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歸來路(4)
在這流雲塢轉了一圈, 從府裡的門,走到通往外麵的門,這才知道,這所謂的門, 就是一道特彆小的黑漆門。重新油漆過的,油漆都沒乾呢。
門外麵是什麼?根據林雨桐的記憶,從這小門出去, 就是暗渠。渠裡的水從賈家出去,不知道又要繞過誰家,反正水渠上蓋著青石板,順著這青石板走上得有幾十米長長窄窄的小巷子,才能通到外麵。外麵是一些投奔來的賈家姻親住的地方,距離繁華的榮寧街且遠著呢。
但就是一點, 住在這裡清淨, 特彆清淨。
邵華就說:“挺好。”她是真覺得好。跟自家獨門獨院過日子似的。
至於說這所有的房子都蓋在水上, 潮濕陰涼是肯定的, 住在這裡,冬天不好受,但是夏天肯定是涼快的, 如今隻能顧著一頭。
從賈家府裡這邊的門進來, 這頭一進, 歸林雨桐住。再往深了去, 第二進歸兩口子住。這第二進的前麵, 估計是為了防賊的, 還有一片空地,蓋了一排平房。這平房就當是家裡的外院。反正跟姚華和餘梁要住的那一進,有大門攔著了。關上兩層門,住在裡麵很安全。
林雨桐跟著轉了一圈,也說挺好。
地方相對來說,開闊的多。
自家能在賈家住多久,置辦了院子產業,自然就出去了。借住而已,這地方就能湊活。
又見有廚房,周瑞家的說:“燒個水熱個飯的,也有地方。”
林雨桐順勢就說自己開火,周瑞家的隻看向平兒,平兒就笑:“回頭叫人把米麵油的都送來。”
“不用這麼麻煩了。”邵華指了指外麵:“從這裡出去更方便,不用叫人沉甸甸的扛著糧食走了。”
平兒就不堅持了,再堅持就成了瞧不起人,還道是人家連米麵油都買不起。
其實送走了人,背著下人的時候,邵華就跟林雨桐嘀咕:“妹妹身上還有多少銀子?”
她摸了摸手上的鐲子,實在不行就把這個典當了吧。真就是買不起米麵油了!要是隻有三口還行,這如今一院子下人,這都得吃飯的。
林雨桐就笑:“嫂子隻管安坐,忙著安頓便是了。時候不到,時候到了,那銀子自然就長著腿跑來了。”
果然,不一時,送禮的人就來了,絡繹不絕的。
賈母麵上對餘家兄妹給予了足夠的重視,而林雨桐又得了王夫人的眼緣,這給麵子的人就多了。王熙鳳就說平兒:“彆的就罷了,現拿二十兩銀子,一匣子銅錢,叫人給送去。就說是知道表弟表妹不缺這些個,可這換銀票子不也得時間嘛。叫先拿著去使吧。”
平兒就笑:“這還用您叮嚀,我已經打發人去了。”
王熙鳳就歎:“好個品格樣貌,可惜了的,生生沒托生到好人的肚子裡去。”
有賈母給的兩個金元寶,有王夫人送來的衣裳料子兩箱子,還有王熙鳳送來的銀子和銅錢,邵華的肩膀都鬆了。好歹這打腫臉充胖子,麵上是糊弄住了。
邢夫人又送來了一匣子帕子,一匣子荷包。
緊跟著寧國府那邊又送了銀子二十兩,料子一箱,幾樣水果幾樣乾果。李紈送了兩根金簪子兩根銀簪子,輕巧的很,不費多少金銀,就是麵上好看些。
又有寶玉黛玉三春送來的或是擺件或是玩件的東西,不過是個意思。
這些銀子,林雨桐是不過手的,家裡該是嫂子當家,便都叫她收著。
邵華本也不是沒成算的人,給了林雨桐十兩的銀錠子,又倒了大半匣子銅錢,“……這府裡的手麵大,這些伺候的丫頭,該賞的都得賞,彆小氣。我跟你哥,再想辦法弄銀子……”
當然,這都是背著下人們才敢說的話。
林雨桐就說:“家裡要用的人多,叫碧草跟著嫂子吧。我有琉璃和綠琴儘夠了。”
邵華愣了一下就明白了,她這是怕賈府的丫頭自己擺弄不來。她接受小姑子的好意:“多虧你了。”
林雨桐就又說:“等咱們將來出去住了,買了丫頭了,那紅珊你也給我。以後在屋裡說話,這丫頭都得防備著些。還有,屋裡的事,彆叫這樣的丫頭服侍……”
邵華馬上就明白了,這樣的事還得小姑子叮囑,她給臊的,臉漲的通紅。好半天才調整過來,跟林雨桐商量:“這禮怎麼回?”
初來是逃難來的,什麼都沒有。才來沒準備,這是情有可原,但是以後還當沒這碼事,那絕對不行。
所以,這回禮的東西還得預備。這樣的府邸,等閒的東西還拿不出手。可如今手裡得的這些錢,在這府裡過日子還不知道能撐過幾日,要是拿這銀子置辦了回禮,以後又怎麼辦?
餘梁回來的時候,也愁的是這個。
他回來,也帶了禮了。賈赦給了一把扇子,據說是好東西,誰知道呢。賈政給了一套四書,沒彆的了。賈珍倒是實惠,隻說趕明兒在府裡擺酒,請了朋友來給表弟接風。賈璉給了個空頭的人情,“有什麼難處,叫弟妹和餘妹妹隻管去我那邊找你們嫂子。”
然後就沒有了。
可初來乍到的,人家怎麼敷衍都行,可自己對這個碼頭還得拜。
銀子,是不想往出花太多的。什麼時候,麵子都沒肚子重要。
沒法子了,林雨桐就跟餘梁說了主意。
她拿草紙折疊起來,然後把跳棋和麻將這玩意演示給餘梁看。
餘梁眼睛一亮,“明兒一早我去辦。”
林雨桐本來想叮囑幾句的,想了想還是算了。且看他怎麼辦吧。
時候不早了,又說了幾句,就該去歇著了。
屋裡果然不怎麼暖和,哪怕是炭盆點著,溫度也上不來。
綠琴忙進忙出的張羅,又是伺候林雨桐梳洗,又是鋪床拾掇屋子。而琉璃呢,一個人坐在一邊的榻上,見林雨桐有人服侍了,就去倒了一盞茶給主子遞過去,然後說了一句:“姑娘喝茶。”再然後就又默默的過去,榻上放著林雨桐的舊衣裳,今兒又有送來的衣料,她這是在裁剪著做衣裳呢。
林雨桐隻看了看,也沒言語,洗了就去睡了。這些丫頭,還得觀察觀察。
第二天一早,得去請安的,順道得去各房各院拜訪。
林雨桐起來的時候,灶上的粥已經熬好了,蒸餃兩三樣,還有幾個小菜。
綠琴一邊擺飯,一邊道:“是於媽媽,昨兒去大廚房,臨時給勻過來的。”
於媽媽,是傻大姐的娘。
林雨桐就叫綠琴:“抓把錢給於媽媽,回頭叫她跟大奶奶說一聲,該怎麼算怎麼算,彆叫她為難。”
綠琴樂嗬嗬,奔著錢匣子去了。
林雨桐注意到一邊的琉璃,見她連眼角都沒抬一下,隻安靜的在一旁布菜。林雨桐愛吃什麼,不愛吃什麼,很快,她就察覺了。
對兩個丫頭,她就安排了,“以後綠琴管著屋裡的事,琉璃跟著我。”
琉璃似乎很驚訝,但隨即順從的應是。
對這樣的安排,兩個丫頭都挺滿意的。
林雨桐又說昨天跟邵華商量好的規矩,院子裡的人,沒得了主子的允許,不得私自出院子,“咱們院子跟外麵連著的,若是傳了不該傳的話,見了什麼不該見的人,壞了府裡的名聲,幾個腦袋都不夠賠的。”
丫頭們個個稱是。
就是賈母也說好,“是得這樣。”
其實林雨桐隻要是不想家裡的下人跟賈府這邊似的,到處的嚼舌根。要不然,家裡說點話,明兒滿府都得知道。
給賈母請了安,又跟著邢夫人去那邊,賈赦自然是見不上的,說了幾句客套話,就出來了。出來的時候,林雨桐卻把注意力放在了這邊的花園子上。住的偏遠,但是奇花異草倒是真不少。她要是記得沒錯的話,當年那大觀園,好些名貴的花草都是從賈赦這邊給移栽過去的。
想說折損這些花草,那是不能,府裡的下人精的跟鬼似的,能叫你沾了這便宜?
林雨桐也就是看看,什麼玩意這邊有,什麼玩意是這邊沒有的。說實話,以前還真沒注意過這一方麵的事。
一一記在心裡之後,就又去了王夫人那邊。
被人帶著,那邊打簾子的卻是趙姨娘。不到跟前,林雨桐就對著趙姨娘福了福身。邵華趕緊跟著做了。
趙姨娘趕緊避開,又還了禮,就笑道:“模樣好齊整的奶奶姑娘,快進去吧,夫人等著呢。”
王夫人就說:“快進來,昨晚住的可還習慣?”
看著林雨桐又問起喜歡吃什麼,玩什麼,家常做些什麼。又看林雨桐的手,見有拈針把手上有做出繭子來了,又是歎氣:“姑娘家,動動針線就罷了,家常的還是跟姐妹們作伴說說笑笑的好……”
林雨桐一一的應著,在這邊見了一直站在王夫人身後的李紈,就隻能改天去給她見禮了。說去看王熙鳳,結果人家出門吃喜酒去了,不在府裡。自然寧國府那邊也是沒有人在的。
溜了一圈,大半晌就回去了。
邵華才說,“要不不等你哥了,咱自己先吃。”
結果飯都擺上來了,餘梁回來了。大冷天的一頭一臉的汗,進了門接了丫頭遞過來的帕子擦了,就把丫頭打發出去了。
這才掏出了一張銀票,低聲道:“兩百兩,先收著。你把家裡的散碎銀子都給妹妹,叫她零花,這些錢你收著。”
邵華愣了一下趕緊接了,那邊餘梁就道:“昨兒給的那東西,如今算是換成銀子了。”
“哎呦!”邵華拿著這銀票就不知道如何是好了。小姑子的主意,換了銀子該是小姑子的。
林雨桐推了一下:“嫂子收了吧。”她指了指外麵的丫頭:“如今家裡的狀況,還分什麼你的我的。零用錢也不用給了,夠用就行了。”
邵華卻堅持把幾個銀錠子都放在匣子裡遞過去:“既然不用分,你哥說怎麼著就怎麼著,隻管拿著。”
餘梁這才點頭,說起了事:“回頭叫人準備四色禮,我得去一趟寧榮街北頭的數老爺家,今兒多虧了那家的珩大爺幫忙。”
珩大爺?
賈珩?
四爺!
四爺這幾天一直就注意著呢,瞧見這邊有人出來,他就盯上了。見對方在茶館裡打聽消息,四爺便湊過去。幾句話說的,就都撂了底子。餘梁覺得這是賈家同族,至少放心。便打聽起了古玩雜物擺件這件店鋪。
這些原主的記憶裡有,四爺便主動的帶著去了。
原來是想賣跳棋和麻將這個點子的。這玩意沒什麼技術難度,瞧過了,肯定就能自己做。掙一筆快錢便撒手就行了。
於是四爺沒叫餘梁出麵,太紮眼了。他替餘梁出麵,找了繕國公石家的一個庶房的公子。跟人家說了,這東西得先攢夠了一定的數量,然後一次往出賣,不給彆人反應的時間先賣完賺上一筆之後再說。
這也對啊!零零散散的賣出三五副去,這邊還沒做出來,那邊滿大街都是了。賣給誰去。
然後這玩意賣了兩百兩,四爺也說行,再叫用好木頭給做幾樣,全當時試驗品,瞧瞧再說。給的數量,剛好是夠餘梁在賈家各房走禮的數目。
其實如今也有牌九這些,但跟麻將還有些不一樣。如今一改進,喜歡的人多了去了。
今兒這一趟出去,得了二百兩的銀子,還省了一筆禮金錢。
可算是把一家子給盤活了。
餘梁就說:“……那倒是個熱心人,瞧得出來,也真是沒什麼壞心。”
邵華趕緊道:“回頭我準備一份厚禮。”
家裡的衣裳料子都是現成的,然後幾樣乾果幾樣水果,再放上二十兩銀子,這就可以了。她這麼問,餘梁就滿意的點頭:“行!你安排便是。”
吃了飯,林雨桐帶著匣子就出來了,想見四爺還真有點難。不過好在,如今來往起來,總是能聽見點消息了。
說實話,四爺幫了餘梁,可餘梁也幫四爺給解了難了。
因為家裡沒銀子了,賈數的藥要跟不上了。剛好,餘梁來了,表禮裡帶著二十兩銀子。
這事給鬨的,四爺一下子就覺得,這賺錢還是第一要務。
買了藥了,又給了錢氏十兩銀子的當月開銷錢,就剩下五兩銀子不到了。
找桐桐拿錢?
四爺乾不出這麼沒品的事。
正尋思著呢,結果賈瑛進來了:“大哥,學裡要叫束脩了。”
得!又是二兩沒了。
錢氏就道:“珩哥兒,不行走一趟東府。瑛哥兒不用去外麵的私塾,在家學裡也行。省了錢不說,筆墨紙硯也都有供應。”
可賈瑛現在根本就不在族譜裡。
以前這賈珩也是老實,一次一次的為弟弟去族裡找賈珍,說給弟弟上族譜的事。可那邊是一拖再拖的,直接就給打發了。
說到底,還是犯了忌諱也不知道。
賈瑛年歲比賈寶玉大又如何,叫你改,你不改,那就這麼拖著。族裡隻當沒有你這個人。
這事四爺原本沒想著急著辦的,但現在其實倒是一個機會。上不上族學無所謂,但是上不了族譜,這就是一個沒家族的人,想下場考試都不行。所以,這是一件大事。
他隻說:“這事我有成算,您彆憂心。”
然後錢氏心大,果然就不憂心了。
四爺看看手裡的銀子,還剩下三兩。就避著錢氏,給了賈瑛一兩,又專門叫把幼娘叫來,又給了幼娘一兩,叫兩人當零用攢著。
倆孩子倒是高興了,可四爺手裡攥著的,現在也就剩下一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