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爺還得送禮部這些隨行官到街口,林雨桐叫另一輛空馬車跟著,到街口接了那兄弟倆,就能回家安頓了。
到家都快五點了。
四爺和林雨桐還罷了,隻賈瑕跟齊氏,都快累貪過去了。
林雨桐就叫他們去歇著:“不急著起來,明兒睡到幾時便幾時,橫豎在自家,誰還挑理去?”
兩人應了,也不見外,自去歇息不提。
彆說是這兩人,林雨桐和四爺都睡到了日上三竿方起。
蘊哥兒眼看一周歲了,也跌跌撞撞的能走了。爹娘姑姑叔叔的,也能叫兩聲。
這會子林雨桐還想伸個懶腰,再賴一會子呢,蘊哥兒就在外麵喊著:“娘——娘——起——”
“起來了起來了!”林雨桐打著哈欠,吩咐外麵的丫頭:“把哥兒抱進來吧。”
幼娘低低的哄勸也攔不住他,騰騰騰的自己往裡麵跑。高大的門檻得要人抱著,但一旦放進來就手腳並用的往炕上爬。
林雨桐將他拉上來,問他:“吃了沒有?吃什麼了?”
“吃……粥……”大致能明白問的是什麼意思。
他一邊說著,一邊去看蒙著腦袋睡覺的人:“爹?”
四爺沒言語,也沒動地方。
他就伸出手掀被子,然後四爺還是閉著眼睛不動。他先是露出幾分迷茫來,然後伸出小肉手,咯吱他爹去了。像是大人叫他起床一樣,咯吱咯吱,他就咯咯咯的笑。
然後他爹多壞了,怎麼逗都不醒。
孩子才越發的迷茫了,憋著嘴看看爹看看娘,不知道如何是好。
見爹娘都不言語,他又把被子給他爹給蓋上,不知道想到了什麼,一屁股坐在邊上給哭了。
無良的爹娘沒事把孩子招哭了,兩人擱在被窩裡哄了半天的孩子,到了午飯的時間才起床。
宮裡又因為元春昨日歸省,今兒謝恩並奏請歸省之事,象征性的賞了東西下來,四爺和林雨桐這邊也是人人有份。謝了賞,那邊賈瑕和齊氏就告辭。這也過了十五了,兩口子打算回書院去。賈瑕繼續念書,齊氏能陪在父母的身邊。
四爺和林雨桐又不是迂腐的人,隻要住著舒服,人家兩口子願意怎麼住就怎麼住去唄。也不乾涉。隻齊氏走的時候說要去城外的彆院給公婆送點東西,看準備的東西是否合適,叫林雨桐參詳了參詳。
把這邊打發完了,這一點也就算是有到頭了。
正月十六過了,這年也過完了。
年節完了,到了二月裡,地裡就該忙起來了。
趁著這個空檔,大家也都是急著瞧那後宮嬪妃陸續的省親的熱鬨。四爺就進宮去了,跟太上皇道:“那邊有溫泉,早晚泡泡,對身體最好不過了。景致也好,這眼看開春了,好些事也得開始忙了。”
太上皇就有些傷感之色,隨即又露出兩分歡喜來:“行!搬出去住。一輩子困在這地方,有個什麼趣。”
四爺也笑:“等有空了,咱們出去走走。在附近的村村鎮鎮也都轉轉。看看這天下到底是如何一個天下。”
太上皇又歎了一聲:“下江南數次,看的天下也未必就是真實的天下。這話……說的很是……”
於是,四爺真的挺忙的。元春出來省親一趟,都那麼大的排場,更何況是太上皇搬家呢?
皇上再是說:“那邊什麼都有,您把常用的帶過去就行……”
可實際上,太上皇心裡是知道的,有生之年,他不會再回這裡了。等到再回來的那一天,一定是躺在棺槨裡回來的。
搬家這事交給忠順王和四爺辦。
瑣碎碎的,得趕在二三月裡徹底的搬過去,可不得忙起來?
反正四爺是進進出出的,天天回來都是灰頭土臉的。這一路的官道哪怕是修了,但還是塵土飛揚。
從年前到如今,也沒落雪。今年是有些乾旱了。
餘梁又領了差事,給皇莊打壓力井,多少畝地一口井,另有水渠等水利設施要修建,也著實是忙的很。
這邊是忙,而賈家那邊,卻真真是忙完了全家都歇下了。
省親用的那些個物事,如今都得收起來,當時掛的時候一天能掛完,可這收拾得收拾四五天。以前還有王熙鳳跟個鐵人似的什麼活都兜攬,如今她也看出來了,指著娘娘,那是指著屁吹燈呢。一點戲也沒有。她的心思也就不在這上麵了。
娘娘省親完,她就‘累倒’了。也不全是裝出來的,那麼樣的消耗人,誰不累?
這邊隻養病,王夫人是三請四請也把人請不過來。她又是這個事那個事的得出門應酬,家裡的這一攤子竟是不知道該交給誰。再加上薛姨媽一天到晚的在她屋裡,為的什麼,她也知道。
可這會子娘娘隻在家裡呆了那麼點時間,有些話根本就說不到上麵。再說了,寶釵現在要進宮,時機也不對。再過三五年之後,娘娘實在是沒有懷上,到時候再想辦法也不遲。可到了那時候,又何必再叫寶釵去呢。
但這薛家還得安撫,彆這個時候鬨出不愉快的事來。
加之家也沒人管,怎麼辦呢?
乾脆叫李紈帶著探春和寶釵,把家給管了起來。
王夫人拉著薛姨媽的手:“妹妹放心,我疼寶丫頭的心跟疼寶玉是一樣的。萬萬不會耽擱了孩子。”
便是說,若是不能進宮,這不是還有寶玉呢嗎?
這卻真不是薛家想要的。
薛姨媽氣的直抹眼淚,又問薛蟠的去向:“大爺呢?”
薛蟠在寧國府這邊呢。賈珍把族裡的爺們都叫去,橫豎給娘娘省親預備下的東西多了去了,這些東西不用,難道還要藏著不成。
什麼戲子雜耍,什麼山珍海味,什麼美酒佳肴。這些都是提前預備好的,做好了娘娘在家住一個月的準備所預備下的東西。
那時候想著,得叫娘娘在家的每一天,玩的都不一樣,吃的都不帶重樣的。可不是儘著天下有的,都給采買了回來。
這買進來了,哪裡有再賣出去的道理?
於是,一家子爺們關起門來,猜謎行令,百般的作樂。賈璉和薛蟠都是賈珍的座上客,有的樂,誰還管以後如何?大有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架勢。
如今薛姨媽找兒子,香菱又哪裡知道這位爺去了哪裡,隻搖頭說是不知,見婆婆的麵色不好,才又道:“隻怕去了東府裡,倒是聽見外麵小廝說了一句,說是珍大爺有請呢。這娘娘才省親完,許是有什麼事也不一定。”
薛姨媽就氣道:“你如今也是正頭娘子,很該管一管他才是。”
香菱抿嘴低頭,卻不知該如何說才是。
親娘老子都管束不了,她又如何管的住。
還是寶釵說:“媽隻說嫂子做什麼?媽說的話哥哥都隻當耳旁風,嫂子難道是能轄製的住他的人。”說著,就給香菱使了眼色,叫她先出去了。
等人出去了,薛姨媽才露出幾分惱怒之色:“都是你哥哥那什麼恩人,出的是什麼主意?娶了個她回來,竟是半點也不能轄製人的。你哥哥這樣的,就很是得要個厲害的媳婦,能管的住她才是。”
香菱本是端著茶要給婆婆小姑子送的,如今在外麵猛不丁的聽了這個話,就背過身悄悄的退出去了。想著偶爾回娘家,陪著娘在小院子裡過的清淨日子,竟然是向往了起來。哪怕是富貴榮華,可這無一日順心的日子可過,又有個什麼趣呢。
她打發丫頭:“去我家去瞧瞧,上次回去母親有些咳嗽,不知如今可好些了。”她給了一小塊銀子:“順道在路邊買一筐子梨,給母親送去。”那個東西熬成梨膏,最是去火止咳。
梨就是路邊賣的最普通不過的梨,小小的籃子裡攏共也隻放了五個。
封氏也是大家子主母,一看這情況,哪裡不知道閨女的日子過的是極為不順心的。她的眼淚嘩嘩的往下流,哭了一場,到底是收斂住了。又提著這些東西,直接上了清虛觀。
甄士隱看著封氏帶過來的東西,歎了一聲,隻道:“你稍等一等。”
回來的時候,便遞了一個增運符過來。
封氏不解:“拿這個給閨女?”
甄士隱搖頭:“你糊塗。拿著這個,隻說送禮,也好進那門第。你進去就問問閨女,若是日子不好,可願意歸家。若是願意歸家,便歸家就是了。這事,隻我請了張道士去辦,薛家必是肯的。把閨女接來,若是將來沒有合適的姻緣,就收養一個族裡的孩子,好好教養,老來未嘗就沒有依靠。”
封氏將東西收到手裡,默默的點頭。寧肯叫閨女在家清茶淡飯,也不願意在富貴膏粱之家受這樣的磋磨。
她答應了,去了之後又花了兩千個錢裡外的打點,才見到了閨女。原本是送禮的,如今卻不見親家母。人家壓根就沒回院子來,隻說是陪著賈家的老夫人說笑呢。
封氏也不覺得被冷待。倒是剛好有機會,跟自家閨女說說話。
母親這麼一問,香菱的眼淚就下來了:“若是能……我寧肯一輩子守著爹媽,送了爹媽百年之後,哪裡的姑子廟不留人?”
竟是心灰意冷至此。
封氏心疼的幾乎都喘不過氣,給香菱將符籙塞過去,“你拿著,等你婆婆回來,送過去,也好有個應對。這事我兒放心,你爹既然回來了,必然是能護著你的。你且等等便是了,很快……爹和娘接你回家去。”
香菱眼淚又下來了,從袖子裡往出掏帕子,袖子隻撩開一點,但封氏也瞧見了這孩子胳膊上青紫的痕跡。她瘋了一般將孩子的袖子擼起來,頓時淚雨如下:“畜生!你是娶回來的正頭娘子。”
香菱趕緊遮掩了,卻隻搖頭,便不言語了。
說是正頭娘子,可誰拿自己當個正頭娘子對待。甄家好的時候,還曾好過兩日。甄家不好了,她如今便連個丫頭也不如。賈家那邊,凡是主子該去的場合,她都不去了。凡是丫頭婆子們聚的場合,她又不適合。整日裡在這小小的梨香苑裡,一日一日的熬日子罷了。
封氏摟著閨女壓抑著哭了一場,卻不敢太過。走的時候咬牙切齒,見了甄士隱更是放聲大哭。這哭聲彆說是甄士隱,就是道觀裡的小小道童,也露出幾分不忍之色來。
甄士隱回身就去求張道長,隻求他想辦法拆了這一對孽緣。
薛姨媽陪賈母看戲回來的晚了,原說叫兒媳婦來問問的,叫人去叫,婆子去了一趟麵色通紅的又回來了,隻說大爺吃醉了,正叫人服侍呢。
薛姨媽便不再問了,定是那混賬又拉著她媳婦弄那事,聲音大了,家裡的下人都曉得了。
第二天香菱一早過來服侍的時候,薛姨媽才問了封氏的事,“可是想你了,來瞧瞧?”
香菱忙道:“我在家好好的,媽是再放心不過了。原不過是從老神仙那裡得了一道符籙,不知是增運還是如何的,見是好東西,媽就送來了。”她把東西遞過去:“給姑娘帶著吧。許是真就應驗了,得一貴婿也未可知。”
這話很得薛姨媽的喜歡,收了東西,打發人給封氏送了一回禮不提。
而林雨桐很快就知道這事,是因為張道士應了甄士隱所請,求到了自家這裡。
四爺不在,但一老道,林雨桐見了也無礙。
張道士這麼一說那麼一說,滿臉的唏噓之色:“……父母之愛子女之心,叫人動容。那薛家,原本是得了一寶珠,卻偏偏的如此作踐。這便也是那沒造化的。”
林雨桐就不由的冷笑:香菱這樣的兒媳婦瞧不上,這婚事真要是拆了,等來的怕還真就是夏金桂了。等那個娶進門,且有的薛家後悔的時候。也罷了!甄士隱這事本也是個意外,有這麼個親生父親在,又能親自求了張道長出麵,這個麵子無論如何是要給的。
她便把薛家想要送寶釵進宮,賈家如何的敷衍應付這樣的事說給了張道長聽。
至於張道長怎麼利用這事,那就不是林雨桐能管的了的。
隻知道一個月後,薛家請客。薛姨媽哭的跟個淚人似的,找了許多見證的人,這裡就包括林雨桐。
薛姨媽哭道:“我這兒媳是極好的。可這命數有變,她跟我家那孽障的命星都動了,這夫妻成不了夫妻,相互都有妨礙,也著實是沒辦法的事。今兒請人來,便是求著大家給做個見證。倆孩子這麼叫和離,但香菱這孩子做不成薛家的媳婦,卻也是薛家的姑娘,她如今又要一心靜修去,在家做個女居士……薛家也斷斷不會委屈了她……”
當著眾人的麵,給了香菱江南的水田莊子一千畝,京城的鋪麵兩個,宅子一座,另有紋銀一萬兩。香菱當日的嫁妝,一並允許帶走。
香菱沒哭沒鬨,封氏隱隱的還鬆了一口氣。
隻林雨桐看著香菱素白的臉,眼神不由的落在她的肚子上,得有一個月了吧。她不由的一歎,薛家不知這事,倒也還好。若上天真是垂憐,就叫她這一胎得一麒麟兒……,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