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人生(26)
等到了大廳的門口, 站在外麵都能清晰的聽見裡麵的說笑聲。至於說些什麼,林雨桐和四爺都聽不大明白。他們用的是緬語裡麵的某種方言,雖然不知道說什麼, 但聽那談笑的聲音,氣氛應該很熱烈。
林雨桐心道:看來今兒不光是請了自己跟四爺, 還請了彆人, 隻是不知道這些人倒是是誰。想來能成為常青的座上賓,也不是一般的人物。更糟糕的是, 對方先到了。隻是換衣服花費了半個小時的時間而已, 看起來是遲到了吧。
四爺抬手看了看時間, 對林雨桐搖搖頭,叫她稍安勿躁。他的眼神掃過外麵一圈的實搶核彈的雇傭兵,林雨桐微微點頭, 表示明白他的意思。
以為要在大廳門口稍微等等呢, 結果前麵的人欠著身:“請進。副會長有吩咐, 您二位不是外人, 直接進來就好。”
一腳踏進大廳裡,裡麵剛才的笑鬨聲戛然而止。
圍著極大的圓桌,坐著七八個人吧。林雨桐掃了一眼, 空了三個位子。這就證明,至少還有一個人是未到的。
而圓桌邊確實坐著八個人,這八個人是包括了常青在內的。可要是消息沒錯的話, 這個新安會, 有元老八人。也就是說, 元老裡,有一人未能按時到達。
這就很有意思了。
如今任何一個細小的細節都不能放過。
林雨桐能看明白這一點,那就更瞞不過四爺的眼睛了。
他無視一道道上下打量的眼睛,直接走過去,“還以為遲到了。還好還好,不是最後一個。”
竟是把有人不聽號令的事說到了明麵上。
這些人有些眯起眼睛,有些兩三人互相交換了眼神,心裡都升起了一種‘這可不是個善茬’的想法。
常青哈哈就笑,拍了拍邊上的椅子:“坐坐坐!過來坐,坐老哥邊上。”
其實這種圓桌的安排,是兩邊不討好的。圓桌的安排,忽略了主次,自然也就忽略了尊卑。這要真是張凱文來了,心裡得想著,這還是不想承認自己唄。要不然,這位置不能這麼排!他該坐主位才是。而另一方,這些長老心裡也未必都舒服。他們還沒承認這個小少爺呢,然後一個不知道從哪鑽出來的小子,就想跟他們平起平坐,憑什麼?
隻看這些人的表情,就不難看出他們真實的想法。
四爺還是在常青邊上坐了,林雨桐坐在四爺的另一邊。
常青就跟四爺說:“八位元老都是知道你身份的人,能記得當年的事的,也就是跟著義父的老兄弟了。小老弟啊,給幾位長輩見禮。”
四爺朝這些拱手,算是見過禮了。手沒沒收胡來,一個枯瘦的老者就擺手:“見禮就算了。這到底是不是老會長的小公子,可還沒有定數了。不能因為老會長不在了,是個人都能上門來認親的。這恐怕不合適。”
常青就道:“仁叔,您看您這話說的……錯不了的。當年的事,可就咱們這幾個人知道。老夫人那邊,總不會平白找這麼個人來冒充。”
言下之意:真的如何?假的又如何?要是真的,認下沒錯。這要是假的,必然是這些老兄弟裡有人有想法,有人想借著這事生事。既然是老兄弟的想法,那這事就還能斟酌。
畢竟,新會長上任之後,這些老兄弟可都得退居二線了。
之前各自有各自掌控的場子,如今真正賺錢的場子都被收回去不少。這每天損失的都是錢,很多很多的錢。這人啊,一天收入一萬的日子過慣了,叫你過一天隻收入一千的日子,彆說,真心過不了的。
常青這麼一說,這位仁叔就不說話了。閉著眼睛向後一靠,搞不清楚是個什麼態度。
他不說話了,那邊一位手裡拿著折扇帶著眼睛的卻道:“如果兄弟們是有什麼想法的,就趕緊說出來。大家有事商量著辦。要不然,可千萬彆被什麼人給鑽了空子。誰知道這位不是雷子條子,是不是哪一邊的線人。”
說著,他從身上就掏出一把qiang來,‘啪’一聲拍在桌子上,“我等半個小時,要真不是咱們兄弟們哪一個弄來的人,那咱再說話。”
這邊的話才落下,外麵就傳來笑聲:“禮哥啊,你這脾氣可不小。一看你掏qiang,小弟我這心肝兒就亂顫啊。”這人一身花衣服。綠藍花色的短袖,紅綠相間的短褲,夾板拖鞋,一路的踢踢踏踏的。個子不高,長的有幾分猥瑣。年紀得有個四十來歲吧,在這一夥子裡,算是比較年輕的。這麼年輕的元老級彆的人物,肯定就不是善茬子。這人眼睛不老實,先看的不是四爺,反倒是林雨桐。一副見到漂亮姑娘就找不到北的樣兒,就這幾步的路,朝林雨桐飛了好幾個眼。
“阿勇啊!”常青臉上的笑收了收:“今兒可又來晚了。”
“沒辦法沒辦法啊!”被稱為阿勇的人卻始終笑嘻嘻的,哪怕是做出一副苦笑的樣子,那眼裡也是帶著看不清深淺的笑意:“本來副會長親自下了帖子了,我這從昨天開始,就準備著呢。專門叫人給我送了衣服,又特意的挑了這麼一身好看的。就等著今兒晚上的好宴呢。結果誰知道會長專門請了我過去,一耽擱二耽擱,就等到現在了。”說著,又是嘿嘿的一笑,然後朝一邊站著的人招呼:“小乙,人都齊了,怎麼還不上菜啊!”
原來之前帶路的人,叫做小乙。
林雨桐朝小乙看了一眼,收回視線的時候,跟笑嘻嘻的阿勇對視了一眼。她收回視線,那邊阿勇卻起身了,端了一杯酒過來,趴在林雨桐座位的椅背上:“這是誰家的姑娘啊?長的真好看。”說著,把酒杯放在林雨桐的麵前,“我請你的,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啊?”
常青的聲音都冷起來了:“阿勇!你是做長輩的,像個什麼樣子。”
“哎呦!”阿勇走路一扭兩扭三扭的,扭了過去:“這個時候,知道我是長輩了。既然我是長輩,你怎麼不叫一聲勇叔聽聽?”他‘嘁’了一聲,“你叫老會長一聲義父,我叫老會長一聲大哥。說起這位小公子了,你知道我是長輩,怎麼到你這裡,你就不記得我是你的長輩呢?”他的嘴嘟起來,像是跟誰慪氣似的,冷哼了一聲,又走到林雨桐的後麵,卻也不趴在椅背上了,而是戳了戳了林雨桐另一邊的一個一直沒說話的冷臉漢子:“義哥,讓讓坐嘛,我可是很長時間沒看見這麼漂亮的後背了,親近親近嘛。”
這位義哥像是躲瘟疫似的:“……讓……讓……讓……我……我……我讓還不行……不要……不要……不要……”
“不要戳人家嘛。”阿勇誇張的把結巴的話接完,屁股一扭,把結巴義哥給懟走了。然後挨著林雨桐坐了,他伸出雙手,放到林雨桐的麵前:“好看不好看?”
雙手骨節分明,本來是一雙很好看的手,偏偏十個手指的指甲全都留的尖尖的,染的紅紅的。林雨桐的手微微一緊,因為工作性質的原因,林雨桐是沒有留那麼長的指甲的,更沒有美甲。就是剪得整整齊齊的指甲!
她微微一笑,也坦然的伸出自己的雙手,正反兩麵都攤開來:“這指甲油可不是好東西,我還是建議少使用或者壓根就不要使用。”
阿勇點了點林雨桐,笑的分外的誇張:“……有道理。”說著,他的聲音小了起來:“可我這指甲油,可不是一般的指甲油。你知道我這指甲油為什麼這麼紅這麼亮嗎?”
林雨桐搖頭:“願聞其詳。”
“我這指甲油,之所以這麼油,這因為用了人油?”說著,故作神秘的道:“知道什麼叫人油嗎?”
“人油啊?”林雨桐也神秘的道:“活著時候自然是不能取下板油的吧。那這必然是人死後煉製出來的屍油!我再猜猜,您這指甲這麼紅,那肯定是泡在人血裡七七四十九天,成了這樣的?要不然,就是連著殺了七七四十九個人,掏了七七四十九顆心臟,才染成這樣的。哎呦呦,這指甲,隻怕是見著要減壽,挨著得要命吧。”
阿勇看著林雨桐嘴張的大大的,然後拍著桌子拍著大腿,笑的前仰後跌的,眼淚順著臉頰流,流著流著就拿出繡著小花的手帕翹著蘭花指細細的擦:“這小丫頭……”他的語氣帶著幾分嗔癡,然後給出結論:“可真調皮!”說著,點了點林雨桐:“淘氣!”
才還一副瘋瘋癲癲的樣子,轉臉就又冷著臉,對著常青似笑非笑:“副會長啊!這小少爺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是這個小丫頭,可不簡單。她膽子大的很呢!誰家的官家小姐,這麼大的膽子。說起殺人,說起剜心挖肝的事,她比我都熟。”
“副會長啊,我們是不是真的,其實也沒什麼要緊。”林雨桐接過話茬:“不過,您身邊的耳朵可也太多了。這才說了的話,人家轉眼就知道了。假的不可怕,不知道是真是假也不可怕。這總歸是會防著的。就怕這真的,真的真真的這種,叫人防不勝防。”
這邊話說完,常青還沒說話了,阿勇就翹著又尖又紅的手指,指著林雨桐:“哎呀呀!小姑娘夠記仇的,我才說了她的壞話,她就來挑撥離間。”他又起身,走到常青的身後,從後麵抱住常青的脖子:“人家是常青的小叔叔啦,怎麼會害小常青呢?”
常青的臉色變的鐵青,伸手扒拉開阿勇:“老八,坐回去!”
“哼!”阿勇一扭二搖的又坐回去,卻又不再說話了。
常青這才扭臉看在坐的:“幾位都是長輩,我再最後問一遍,這位小少爺突然回來,不管是真是假,跟諸位有沒有關係?”
八個人都沒有說話,足足等了五分鐘,依舊是沒人說話。
之前說話的禮叔,就將桌上的qiang重新拿出來,對準了林雨桐:“剛才阿勇提醒的對!這小丫頭可不是一般的小丫頭。什麼官家小姐?官家小姐是這樣嗎?”
林雨桐挑眉:“就跟你們見過官家小姐似的?哦!對了!新安會的老夫人嘛,在你們看來,那就是官家小姐了!”
這是諷刺了!
一個秘書的司機的女兒,說出來不夠寒磣的。
常青無奈的擺手:“禮叔,稍安勿躁!您老這脾氣,怎麼到現在都不改?快把qiang收起來。”
阿勇恥笑:“嘖嘖嘖!也就這點能耐了。看看你,看看人家倆孩子。人家就兩人來咱們這地盤,人家都不怕,你怕什麼。外麵那麼多人守著呢,還用你掏qiang……沒看見人家光明正大,連老夫人都不放在眼裡嗎?要是這麼說……其實,我這會子倒是覺得,這小子說不定真就是老會長的風流債了。”說著,才猛的想起來什麼,扭臉朝四爺看過去:“嘿,我說!我們這都有拔槍的了,我才想起來,從我進來,你就沒說過話吧?嘿嘿……好小子,沉得住氣!”
他的話叫眾人的視線都聚攏過來,四爺的手放在桌子輕輕的敲著:“……諸位都是幫會的元老,幫會的利益大於一切。我是不是張文昌的兒子,真的要緊嗎?張龍威倒是張文昌鐵板釘釘的兒子,可他如今的作為,如果危害到了幫會的利益,那麼,諸位會怎麼做呢?相反,我如果不是張文昌的兒子,可我能幫會帶來利益,那麼,諸位又會怎麼做呢?說老說去,不過是一句話,‘誰跟錢有仇呢?’。”
常青這才道:“徐秘書跟大公子交惡的事,諸位也應該有所耳聞。可包括我在內的諸位,誰往下想了?”
阿勇打斷常青:“噯!這是咱們自家的事。如今,要說的是這位小公子的事。”說著,他看向四爺:“你說的對,哪怕是真的,鐵板釘釘的真真的老會長的兒子,可是啊,這麼多年也沒在咱們呢眼皮底下,誰知道你這心裡擱的是幾個肚腸。況且,兄弟們都是靠本事吃飯的,你有幾分本事,咱們又如何知道呢。這麼著吧……我這裡有一批貨,正好要往華國去,那邊查的嚴,很少有不損兵折將的情況……這次的貨,我還沒想好叫誰去呢。要不這麼著,你去……把貨交了就回來……我們也順便看看你的本事,你的肚腸。”他說完就看常青:“我是長輩嘛,這事就按照我說的來,你說好不好?”
常青深深的看了阿勇一眼,然後歉意的對四爺笑:“你看,老弟,幫會裡就是這樣的。長輩們都在,我一個晚輩,實在是不好獨斷專行。不過,我先把話說到頭裡,我是信你的!當年,義父也是把你交付在我手上的。你放心,這件事,老哥幫你。叫小乙跟著你。有什麼為難的地方,你儘管開口就好。隻要老哥能做到的,絕對沒有問題。”
四爺點頭,看阿勇:“貨如今在哪裡,有多少,打算什麼時候走貨?”
阿勇一拍巴掌:“乾脆!我喜歡!”他起身:“走走走!跟我走!咱們慢慢說。”
四爺和林雨桐就起身,然後小乙自動的跟在後麵。
從大廳裡出去,直通碼頭,上了一艘極為騷包的船,卻沒有上岸,而是沿著海岸線朝東一直走了有兩個小時,這才靠岸。靠了岸已經是城市的郊區了,轉車,又是半個小時,到的地方很荒涼。車燈一打,一個斑駁的鐵門就打開了。開進去之後,裡麵是爛尾樓的小區。在裡麵兜兜轉轉的,才在一個路口停車。
阿勇下車,也示意其他人下車。等都下來了,就見他一拍手,黑影裡竄出兩個人來,一個人遞了一個包過來。他接過來,直接塞給四爺和林雨桐一人一個,然後雙手合十,微微欠身:“有勞!辛苦!”
說著,就是一笑,直接上了車。還不等人反應過來,車就直接竄出去了。這裡還是野草叢生的廢棄尾樓。
小乙跟在身後一言不發,隻這麼跟著。
四爺和林雨桐對視一眼,林雨桐挽住四爺的胳膊,兩人看著是一起動的。但是隻有兩人知道,這種情況,四爺真不如桐桐。
因此,看著是桐桐靠著四爺,但朝那邊走,是桐桐決定的方向。
四爺的心也沒閒著,他拽著桐桐的手,插進他的衣兜裡,然後在桐桐的手心裡寫字。
林雨桐愣了一下,手指在四爺的手心裡點了一下,表示明白。
在這個爛尾小區裡,轉出去的時候,都已經是半個小時以後了。小區門口,並沒有車,就是人來人往的大路。
林雨桐轉身看小乙:“確定沒有車來嗎?”
小乙聳聳肩,搖搖頭。
林雨桐就看他:“我要上廁所。”
小乙左右看看,隻能做了個朝裡請的手勢:“放心,晚上這邊是沒人的。”
林雨桐挎著四爺的胳膊又往回退了五十米左右才停下來。兩個人的包都放在地上,林雨桐蹲下,四爺擋住小乙的視線。林雨桐尋思的將兩個包翻檢了一遍。
媽|的!心還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