。所以,會輪流值班嘛。新秀那天偷摸的吃了試驗站留下來的幾個甜瓜。這是為了實驗放到如今的。就放在地窖裡,看它的存儲期到底有多長。那天也是嘴饞,下去取東西的時候,從筐子裡摸了一個給吃了。吃了肚子就受涼了,拉肚子,一晚上的淨往廁所跑了。大概有十二點多了,其他幾個人貓在大棚裡的草氈子上都睡了,沒人願意出去,她就自己上廁所去了。
提著褲子出來,就碰上這二流子老五了。
老五怕新秀嚷出來他是賊啊,偷試驗站跟偷其他地方還不一樣,萬一被抓住了,性質都不一樣了。人家會說,你敢偷給d中央m主席的菜。
這罪名,那這真是叫人覺得槍斃都不為過。
他一著急,就撲了過去,拽著新秀的褲子就往下扯,威脅道:“你不怕嫁不出去,你就喊……”
新秀一個大姑娘,褲子被人給拽下來了,羞的什麼似的。哪裡真敢喊!
老五這才一溜煙跑了。
跑了確實是老實了一段時間,可這不是有句話叫做‘捉賊拿贓’嗎?當時抓住了能說是賊,但事情過了,誰說他是賊,他都能不認的。這麼一想,心思又活動了。
這不是還缺一媳婦嗎?褲子都被自己脫了,她還能嫁給彆人嗎?
他也知道,他家是啥條件,想娶人家姑娘也不容易。況且,他也不知道這姑娘是誰家的,到底是誰。可這一點也不是沒辦法啊!
他沒事就跟其他人吹,說是把三林屯大隊一個女娃的褲子都扒下來了,那姑娘的屁股有多白啊!這其實都是吹的,他當時怕被逮住,都嚇懵了。連臉都沒看清,更彆說屁股了。
這麼吹完了,他就去試驗站附近蹲著。不知道是誰沒關係啊,就不信她看見自己不慌。
“開始我也不知道這事,就是孩子那天回來之後,就說身上不舒坦。她又剛好來那個了,我就說,你給丹陽請個假,等身上好點了再去。結果這孩子在家都七八天了,還說不舒坦,我還專門帶著去宋璐那叫看了看,宋璐說沒事,不過冬天人容易懶,要是覺得乏,就多歇歇。我一想,也行啊!孩子一年到頭的,其實也不累。這麼又歇了幾天,那天晚上,老九家的……就是朝英,那死丫頭來了。我剛開始還以為她是找我爹的。這丫頭心野,家裡的事是屁也不管,外麵的事比誰都愛摻和。我爹也挺不待見的,但人家來了,我就叫屋裡坐。結果她是來找我們家新秀的。我們家新秀那是老實孩子,一點心眼也沒有。叫那死丫頭給糊弄住了。”
那老五老在村裡晃悠,來來去去的盯著人家姑娘看。家在村裡的還好,家裡有人,不怕這種二流子。可像是知青,她們就怕啊!
女知青們就找村裡的婦女主任:“這事主任得管,要不然我們害怕的都不敢出門。”
林朝英當然就管了,找這老五去了。結果這二流子是好打發的,人家就說了,有天晚上上廁所拉野屎,跟一個到地裡尿的姑娘碰上了,他把該看的都看了,過來找那姑娘,是要負責任的。憑啥就不能在這地方待著了?
這事林朝英擱在心裡了,一看情況就大致清楚了,人家說的事不是十成真,也就七八成真的。但這具體是誰呢?
誰不敢出來,八成就是誰。
於是找上了新秀,詐老實人呢:“我都知道了,這事我出麵幫你辦……”
新秀當時就傻了,直接問了一句:“你是怎麼知道的?”
新秀媽至今想起來還直捂胸口:“你說她怎麼就那麼沒心眼呢?我當是在外麵還聽的雲裡霧裡的。才說想進去問問看看啥事,得叫那死丫頭幫著辦。結果我還沒說呢,那丫頭就說嬸兒,這事得跟六爺爺說。見了我爹,她是拍著胸脯子保證說,這事就爛在她的肚子裡了,保證不跟任何人說。可那話裡話外的意思,還是希望照顧她那啞巴哥哥。這事,我爹能不答應嗎?你說真要有啥閒話,可叫我那傻丫頭咋活下去?事幫她辦了,她倒是也嘴巴緊,也沒啥閒話傳出來。可這到底是一個把柄在人家手裡握著呢。那丫頭往後,隻怕是沒完沒了了。我這一晚上一晚上的睡不著啊,新秀更是彆提了,打哪之後,天天晚上做噩夢,哭著喊著醒來。吃啥也吃不香了,也不愛說話,不愛出門了。你說著……我就想著,得趕緊把這事給了了。說人家吧,你說,這將來萬一有點不好的話傳出來,就是嫁人了,這日子也不能好。這要找,就得找個稀罕秀兒的,家裡大人明白事理的。想來想去的,我就恨不能扇我嘴巴子。你說這要是當初……也不至於後來有這麼一碼子事。所以,我這厚著臉皮來了,我敢保證,秀兒還是黃花大閨女,清清白白的。就是這唾沫星子淹死人啊,我不敢拿孩子冒險。如今再想疙瘩那孩子,確實……是好的。劉妹子,也是難得的明白人……”
這都是實在話,沒藏著掖著。林雨桐判斷的出來。
但她卻不能越俎代庖,說話的時候就鄭重起來:“這事,咱不能瞞著。得跟我嫂子跟疙瘩,把話說明白了。”
“噯!”新秀媽點頭:“是得這麼著。啥事擺在明處了,心裡不犯嘀咕,日子才好過。”
“你放心,都不是多嘴的人,不管這事成不成,我跟你保證,出你的口,入我的耳,我這邊不會在外麵隨便亂說話。”
事情說到這兒就把人送走了。丹陽這才出來:“我還以為是新秀家給她找了對象準備出嫁呢。沒想到是出了這事了,我有責任。”
試驗站的保衛工作不到位。
也不能說就怨丹陽,林雨桐看過她編的工作規範手冊,裡麵有明確規定,夜間值班不能一個人單獨行動。之前也挺丹陽說過,他們那個試驗站的大棚外麵,靠著牆的地方用席子圍了一個小廁所。不過就是距離大棚太近了,放屁都能聽到動靜。新秀大概就是覺得上廁所不夠隱私,所以才跑遠了。這就給倒黴的遇上事了。
把新秀送走了,林雨桐穿了大衣,給丹陽說了一聲就去了金家。
事兒是啥樣的就是啥樣的,林雨桐跟劉鈴鐺和疙瘩把事原原本本的說了。
疙瘩頭上的青筋直蹦,拳頭攥的緊緊的:“我宰了那畜生去。”
劉鈴鐺一把把疙瘩拉住:“這是乾啥,這事不能急。收拾人啥時候不能收拾,新秀好幾個哥哥呢,要是能收拾,早就收拾了。姑娘家的名聲要緊。”
疙瘩噗通一聲就給跪下了:“娘,我娶新秀。娘,你就我娶新秀吧。又不是她的錯,再說了,她也沒被咋,就是真……我也不嫌她……”
李月芬伸出手,狠狠的打在疙瘩背上,喘著粗氣。顯然,她是不樂意的。
林雨桐沒留下來,行不行,叫人家母子祖孫商量去:“商量好了,給我的話就行。”
等她走了,劉鈴鐺就歎氣:“說實話,娘不是看不上新秀那孩子,娘是看不上她娘。”說著,她就歎氣:“我這心裡還氣著呢。你說,當初是死活不答應……如今出了事了,想起咱們拉了。她家的孩子是寶貝,我家的孩子也是寶貝。咋的了,之前配不上他們家的姑娘,這會子能配上了?兒子,可見啊,人家這是從心眼裡瞧不起咱。”
疙瘩就低下頭:“兒子……以後爭氣,爭氣叫人看的起。”
劉鈴鐺擺手叫疙瘩睡去了:“你叫我再想想。”
等兒子走了,劉鈴鐺躺下了,才跟睡在炕那頭的李月芬道:“我知道娘心裡還是有些清明的。我也知道你是不樂意這親事。可是娘啊,這親事,我想答應。疙瘩是瞧上人家閨女了,那閨女沒啥不好的。心眼少有心眼少的好處,真進門一個心眼多的,跟小叔子那邊擱不到一塊。心眼多了,就愛算計。給一個,就想要十個。跟他四叔這麼處著,是處不長的。疙瘩他四叔四嬸,瞧著跟咱這邊走的不多,可咱心裡得明白,我能在單位上那麼舒服,疙瘩能在調度站過的順順當當的,這都是誰的功勞。沒有他四叔四嬸護著,咱這孤兒寡母的日子,過不了這麼鬆快。可你也看出來了,他四叔四嬸都是精明人,最不愛的就是算計。所以啊,我就琢磨著,精明的媳婦瞧著是能頂門立戶,可到了咱家又不一樣。找個心眼實在的孩子,知道收人家一分,念人家一分恩的孩子。隻要品行好了,不管是他四叔四嬸,還是端陽朝陽丹陽幾個孩子,就都願意拉拔疙瘩一把。這獨木不成林!不管那幾個孩子姓金不姓金,這都是嫡親的血脈。總彆旁人要強上幾分。你看上次疙瘩手上了,他叔嬸二話不說就來了,端陽朝陽陪著到市裡去打針。平時他叔都不怎麼私用公車的,那天把車都開出來了。這就是實實在在的好處。心思正的孩子,不用爭,福氣自然就到了。這愛算計的,越算福氣越薄……”
李月芬背著身子,聽著聽著,慢慢的閉上眼。
等劉鈴鐺聽到婆婆的鼾聲,她就明白,婆婆這是答應了。
兩家的親事定的很快,也很張揚。對外的說法都是,疙瘩救過新秀,之前家裡不答應,但是犟不過孩子啊!說是新秀擱在家裡鬨絕食,不答應就誰也不理,這不,沒辦法嗎?
好些人都說新秀媽:“金家的條件是一等一的條件,你這丈母娘挑女婿也不能太挑揀了。”
新秀媽被人各種的說,但也甘之如飴。
侄兒成親了,四爺的意思,不用寡嫂操心,叔叔嬸子給辦到底了。
劉鈴鐺也沒推辭,隻叫疙瘩給他叔嬸磕頭。
所以,到了日子,林雨桐就成了大忙人,一頭夫家一頭娘家,從布料到糧食,再到聘金,給足了林千河麵子。不算是東西,光是聘金就足足給了一百。
彆說十裡八村了,就是把市裡都算上,看誰家娶媳婦,聘金給這麼多的。
林千河感激的什麼似的,這越是聘禮給的鄭重,就越是不會怕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冒出來的傳言。假如真有一天有人知道這事了,說出來也得有人信啊!
人家那姑娘可是值那麼聘金的姑娘!
就是瞧熱鬨的二流子老五,都沒想到會是這個姑娘。
林朝英倒是知道,但這種時候她卻真不敢說了。不管是林千河還是金疙瘩他叔叔,她都惹不起。況且,她一家子還要在三林屯過活呢。
丹陽去看新秀的時候,才發現,圓圓臉的姑娘下巴都尖了,人也變的沉默了。
她就說:“你也是,沒人會瞎想,也沒人會拿另眼看你,反倒是你自己,咋還過不了這個坎你。這要是我,當時一個窩心腳踹過去,不踹出她的牛黃狗寶都不算是完。你且等著吧,等這一陣子這風聲過了,彆人把事情牽扯不到你頭上的時候,再收拾那個王八蛋。”
新秀眼淚往下掉:“他當真不嫌我?”
這話問的。
她隻能說不嫌棄不嫌棄一點也不嫌棄。
可出來的時候,心裡未嘗不覺得荒唐。彆說沒出事,就算是出事了,還不活了?女人活到這世上,就是為了彆人一句‘不嫌棄’的嗎?
簡直荒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