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歸來路(12)
雖然跟賈敬之間, 算是交易的關係。但這種事情,四爺還是隱晦的跟賈敬提了一句。
賈敬搖搖頭:“難得糊塗, 糊塗難得。無量天尊!”
竟是再也不發一語。
四爺默默的跟他下完一盤棋, 就起身告辭了。
不過四爺也理解賈敬這種難得糊塗。不糊塗能怎麼辦呢?要是把這些可能要發生的事,告訴府裡, 然後呢?
府裡的男人有哪個是得用的?彆再給把一個個嚇的再一時糊塗給逼急了乾出更糊塗的事來才好。
但願靠著祖上的功德,上麵的人看著那都是一群糊塗蛋的份上, 多容忍兩分。將來哪怕是家業敗了, 好歹還能留下根下來。要是在裡麵裹亂了,那他們不死誰死?那才是把一家子婦孺老幼都給害了呢。
所以, 糊塗下去吧。隻要不乾作死的事,要不了命。
賈敬一直用鐫刻陰鷙經的辦法,在勸誡兒孫,要積德行善, 要積陰德。要真是賈珍和賈蓉能做到這一點,就算是沒有爵位, 未嘗不能平平安安的做富家翁。
可想想賈珍那德行, 什麼也彆說了,賈家的路從太子被圈禁開始,已經注定了。
既然出了城了,城裡的事情一概都不管。
王熙鳳的貼子送來,林雨桐當然沒去。沒去歸沒去, 但話卻得好好的說。因著山裡有一種山莓, 小小個的, 熟透了也酸酸甜甜的。她正好用這個,就叫周圍山民家的孩子采了給送了來,一斤幾個銅板的天天收,收了就做了果醬和果子露。正好眼看五月節了,就叫人給送去了。隻說是錢氏的身體又不好了,她不方便走開雲雲。隻這東西是自家做的,極乾淨的。給老太太開胃用的。
又有族人和之前交往的一些人家,這五月的節禮也得送吧。打發了杜有財,挨家按戶的跑了一趟。這一趟就是三天,眼看就快端午了。
杜有財是端午的前兩天回來的,回來就說:“好像有點不對,出城可以,進城查的特彆嚴。說是查大盜,也不知道是不是。家裡我已經叫人注意了,千萬關閉門戶,晚上不可在外麵逗留,又叫常巡查著院子……”
賞了細心的杜有財,餘梁就看妹夫:“真要出事了?”
才說要出事,這第二天一早,也就是端午的前一天五月初四的早上,傳來消息:太子薨逝了。
五月初三,是太子的生辰。而太子,就死在生日的晚上。
隻說是突發急症,暴病而亡。
又說皇上得了消息,頓時就心口絞痛,約莫是有些不好了。
緊跟著,是太醫院的太醫,一個接一個的獲罪,或是直接砍頭,或是一家被發配。整個京城,都是噤若寒蟬。
又三天,隻說是皇上身上不好,冊封四皇子為太子,擇日登基為帝。他自封了太上皇。
緊跟著,也就才半個月不到,新帝繼位,登基大典的號角響了三天三夜。
林雨桐卻瞥見四爺寫在紙上的一個日子——五月初三。
她不是很明白:“書上元春讓賈家打醮的日子?”
四爺搖頭:“二哥的生日是五月初三。”
啊?
啊!
林雨桐知道四爺說的是什麼,他是說理親王胤礽的生日。
很多人解讀紅樓,說這個便是影射當時的皇權朝政。
誰知道呢。
不過這個日子是挺巧合的。
所以,“這就是個巧合吧。”她這麼跟四爺說。想想覺得大概是因為這個日子想起故人了,就又說:“要不,今兒吃素。念上幾卷經……”
“好!”他這麼說。
“………………”林雨桐愣的時間稍微長了一點,然後才說:“好……吧?!”
四爺這種傷感來的快,去的也快。
在京城的山子野送來了信,確定今年的秋闈還照樣舉行,隻是日子隻怕難定以後,四爺真的就閉門讀書了。
京城裡依舊是風起雲湧的,新登基的帝王開始施恩,這個的那個的封賞完了,還沒騰出工夫乾點正事呢。結果壞了,本來已經說病的不行不行的太上皇,又活蹦亂跳的了。
這太上皇要是真跑一邊躲清靜了也還好啊,結果人家不。
之前說太上皇病危了,皇上登基了,可也沒住到正殿裡去。而是一家人搬進了東宮。孝子嘛,如今名分都定下來了,急什麼啊?叫病重的父親搬出去?真這麼乾,天下人的唾沫星子得淹死。
結果這邊把先太子的靈堂挪到冷宮那邊去了,給封了個義忠親王。又把東宮的女人孩子一並給挪到偏僻的宮殿去了。把東宮騰出來,暫住了。
原本是想著,太上皇的時間應該不多了。
誰知道人家這夏天都沒過完,又好了。不光好了,還召見臣下了。
這下該怎麼辦?
太上皇多大年紀?五十多歲的年紀……而已。
四爺聽了都直撓頭:“熱鬨了!這可太熱鬨了。”
可不熱鬨了嗎?這叫臣下無所適從了。
你說你聽誰的?
隻聽皇上的?那太上皇可能提拔你費勁,但想要治你的罪,不過是一句話的事。皇上不缺人用,隻要不是皇上離不得的人物,皇上沒事跟太上皇較勁乾嘛。
畢竟,最開始的一段時間,還都處在彼此試探的時間。
弄的林雨桐都有些不確定了:“今年的秋闈,要參加嗎?”
肯定要啊!
本來秋闈完,還以為要等三年呢。結果明年是必開恩科的。
皇上一是得收買天下士子的心,二是得培養自己的嫡係,需要背景乾淨的人。
因著要參加秋闈,一到八月,林雨桐和四爺帶著人就回京城了。而餘梁和邵華兩人,並不急著回去。說等孩子出生,就等孩子出生。餘梁之前已經接到消息了,營裡死傷了一半。有參與的,有事前不知情,當天晚上要奪營這些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死守著不鬆手裡鑰匙的,直接被砍殺了的。
這些人死了也就死了,家裡一點撫恤都沒有。好些個人死了,留下婦孺,喪事草草的辦了,家人都不敢在京城呆著了,都要賣了城裡的宅子,回各自的老家去。有些乾脆就在京城邊上的鄉下買了院子,暫時安置出來。死活不敢在城裡呆,就怕來個問罪再牽扯進去。
所以,知道還要亂下去,餘梁就更不會回去了。隻是叫杜有財長點心眼,看著周圍緊挨著的人家,要賣房子的出城稟報一聲,主要還是想把宅子再往大的擴一點。
林雨桐和四爺也悄悄的買了宅子。一個四進一個三進,兩座宅院買下來,省了一半的錢都不止。
這倆宅子都是獲罪的禦史大人住過的宅子,收回了內務府。找到門路都能買到,價格也不高。
三進的宅子,四爺直接寫在賈瑕的名下,以後他成親了,直接就叫搬出去自己過日子去了。而家裡的老宅,征求了賈瑕的意見,這個二進的宅院,等幼娘出嫁之後,給她當陪嫁。
不過,現在搬家,可不是好主意。一家人安靜的住在老宅,四爺在家閉門讀書。林雨桐卻不得不出門交際。
其實,如今的局勢瞧著可不好,一般人家都是能避都避了。
像是四爺之前認識的幾個老翰林,早前還聽說人家準備給家裡的八十歲老娘做壽了,如今快到了日子了,也沒信了。林雨桐叫人送了壽禮,那邊接了,卻不說做壽的正日子。很顯然,不打算辦了。儘量的減少交際,省的叫人瞧著,不知道的還以為當官的私下結黨,勾連什麼呢。
可賈家偏不?
八月十五了,王熙鳳又給下帖子了,請林雨桐過去吃酒去。打發的人偏偏還是得臉的,人家說了:“我們奶奶說了,要是請不來奶奶去,我們奶奶就親自和平姑娘過來拿人了。”
呃!
行吧!
反正賈家設宴,一般也沒外人登門。她們這做派,從這事開始,隻怕等閒更不敢有人登門了。
八月十五的正日子自然是不能去的,但提前一天,人家就擺宴了,怎麼著也得去打個轉的。
去也沒帶彆的,就是各種花形果醬餡的月餅,帶了不少。務必叫賈家主子和得臉的奴才都能嘗上一口。
賈家今兒擺的是螃蟹宴,個頂個的半斤的大小。
林雨桐去的晚了,到的時候都開始擺宴了。
王熙鳳說:“我就說吧,這可是個大忙人呢。這是掐算著時間來的,不用等,她是一準能趕上開宴的。”
林雨桐也陪她說笑:“是這話呢。打從昨兒接了貼子,就愣是沒吃飯。隻餓著肚子等著這一頓呢。”
惹的眾人都笑。
那邊秦可卿親自執壺,給林雨桐倒了滿滿的一杯酒:“嬸兒來了,也彆一徑的跟二嬸子說笑去。先吃了一杯酒暖暖……”
才中秋,沒那麼冷。
不過她搭話了,林雨桐就接了:“你隻管忙的去,這裡有你二嬸子服侍,你隻管受用你的。”
王熙鳳一把就搶了秦可卿手裡的酒壺,要給林雨桐灌,“你如今是越發輕狂了。來來來,今兒就好好的叫我服侍服侍咱們這秀才娘子。”
林雨桐連連討饒,這才罷了。
那邊賈母又叫過去說話,問一些今年還下場不下場這樣的話:“……也彆一味的隻逼著珩哥兒上進,身子到底是頂頂要緊的。你二舅父,成天的不知道給多少人走了門路,花不了幾個錢,就捐一個官來做。好些人都去求,就隻你們跟那鋸嘴的葫蘆似的,隻不開口……咱們這樣的人家,何苦去費那個心思……”
林雨桐當然不愛聽這話,就說:“舅父那是脫不開人家的情麵,如今又如何能叫舅父為難。想當初,先珠大哥尚且都是自己考的,可見舅父對科考如何的看中,正因為是至親,才不敢叫舅父失望……”
用賈政和賈珠直接把賈母的嘴給堵了。
賈母還沒說話,王夫人就伸著手叫林雨桐:“我的兒,快過來叫我瞧瞧。你這孩子,貼心貼肺的真不知道叫人怎麼疼才好。老爺聽了這話,必是欣慰的。”說著,又抹了眼淚,李紈跟著掉了兩滴淚。林雨桐趕緊打岔:“這麼好的日子,偏我惹太太傷心。自罰三杯。”
那邊王熙鳳嬉笑著上來,拿著酒壺給林雨桐灌:“可算是逮著機會叫我服侍你了,來來來,這吃了我這一壺吧。”
“你這是嫉妒,見老太太太太疼我,偏拿我做筏子。”這一笑鬨,就都過去了。
寶玉在一邊聽著,就跟黛玉搖頭:“桐姐姐多好的人,怎麼偏偏嫁了那麼一個蠹祿?”
黛玉捏著帕子沒言語,那邊寶釵卻笑道:“夫婿上進,這正該是女兒家自傲隨心的地方才是。不見她來一次,氣色好一次,身上的裝扮越發的富貴一次。”
“哪裡就一次比一次富貴了?”黛玉就說:“誰出門還去稱一稱首飾的重量去?”
“很是呢。”寶玉趕緊給黛玉幫腔,“桐姐姐斷不是那樣的人。”
寶釵笑了笑,便不再說話了。又叫了一邊服侍的人,“去告訴你們二奶奶,太太這兩天不爽利,寒涼的不能吃。隻把那蝦用白水汆了,呈上來就罷了。”
那丫頭找王熙鳳說了,這邊王熙鳳正拉著林雨桐低聲說話呢,見說的是這個,隻挑眉笑了笑,吊著個嗓子說了一聲知道了,然後看了平兒一眼。平兒自去安排了。
林雨桐知道,王熙鳳心裡不爽氣。太太不爽利,她肯定不知道。但丫頭們沒報上來,顯然是不打緊的事。偏生寶釵一說,便把王熙鳳給擱在空裡了。要說也行,你早點說一聲也是你的心意。這會子席麵都擺的差不多了,她來說話了。
王熙鳳就說:“要是往日倒也罷了,今兒老太太剛說不叫太太在跟前服侍的……”
也就是說王夫人不用伺候賈母吃飯。要是往常,王夫人得等賈母吃完才吃的,這個時候準備自然是剛剛好,上來還熱騰騰的。偏偏要入席了,她說了這麼一句。
王熙鳳是萬般的不喜歡。
林雨桐隻笑笑,自己又不用在這府裡跟她們爭寵,愛如何便如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